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十一月十八號,虞樂陶和阡明的結婚紀念日。許是經過波折更懂得珍惜,也或許是虞樂陶想要修複彼此的關系。兩個人竟是撇下寶兒獨自飛去馬爾代夫度假去了。
為他們開心之餘,裘敏不自禁又想到那個在海邊的夜晚,許司南曾說過要帶她去熱浪島。
再随意的許諾,都會在回憶裏帶來傷害。
裘敏以為自己能夠忘得掉,畢竟和許司南在一起只有那麽短短的三兩個月。可是經過時間的沉澱,她才發現,不是說戀愛的時間短遺忘就會很快,那些曾經的點點滴滴,或溫馨或甜蜜或悸動或惱怒哪怕是猜疑,都會在腦海裏日變清晰。
許司南走的那樣匆忙,想來他在美國的公司是出了大問題,沒有辦法再花些時間安慰自己的抵觸情緒,其實這也是在情理之中。按說自己不是那麽不講道理之人,不知道為什麽遇到感情和在乎的人,思路就全是擰巴的,何況還有白芷琳橫在兩人之間說不清道不明。
或許,當初她應該直言不諱的跟許司南攤牌,理直氣壯的追問他為什麽劈腿。哪怕結局依舊是分手,起碼想來不會愧對自己的心,也不會後悔。
裘敏不承認自己後悔,只不過是在情緒低落的時候心裏有點難過罷了。
只是她不肯面對,其實這個時候,她已經在為許司南找借口找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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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底,林以南正式開會宣布明年不再承包都市房産欄目。關于現有人員的安排也說的含混不清,只說公司還有別的産業,到時候會有新的工作任務。
在座的諸位都早已經心知肚明,是以都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失望或氣憤。
宣布過後一周內,欄目組人員紛紛離職,到月底,只剩下裘敏和李思虹兩個人了,看着空蕩蕩的辦公室倍感凄涼。
曾經那麽有凝聚力和戰鬥力的一只隊伍,說散就散了。
裘敏雖然明白這種天下無不散的宴席的道理,可是心裏還是控制不住的抑郁低沉。在一起的幾年好時光,相處那麽融洽的工作夥伴知交好友,尋味林裏無數個啤酒伴着歡笑的夜晚,再也尋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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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曬成古銅色容光煥發的虞樂陶又在吃飯的時候帶給裘敏一個消息,曾經對她有點意思的相親對象柏世也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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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個結婚的好月份啊。
裘敏喟嘆,幸好不要自己出席,不然那紅包可真要壓倒自己了。光是半個月後杜明其的婚禮她就夠發愁的了。
其實她心裏不無小小的期待的。杜明其和許司南是最好的朋友,這樣的大日子,許司南不出席怎麽都說不過去,即使是政治婚姻,也畢竟是杜明其人生裏的重要裏程碑。
記得某次喝酒閑聊的時候,她曾經問過許司南,和杜明其的交情是何時起的。
據許司南的回答,他們兩個是在十幾歲的時候不打不相識的。
是A市每年春季的中學生運動會。裏面彙集了各學校的體育尖子生,一個比一個傲氣一個比一個好鬥。那次起因怎麽回事都記不清楚了,就記得兩個人都是為了朋友義氣出手,然後一通混戰,鼻青臉腫的兩個人居然成了朋友。
許司南講這件事的時候表情很柔和,估計那是他年少時記憶裏不可多得的閃光點之一。
上個月和杜明其某次開車去吃飯,等紅燈的時候,看到路邊兩個中學生模樣的男生女生旁若無人的抱在一起,杜明其就笑,說他和許司南就是為了泡妞争風吃醋才認識的。後來那個妞連面目都記得模糊不清了,反倒兩個男人結下了長久的友誼。
不知道是不是杜明其诳她,反正裘敏聽了直覺的就不相信他,倒是許司南的版本仿佛更可信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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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明其的婚禮,安排在希爾頓大酒店的宴會大廳,席開七十桌,氣派輝煌。
