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星期五下午四點半。華美影視傳媒有限公司銷售部,每周雷打不動的業務總結會。
沒營養,卻又臭又長。裘敏清晰的記得王雪的這個形容——堪比老太太的裹腳布,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也。
老金已經做完了總結及下周的工作安排,看了眼時間夾着包站了起來。于是那個顫巍巍的大肚子就赫然的從會議桌之下突兀的擱在了桌面。
裘敏看着好笑,轉開目光輕咳了一下。
“裘敏,你再把工作具體落實一下,薛寧寧跟我走。”老金這是又約了客戶吃飯,裘敏依稀記得是城市建設的那個王總。
老金大名金慧生,奔五張的人,備受酒精摧殘的一張臉整年到頭的看不出個清醒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有三百六十天都奮戰在各個酒桌上,裘敏就很奇怪他的太太居然也能容忍。
愛崗敬業到了這個地步也只能說堪稱楷模了。
華美影視外包了A市電視臺的一檔房地産欄目都市房産,做做二類的信息廣告,對外美其名曰的打着臺裏的旗號拉贊助。一開始裘敏是想不明白的,光明正大的報出華美影視的名頭有那麽丢人嗎?
這幾年歷練下來,從一個青澀莽撞的學生慢慢成長為波瀾不驚的職場人,裘敏也明白了這裏面的彎彎繞和是非曲折,好吧,人在江湖,總有很多身不由己。
老金出了會議室滿打滿算也就三分鐘,這會兒的氣氛已經快要炸鍋了。
“我餓死了,中午的盒飯難吃的要命。”說這話的是趙明,比裘敏晚一年進來,是她手把手帶起來的,業務做的很出色。
“還是先吃飯去吧,”郭喜亮也插嘴進來:“不是都說完了嘛~”
“是啊,吃完飯一塊去哈尼,今天周末呢~”沈怡最愛泡吧,說起A市的酒吧會所頭頭是道,這家哈尼可是目前生意最火爆的一家,據說每個晚上不到十一點都會挂出客滿的牌子,去晚了只能對不起。
說起來裘敏是制片助理,老金的助手,只是她也從來沒拿自己當成是他們的什麽小領導。尤其是郭喜亮、趙明、李思虹他們幾個,都算是欄目組的老員工了,私下裏相處的更像是兄弟姐妹多一些。
“王雪,你和沈怡出去看看。”裘敏合上筆記本,淡淡的吩咐。若是老金和大老板都走了,她也沒必要在這裏裝模作樣了不是麽。
尋味林已經變成裘敏他們的食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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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老板娘熟門熟路的打了招呼到進包間,順暢的像是回了自己家。
或許每個小公司的樓下都有這樣一間經濟實惠的小飯店,默默的養護着小白領們老饕的胃口和淺薄的錢包。
老慣例的兩箱雪花被搬了進來,幾個女孩叽叽喳喳的八卦着娛樂界那點破事。
裘敏看着眼前玻璃杯裏泛黃的茶水出神。杯子洗的有些花了,壁上有明顯的劃痕,不知道為什麽握在手裏卻有一種妥貼的溫度。隔壁的廚房傳來滾燙的油鍋下菜的嘶啦聲和濃郁的辣椒爆鍋的香味。
今天好奇怪,總有點心神不寧的感覺。
“裘敏,打個電話回去請個假,難得今晚大家都在,吃過飯一起去玩玩。”李思虹給裘敏遞過來一瓶開了蓋的冰啤酒。
“請什麽假,”裘敏嘴角微哂:“哪有那些規矩。”
趙明笑哈哈的插嘴:“那把啓哥叫過來一起啊。”
“關他什麽事。”裘敏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的揮揮手:“行了行了,我跟你們去還不成麽~”羅啓是她男朋友,大她一歲,趙明他們也都見過。不确定是去年什麽時候,羅啓曾經和他們在尋味林吃過一頓飯。裘敏記得,那并不是十分融洽的一頓飯,最起碼到後來裘敏後悔了,還不如當初不叫他。
說是這樣說,可是裘敏想了想還是借着上廁所的由頭出門給羅啓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要晚一點才能回去。
羅啓那邊也在加班,通話信號不是很好,裘敏也只是斷斷續續的聽到加班、沒事這樣的字眼。
靠在黑暗的過道牆壁上,裘敏看着手機屏幕由亮轉暗直至隐入漆黑的夜色。一十四秒~
她和羅啓的通話時長。
到底怎麽了,為什麽現在兩個人變得越來越無話可說?電話一般在二十秒之內,短信一般不超過五個字——
“加班,遲回;有事,開會,晚點,你先吃,別等我~”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婚姻沉默症?可是分明他們還沒走進婚姻。不過同居也算事實婚姻了吧。裘敏把手機裝進口袋,揉揉臉若無其事的向包間走回去。
