第4章 C位
陸奕延回過頭去,看到隔壁桌四五個打扮得流裏流氣的小青年站起來,抄着凳子對準周圍就是一通砸。
“媽的,這個攤子居然用狗肉假裝牛肉,砸了它!”
“黑店,賠錢!”
“對,賠錢!”
“老板,哥幾個好不容易來一趟,也不問你要多,一人二百不過分吧?”
樸實的老板娘在圍裙上擦擦手,着急地和周圍人解釋:“我們小本生意,不會幹這種造假的事的。”
“還說沒有?”小流氓們顯然早有準備,用餐巾紙拈起一團淺咖色的卷毛:“看,這是什麽,狗毛!”
“對,這麽明顯的證據,賠錢!”
“一人二百,這是醫藥費,和……和精神損失費!”
其餘的食客們不想招惹這群一看就來者不善的小流氓,搖搖頭,把錢遞給老板娘,走了。
老板娘勢單力孤,又氣又怕,一邊護着身上的錢一邊努力解釋:“可是狗肉比牛肉貴,我幹什麽要用貴的代替便宜的?”
“這個嘛……”小流氓裏面那個染着黃發的頭頭眼睛一轉,瞎話張口就來:“這一定是得了狂犬病的狗,大家都離它遠點,說不定會傳染,發起病來六親不認見人就咬!”
“來來來,都遠點。”他邊說便張開手臂劃拉,餘光瞥見陸奕延,見他西裝革履,一看就是個很好欺負的白領,于是揪住陸總高定西裝的衣領,表情很兇地威脅他:“你說,是不是狂犬病?!”
陸總:“……”
前一秒魏田還在小聲告訴他:“這夥人是附近幾個街區有名的小流氓,他們也不幹其他壞事,就喜歡找個理由,挨家挨戶地收保護費,如果不給他們的話,每天都會來店裏鬧,讓店主做不成生意。”
“你也被他們威脅過?”
“嗯……”
陸奕延沒等到魏醫生的回答,他後脖一緊,領子被小流氓之一拎在手裏。
“是不是狂犬病?快說!”
陸奕延很暴躁,他感覺自己的理智已經随着剛剛喝下的三瓶啤酒蒸發了。
他看着流氓頭頭手裏那團咖色卷毛,怒氣爆棚——
什麽仇什麽怨?這麽憑空污蔑人是狂犬病?!
小波浪在心裏很兇地一呲牙:“汪!”
上!咬他!
陸總是個文明人,不幹咬人這種事。他撸起袖口,冷冷一笑:“狂犬病?”
“咚。”
悶響聲伴着暖黃燈光響起,圍繞在燈泡前的幾只趨光性小飛蟲被驚得四處亂飛。
陸奕延身手利落,拳拳到肉,收手時連衣領上的褶皺都分毫未亂。
為了擺脫泰迪“虛張聲勢、雷聲大雨點小、叫得越響心裏越慫”之類的刻板印象,陸奕延從十歲開始就和私人教練認真練習散打,收拾幾個小流氓的水平還是有的。
魏田欣賞地看着陸先生揍人的英姿,悄悄把剛摘下來的手套又戴了回去。
嗯,好看。
他在心裏給陸先生的身材打了一個勾。
……
風水輪流轉。
黃毛帶着三個小弟在夜宵攤前面蹲了一溜,抱頭求饒:“對不起,大哥我錯了!”
“錯在哪裏?”
“不該不學無術出門搶劫,應該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為建設社會主義新中國奮鬥終生!”
陸奕延:“……”
為什麽這麽熟練?
“行吧。”
“狗毛哪來的?”
“路過一個遛狗的大媽,從她的泰迪身上搶……騙……不,撸的。”
“狂犬病呢?”
“沒有狂犬病……”黃毛偷觑了一眼陸奕延的神色,忙不疊改口:“不,我是狂犬病!我們全是狂犬病!我全家都是狂犬病!”