再度邁進希爾頓,裘敏還真是心底百味雜陳。
她和許司南的關系,就是從這裏轉了個彎,一帆風順到戛然而止。
宴會廳門口熱鬧非凡,照相機的閃光燈此起彼伏,倒像是某個小明星的新聞發布會現場,入耳的盡是恭喜祝賀之類喜氣洋洋的話語,入眼的都是笑容滿面的盛世天平。
落在眼裏,不禁就想起了上次杜明其陪同自己去出席馮琳琳的婚宴。只是如今的主角,換成了他自己。
新娘子寧茶果然很漂亮,小巧玲珑,眉眼如畫,像個瓷娃娃。
裘敏不知道是自己心裏作祟還是事實如此,怎麽看杜明其和他的新娘子都是貌合神離的疏遠樣,客氣有禮,站在那裏縱然是好看養眼到賞心悅目,關系卻更像是并肩而立的夥伴抑或戰友。
司儀是省電視臺的當紅主持人孟僑生,三十多歲斯文儒雅的男子。乍一眼看過去他更像是大學教師勝過一個活在聚光燈下的光鮮主持人。
寧家,在A市是盤根錯節的大家族,向上追溯三代,是A市有名的書香門第。到了現在或從政或經商,林林總總一大家子。可以說A市或者說是省內,基本上還沒有寧家擺不平的事情。財富和權力的集中,看過去并沒到木秀于林中的地步,可是知道的人卻明白這是寧家故意為之的低調。寧家這一輩的大家長寧瞻,就是新娘子寧茶的父親,在省政府任職,官位不低,卻是閑職。
坊間傳聞說是寧瞻兩年前差點官至省長,卻自己主動提出平級調到了現在這個位置。反正傳聞總是這樣,當事人自己不說,傳來傳去的也就漸漸淡了,不了了之。
寧家的獨女大婚,耐人尋味的是現任的曲省長因為去美國的友好城市訪問而不能成行,卻安排了自己的機要秘書親臨現場,并帶來了自己親筆書寫并落款的“百年好合”字幅賀喜。
寧茶的小叔叔寧恺經商,至今未婚,對這個侄女是疼愛有加,視若親生。現場來了很多的商務合作夥伴,其中有幾個還是裘敏眼熟的開發商老總。
看着臺上神色漠然的杜明其,裘敏感同身受他心裏的苦。
這樣的人生一大喜事,于他,卻是救命的棋子、砝碼,與感情無關。
只是這樣的關系,也是寧茶要的嗎?
裘敏多看了兩眼臺上始終微笑的那個沉靜的女子。看不出有什麽喜,卻也沒什麽悲,眉目之間淡然平和,仿佛事不關己一般。
裘敏在心裏喟嘆,若是自己,定是做不出這樣端正的儀态。
嫁于一個不愛的人,或是娶了一個不相幹的人,這樣的日子,如何才能過下去?
宴席菜品極度豐盛甚至是奢侈,流水般的一道道擺上來,彰顯着兩大家族聯姻的顯赫之勢。
婚宴開始了,裘敏終于認命的承認,許司南不會出現了。
也好,也罷,終歸要讓自己慢慢接受這個事實。
臺上的司儀做了幾個互動的小游戲,接下來說有來自大洋彼岸好友的祝福播放。
裘敏的心一拎,然後就是狂跳。她有預感,會是許司南。
果然。
當投影儀上出現那張熟悉的笑臉時,裘敏都不知道自己竟是那麽的不堪一擊。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酸澀疼痛。
原來愛一個人,是這樣的疼。
不見時,任何事情任何景物都會牽扯出他,若是見了,便又控制不了自己,更加的想念,想要親近,放棄一切該死的自尊自愛。
大屏幕上,只見到他在說,一句接着一句,嘴角微微翹着的樣子那麽熟悉,像是昨夜枕邊那個香甜的美夢。
明明想牢牢的記住他說的每一個字,可是那麽奇怪的,什麽都聽不清楚,都變成了過耳煙雲。浮華散去,只來得及聽到最後那一句——
等我回去,帶着老婆找你喝酒。
眼淚滑到嘴角,鹹鹹的。裘敏狼狽的抹去臉頰上的濡濕,暗暗自嘲,幸好為了看投影轉暗了燈光,不然還真是丢人現眼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看來,他和白芷琳已經結婚了。
同桌有個女孩犯花癡的樣子,跟同來的夥伴無奈的低語:“這麽帥的男人原來都已經有主了,真是,一點不響應國家晚婚的倡導。急什麽呢?”
裘敏低垂着頭,不敢再去看。或許更怕的是,燈光重新亮起來那一霎,自己藏不住的紅眼圈。
所以,她沒看到杜明其投過來的一瞥,意味深長,氤氲不明。
酒席散了,裘敏不想回家,卻又無處可去。只好在小區裏面繞着鏡湖一圈圈的轉,耳朵裏塞着耳機,聽着交通臺夜裏播放的節目,以此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起那個讓自己難受的名字。
只是轉到第三圈的時候,耳機裏傳來那首熟悉的三人游,淡淡的憂傷,一如曾經兩人在KTV裏面。許司南眉眼間專注的神色躍然眼前。
悄悄的遠遠的或許舍不得
默默地靜靜地或許很值得
我還在某處守候着
說不定這也是一種幸福的資格
至少我們中還有人能快樂
這樣就已足夠了
裘敏再也忍不住,捂着臉蹲在地上,灼熱的淚水沿着指縫間無聲的掉落,洇濕了一大片的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