若是這樣一眼望的到盡頭的婚姻死水,也難怪羅啓遲遲不提結婚的事情。
吃過晚飯已經九點多。
年輕人多就是能鬧,兩箱啤酒下去,熟悉的面孔個個跳脫的神采飛揚。
“我真的有點不舒服,你們去吧,別管我。”站在外面清冷的空氣裏,裘敏深吸了一口氣。三月的天,裹緊外套還是能看到微薄白霧狀的呵氣,出了口一轉眼就消散在四周,無影無蹤。
“敏姐你說話不算數。”王雪嘟着嘴,不依的搖着她的胳膊:“答應了又反悔。”
裘敏湊到王雪耳邊小聲低語:“估計大姨媽來了~”總有些事情得下了決心去,總好過蒙着頭不管不顧。月清如水,這樣的夜色,正好。
“這樣啊。”王雪也沒轍了,擡頭求助的看着大家。
“行了行了,”裘敏笑着揮手:“你們盡興啊,周末愉快~”
沈怡不知道怎麽回事,看着裘敏的背影大叫:“裘經理你一會兒舒服了再來啊。”
幾個年輕人哈哈大笑起來,夾雜着趙明奚落的聲音:“你的嘴巴怎麽總是比你的腦子快啊沈怡……”
“怎麽了怎麽了!我又沒有說錯……”
嘻嘻哈哈的輕松調笑被撇在身後,夾雜在嘈雜的汽車轟鳴聲和路邊店鋪的促銷叫賣聲中,模糊的變成了一種背景音效一樣的喜樂沉澱。裘敏裹緊大衣哈口氣,這早春,還冷着呢。
剛走到站臺,就看到一輛3路空調公交車閃着車燈放慢了速度進站,裘敏摸出月票卡,心裏因為剛剛的決定有了些許的放松。
嗯,自己也要做些檢讨和改正,若想要長久,不能全然的疏于打理~
眼角的餘光準确的捕捉到3路車上那個站名——
西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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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羅啓在一起有兩年了,現在回頭去看看竟然覺得是很漫長的一段路。
羅啓并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住在一起很多的時間,都是她在做飯他在打游戲,她在打掃衛生他在打游戲,她在洗衣服他還在打游戲。在大家看來,雖然羅啓不是一個很優秀出色的男人,卻也算是成家的不錯人選,屬于适婚男人中的香饽饽。
羅啓是本地人,從小到大都沒離開過A市,一路順順當當的求學就業,到捧了個大型國有企業辦公室主任的鐵飯碗之後,現在已經是躺下來打算享受人生的架勢了。不到三十的人,已經有了中年人平庸寧和的面目。
裘敏是經一個校友介紹認識的羅啓,吃了兩次飯,波瀾不興也是順理成章的就走在了一起,再然後就是搬過去羅啓的房子同居。說起來裘敏更覺得自己提早進入了婚姻的死水狀态,接過羅啓媽媽手裏的鍋鏟抹布晉級為免費保姆了。
不是沒猶疑過,睡不着的時候看着窗外鋪灑進來的淺淡月光,想着一輩子就這樣下去雖有不甘,卻也未嘗不可。
只是這樣的劃過兩年,羅啓不提結婚,也不提未來,總叫裘敏心生沮喪,思來想去的就心灰意冷。想來他也是心有不甘吧。
天天的柴米油鹽已經夠無趣了,面對的還不是一個養眼又懂情趣的妙人,只是一個看上去合适的湊在一起過日子的人。這樣的狀态任誰看來,都會立時失了跳進婚姻的勇氣。
只是裘敏想不到,這樣普通沉默如同路人甲一樣的羅啓,居然也有偷腥被自己撞見的一天。或者說腳踩兩只船還能不翻船,确實讓人刮目相看不敢小觑了。
從辦公樓裏出來,裘敏記得自己很冷靜的随手帶上了那扇半掩的房門,把那幕旖旎的春光關在了室內,也省得再有冒失如自己一般的人闖進。
出大門的時候,裘敏還跟門房那個慈眉善目的老師傅微笑着說了聲再見。
再見,永不再見。
不過十分鐘的功夫,街上竟然起了風,盤旋推動着街角一個空的易拉罐,稀裏嘩啦的蹭過整幅路面,最終被擋在缺了一個口子的路沿上,沉寂了下來。
原本她是想做些努力的,不過看來不需要了,做了也是無用功罷了。
想着來接他下班,或許可以改變一下目前這樣相對無言的狀态——
裘敏無聲的笑了,伸手掠了一下額頭上被吹亂的頭發,竟然也感覺不到多大的痛苦。她怎麽了?失戀了不是應該痛不欲生嗎?
伸手無意識的拿起電話撥了出去:“你們在哪兒,我馬上就到。”
誰是笑話,誰又該在街頭吹風發傻。
你卷走了那根雞肋,就別怨我沒在原地站着等你。
裘敏伸手攔下一輛紅顏色的計程車:“哈尼酒吧,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文案和标題,真的是渣中的戰五渣……
歡迎好提議,酬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