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萬花樓是杭州最大的青樓, 不知多少文人墨客,江湖游俠會到萬花樓去留宿喝酒。
常言道, 牡丹花下死, 做鬼也風流。
只要進了萬花樓, 不管你是春風得意, 還是淪落天涯,萬花樓的姑娘們都會有辦法令你忘記俗世的一切煩惱。
林詩音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到萬花樓來。
她更曾未想過,她來萬花樓,竟然是為了見一見傳說中那位令李尋歡傾倒的女子林仙兒。
此時已經化身成為一個俊俏公子的林詩音正端坐在房中,而千歲憂正在門口與萬花樓王嬷嬷說話。
“仙兒?”王嬷嬷手一揚,手中的手帕便随着她的動作揚到了千歲憂的鼻端,飄過一陣過于濃郁的香風,只見她笑得媚意橫生,打趣兒般地說道:“喲, 這位公子爺, 您可真好玩, 仙兒這個月都不見客。外面她的牌子不都已經拿下來了麽?公子爺總不該是頭一次到出來玩兒,不知道這些事情吧?”
在萬花樓中,每個姑娘都有一塊屬于她們自己的牌子, 來來往往的恩客想要見哪位姑娘,直接翻牌即可。若是牌子拿了下來, 便是說明這位姑娘不接客。
千歲憂望着王嬷嬷的模樣,女人看着不過三十年華,臉上妝容頗重, 眼角也隐隐有了細紋,雖然已經韶華不再,可她年輕的時候,定然也是個絕美的女子吧?
千歲憂從懷裏拿出一張鈔票,她并沒有像外面那些恩客那樣将銀票插在王嬷嬷的衣襟上,而是雙手将銀票遞了過去,“仙兒姑娘可是萬花樓的頭牌,我千裏迢迢慕名而來,嬷嬷總不能讓我就這麽回去吧?”
王嬷嬷被千歲憂的動作弄得微微一怔,擡眼看向她。
年輕的公子哥望向她的神色并無不屑,眸子明淨得猶如一汪秋水。
王嬷嬷:“……”
風塵女子,有幾個會輕而易舉被別人觸動了心。可也不知眼前這位年輕的公子哥兒到底是有什麽魔力,他的眼神竟然讓王嬷嬷猶豫了一下。
千歲憂見王嬷嬷的模樣,也不勉強,又問道:“這樣吧,嬷嬷不願意讓我見仙兒,那麽可否讓我見一見那位令仙兒不接客的公子爺呢?”
王嬷嬷聞言,頓時笑了起來,“客人,您可真有意思,到來萬花樓就要見沒有被取下牌子的仙兒,如今仙兒見不成了,卻要見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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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歲憂也懶得跟王嬷嬷迂回,她直接笑着說:“其實嬷嬷不必為難,我們沒有惡意的啊。只是家人平日管得緊,來一趟萬花樓不容易啊。若不是你的仙兒有通天本領,将我的表哥迷得忘了回家的路,我又怎會到此呢?”
王嬷嬷愣住,聽這語氣,好象是來踢館的。
千歲憂伸手拍了拍王嬷嬷,笑道:“嬷嬷別急,我呢,不是來踢館的。只要你去林仙兒的院子裏告訴那位公子爺,有位龍嘯雲帶着他的朋友到了萬花樓,那位公子爺肯定就出來了。他不僅不會怪你,說不定還會賞你銀子。”
王嬷嬷将信将疑:“哦?竟然還有這等好處麽?”
千歲憂朝她眨了眨眼,說道:“當然,嬷嬷信我!”
拿人手短,更何況王嬷嬷混跡風塵多年,自認眼力毒辣,跟前這個看着俏皮活潑的公子哥并非是懷着歹意而來。再說了,即便是來勢洶洶,又有何懼呢?
如今在林仙兒的院子之人,可是遠近聞名的探花郎李尋歡。
王嬷嬷在風塵中打滾了這些年,即便不入江湖,江湖上的事情也不曾少聽。李家書香世家,一門三探花,如今當家的探花郎李尋歡,更是文武全才。
王嬷嬷沒見過李尋歡的飛刀,但卻聽過關于李尋歡的故事。
小李飛刀,例不虛發。
而眼前的這位俊俏小公子出手大方,也并不咄咄逼人。
何必沒事找事?
王嬷嬷笑着将手中的銀票折好,朝千歲憂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那我便為公子傳達一聲。至于那位爺兒來不來,便與我無關了。”
千歲憂笑着朝王嬷嬷作揖,“那在下,便謝過嬷嬷了。”
林詩音坐在椅子上,渾身不自在。她從未出入過這些場合,如今來了,外面形形色色之人放浪形骸,醜态百出,令她覺得不堪入目。
王嬷嬷一走,她就坐不住了。
她站了起來,走到千歲憂身旁,“歲憂妹妹,我看我們還是走吧。”
千歲憂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人都來了,為何要走?你擔心李尋歡不來見我們?你放心,他一定會來的。”
林詩音輕輕搖頭,“我并非是擔心表哥不來。只是這種地方——”
“只是這種地方,不是好姑娘該來的,是麽?”