陸奕延:“……”
你全家知道這回事嗎?
搶劫未遂,幾個小流氓杵在這裏也是浪費地方。陸奕延還在思索怎麽處理他們,一錯眼,黃毛已經屁滾尿流地帶着小弟們跑了,完全忘記了保護費這回事。
跑出十幾米,他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折疊小桌子旁的兩人,用力啐了一聲:“呸,你全家才是狂犬病!看老子以後怎麽收拾你們!”
陸奕延站起身,被魏田按住手。
“算了,”他道:“這群人進警察局都是家常便飯了,你看承認錯誤的态度多熟練。”
“但是……”
“今天的事情又不能拿他們怎麽樣,更何況你也動了手。陸先生明天還要工作吧,別為了這點小事耽擱時間。”
陸奕延:“……”
魏醫生說這番話的口吻……十分賢惠。
陸奕延耳朵一紅。
——好吧,小醫生說什麽就是什麽。
·
陸總幫老板娘趕走了收保護費的小流氓,瞬間成為了這個夜宵攤的黃金VIP客戶,老板娘說什麽都不願意收錢。
魏田将飯錢偷偷壓在盤子底下,沖陸奕延彎彎眼睛:“走吧。”
兩人走在路燈下。
“從此你就要取代我在老板娘心中的地位了,”魏田認真道:“我的C位不保,陸先生你說怎麽辦?”
小波浪在陸奕延的心口蹦了一下迪,陸奕延下意識道:“我賠你一個?”
魏田:“咳。”
他瞥了一下陸奕延的心口。
陸奕延:“……”
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
讓小醫生在自己的心裏站C位,聽起來和占據夜宵攤老板娘心中的C位完全不一樣……
感覺gaygay的。
于是陸奕延略顯尴尬。
他譴責了一番還在心裏蹦迪的小波浪,認為一定是春天來了,自己被泰迪的本能影響了。
“……”
魏田看出陸總的沉默,善解人意,轉移話題。
他一指天空,感嘆道:“今天的月色真美。”
陸奕延看看被霓虹燈襯得暗淡的夜空,贊同道:“沒錯。”
月光倒映在魏醫生的手指,梨渦和眼睛裏,俨然人比月光更美。
薄薄的真絲手套流轉着月光的亮銀,告別前夕,陸奕延終于問出了困擾自己一晚上的問題。
“魏醫生,為什麽你一直戴着手套?”
檢查的時候戴醫用手套,剝蝦的時候戴塑料手套,就連握手都要戴真絲手套。
雖然真絲的觸感很柔滑,但是沒有握到魏醫生的手,陸總有點小心塞。
面對他的疑惑,魏田一臉淡定,一看就對很多人解釋過同樣的問題。
他熟練道:“哦,對不起,我有阿爾法西格瑪貝塔型人群接觸障礙,簡稱阿西吧接觸障礙。”
陸總:“???”
阿西吧接觸障礙???
陸總一臉懵逼,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醫學常識。
·
回去的路上,陸奕延一直在思考阿西吧接觸障礙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正如魏田一路思考陸總究竟是哪家公司的總裁。
——看他那副嚴肅禁欲的模樣,該不會是賣冰櫃出身?
想歸想,陸奕延并沒有忘記剛才那群匆匆逃跑的小流氓。
心知自己再繼續跟着魏醫生太奇怪了,他叫出小波浪,在一個光線隐蔽的角落,對它道:“讓魏醫生一個人回家不太安全,對吧?”
小波浪:“汪!”
“事情畢竟是我惹的,不能讓魏醫生承擔風險。”
“汪汪!”
“……更何況,魏醫生一看就很不能打的樣子。”
是個斯文柔弱的讀書人,應該好好保護。
小波浪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
一人一狗達成一致,陸奕延走到監控死角,對自己道:“我就跟在後面默默地保護他,把他送回家。這不叫跟蹤,保镖的事兒,怎麽能叫跟蹤呢?”