林詩音的話還還沒說完,千歲憂就已經替她把話接了過去。
一個時辰前還穿着一身羅裳的動人少女,此刻身上穿着寶藍色的錦袍,她手中還拿着折扇,那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打着她另一只手的掌心,那樣看着,倒是有幾分風流郎君的模樣。
千歲憂有些懶懶地靠在門邊,一雙明眸打量着坐立難安的林詩音,忍不住笑道:“你怕什麽?你怕李尋歡知道你來了這兒,便覺得你不好了?若是到了萬花樓便是不好,那林仙兒可是這裏的頭牌,他可曾嫌棄?”
林詩音聞言,正想說些什麽,這時忽然一道男聲從門外響起——
“強詞奪理。你到底是何人,為何以我以兄之名,擅自帶詩音到此?”
男人的聲音低沉好聽,即便是心中隐隐有不悅之感,說話之時,依然是溫和儒雅的。
“表哥!”
還不等千歲憂說些什麽,林詩音就已經一臉喜色地迎了上去,可她沒走兩步,就停下了腳步。
李尋歡并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在他身邊,還有一個美人。
美人一身櫻色長裙,襯得她膚若白雪,一雙美眸像是帶着勾子般,勾人于無形。
林詩音臉上的歡喜之情凝住,她望向那櫻色衣裙的美人。
這個美人她白天之時在西湖見過的,是林仙兒。
林仙兒朝她盈盈一拜,“仙兒見過詩音姐姐,白天時在西湖上,便想拜見姐姐,只是相隔有些遠,未能如願。。”
林詩音并沒有看向林仙兒,只看向李尋歡,“表哥?”
李尋歡微皺着眉頭,輕聲斥責,“詩音,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男人的目光落在了千歲憂身上,“閣下到底何人,為何要冒充我義兄?”
千歲憂迎着李尋歡的目光,“我是何人?我是詩音姐姐的朋友啊,因為看不慣她獨自一人在家中傷心落淚,所以特別帶她來看探花郎是否忘了回家的路。”
方才見到心上人的歡喜頓時消失無蹤,林詩音的目光緩緩下移,她看到了李尋歡寬大的衣袖和林仙兒衣袖的布料疊了起來,如果她沒猜錯,那交錯的布料之下,這一對男女的手應該是牽在一起的。
林詩音的身體晃了下。
千歲憂不動聲色地上前,在林詩音的身旁站定,虛虛地扶了一下她的手臂。
千歲憂可不是林詩音,不管李尋歡跟林仙兒之間的互動如何親密,對她來說都是沒感覺的。
“探花郎半個月不曾回李園,其實我也不覺得探花郎會在萬花樓過得不好,無奈詩音姐姐卻擔心你離開了李園,會吃不好睡不熟,我只好帶她來看你了。可如今一看,探花郎身邊有美人作伴,好不惬意,過得比詩音姐姐好多了。”
少女說話的時候,笑意盈盈。可說出來的話,卻句句戳人心窩。
李尋歡那雙黑眸望向前方一身男裝的林詩音,一些時日不見,女兒裙變成了書生袍,但依然姿色不減,依然令他心動不已。
李尋歡正欲上前,心念一動,可眼前便浮現了龍嘯雲纏綿病榻時的模樣。
龍嘯雲在床上病得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處,可他嘴裏還在輕喃着林詩音的名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李尋歡眉頭微蹙了下,終是将心中的沖動按捺了下去。
林詩音擡眼,看向李尋歡。
千歲憂說得不錯,他好像過得并不壞。他多日不曾回去李園,她也多日不曾好好看他一眼。
男人身量颀長,一舉一動,掩不住的儒雅風流。
看向身旁的林仙兒時,眼裏眉間,盡是柔情。
林詩音覺得自己無法再次多待一刻,拔腿就往門外跑去。
“詩音姐姐!”千歲憂朝着林詩音的背影喊了幾聲,卻并不追出去。
她瞪向李尋歡,“你還不追?”
李尋歡:“……”
他倒是很想追,可這一追,又不知會出什麽事情來。決定要舍棄自己心愛之人,那樣的勇氣并不是時時都會有,他怕自己一追,便又對林詩音心軟。
千歲憂冷笑:“你以為将自己變成了一個浪蕩子,就會讓她死心嗎?李尋歡,你若是個男人,便去跟她說個明白。怎麽?被當今聖上殿試的探花郎,竟還會怕面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不成?萬花樓魚龍混雜,她要是有什麽事情——”
千歲憂的話還沒說完,李尋歡的人就已經不見了。
林仙兒見李尋歡去追林詩音,也想跟着去。可她才邁出一只腳,千歲憂就已經笑吟吟地擋在了她身前。
她朝林仙兒搖了搖食指,“你不能去哦。”
林仙兒:“若我非要去呢?”
少女歪着腦袋,那雙明亮的眼眸彎彎,仿若天上的月牙一般。
千歲憂:“若你非要去,我就打斷你的腿。”
林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