“汪汪汪!”
十幾秒後,陸總的身影在角落中消失,一只卷毛的、咖啡色的、蘋果臉圓圓眼,一看就很名貴的泰迪從黑暗中走出來。
它吸吸鼻子,确認了氣味和方向,四條小短腿飛快撲騰,風一樣地奔向魏田離開的方向,耳朵貼着後腦,和身體形成一條利落的直線。
與此同時。
魏田慢悠悠地走着。
他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陸先生很可愛,想……
想和他發展出一段超出醫生與病患的關系。
這樣的話……僅僅一次複查的機會是不是不太夠?
沒有機會就創造機會,不就是偶遇嗎?
魏田腳步一停,隐藏到綠化帶的陰影處。
地上長長的影子縮短、變化,最終化作小小一團。
一匹半米高的迷你小馬噠噠噠地從灌木叢中跑出來,它有着火焰般燃燒的尾巴,黃黑相間的虎斑皮毛,和雪白雪白的鬃毛。
小馬嘶叫一聲,音色清越,如同唱歌。
“咴咴!”
魏田對自己道:“跟蹤而已,這不叫癡漢,追男朋友的事兒,怎麽能叫癡漢呢?”
精神體代表着一個人的潛意識,魏田的精神體花花歡快地叫了一聲,邁開四蹄,足下踏風,飛一般沖了出去,雪白的鬃毛在風中飛舞,灑脫飄逸。
兩道風一般的身影奔跑、接近、擦肩而過。
“汪?”
“咴咴?”
它們彼此都對身邊掠過的那道神秘黑影有些好奇,不過想到自己的正事,忍下好奇心,奔向魏醫生/陸先生的方向。
然後……迷失在半路。
夜色深深,月光如水,照耀着悵然若失的一狗一馬。
怎麽就不見了呢?
它們在氣味消失的角落用力尋找,最後不得不承認,要不是魏醫生/陸先生會隐身術,那就是他半路上被什麽事情打擾了。
——還能是誰?一定是那群小流氓!
……
“阿嚏!”
蹲在拐角的黃毛打了個大噴嚏。
“老大,”小弟抱着胳膊,戰戰兢兢地提議:“要不咱們回去吧?這都幾點了那小醫生還沒過來,說不定是怕我們,繞了別的路。”
“放屁!”黃毛瞪他一眼:“從夜宵攤出來的路就這一條,你找個別的路給老子看看?”
“繼續等!我就不信他會變身術!要是老子帶你們在這裏蹲一晚上還能讓那兩個王八蛋從眼前溜走,那老子就是個孫子!”
在他放狠話的時候,一只棕毛泰迪飛一般從眼前跑過,或許是落下的卷毛飄進了鼻子,黃毛:“阿嚏阿嚏阿嚏!!!”
小弟:“……”
又等了十分鐘。
穿着T恤拖鞋的小流氓們抱緊了胳膊,搓手取暖。
一匹憂郁的小馬慢悠悠從幾個小流氓的眼皮子底下溜達過去。
小弟甲羨慕道:“我也想有那樣的皮毛。”
小弟乙:“虎斑的,一看就很暖和。”
小弟丙:“話說這是誰養的迷你馬?市區裏現在讓養馬麽?”
黃毛恨鐵不成鋼地看着這群連埋伏偷襲都做不好的小弟,訓斥道:“閉嘴!給我盯着小醫生!阿嚏嚏嚏嚏嚏嚏!”
他打了一個超級響亮的連環大噴嚏。
小弟甲乙丙擔心道:“大哥你怎麽了?是不是感冒了?都說不要在夜裏蹲這麽久了。”
“還不是都怪你們?!”黃毛說是這麽說,背地裏卻偷偷把賬全都記在了小醫生的頭上。
今天等不到,明天繼續蹲守,一定要打得你跪下叫爸爸!
作者有話要說:
阿西吧,韓語的語氣助詞,類似于我去!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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