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夢想成真?
九月中旬,距離恩科開考還剩十四天左右。
汴京的狀元樓早已騰不出一間空房。為了更好應接恩科帶來的客似雲來,樓裏聘請了二十來個臨時夥計。
春香脫離呂家母子之後,在她茫然四顧時跟着三位船夫來了京城。經由梁奮介紹來到狀元樓打臨工。
這兩三個月,她可勁勤勞幹活,希望到十月底能轉為狀元樓的長約夥計。盡管掌櫃早就說了基本簽長約,除非特別勤快的臨工,否則沒有留下的可能。
“砰!”
不常有人經過的三樓回廊轉角,春香正想着今後該怎麽維持生計,一個不留神就被轉彎而來的住客撞了正着。
花慶手裏捧着一本書,他已經溫書溫地對周遭視若無物。
這一撞,書脊頂端狠狠地紮入春香鼻孔,只見她的鼻血瞬間嘩啦流了一書。
“啊——從來的野丫頭,竟是毀了聖人之言。”
花慶看到書頁被血染滿,頓時就火冒三丈,指着春香就批頭蓋臉罵到,“白長一對眼招子了,走路居然不看路。我的書弄成這樣,十個你都賠不起!”
春香單手捂住鼻子,鼻腔與嘴巴充斥着濃郁的腥味,總覺得手掌心也黏黏濕濕的。
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多說一句,只得低着頭靜靜聽訓。掌櫃囑咐過,像她這種臨工如果敢和客人争執,不管理在誰的身上,明天就能卷鋪蓋走人了。
花慶卻是越罵越得勁,似乎把多年以來未能考中進士的科舉壓力,全都一股腦地發洩在春香身上。
盡管他根本不知對方是誰,盡管轉角相撞絕非一人之錯,但他還是肆無忌憚地罵了,誰讓春香穿了狀元樓夥計的衣服。
大概整整半盞茶,四周有了其他人出現,花慶才斜視了春香一眼離開。
“那是誰?為什麽罵那個小夥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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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辱斯文啊!大男人竟是那般辱罵小姑娘。”
春香低着的頭是垂得更低,鼻血是凝住了,但眼淚與鼻涕卻止不住。她匆匆向另一側跑下了樓,這種時候并不想聽其他人的安慰。
只盼能盡快多想起一些記憶,找到親生父母,就不必再浮萍無根漂浮來去。
夜深。
剛來汴京時花慶都會手持一把戒尺,效仿古人的頭懸梁錐刺股,每每困了就抽大腿一下繼續複習。
不過,這把戒尺前幾天已經被束之高閣。
這會花慶早早躺倒了床上,并非困得不得不睡,而是早早入夢等來黑光大仙,希望今晚能好運地在夢境裏,看一看考題是什麽。
話從五天前說起。
花慶入住狀元樓後覺得這裏的枕頭太低,他随手找了幾本書墊高枕頭,就夢到了看不清模樣而渾身散發黑光的仙人。
原本他應該子不語怪力亂神,但黑光大仙法力無邊,直接上真本事。在夢裏讓他進入負責主持恩科考試的主考官家。
從未做過那麽逼真清晰的夢。
花慶仿佛隐形人一般毫無顧忌地穿行在主考官家中,将此地的一切都摸得清清楚楚,但院子裏的其他人卻都發現不了他。
比如說,他推了某個小厮一把。小厮摔了個狗/吃/屎,可回頭看是誰做怪,卻只驚恐地低語見鬼了什麽都沒有。
到底是夢,還不是夢?
黑光大仙沒有回答,只說這裏的一切都會在現世中成真。明天,小厮醒來就發現他的腿腳有跌過一跤的傷痛。
花慶弄不清其中具體的原理,但他猛地想到一點,這等機會是天賜之機去主考官書房瞧一瞧,想來一定會摸到些恩科考題的線索。
接下來一連四天,入夜後,花慶最期待就是黑光大仙的到來。
昨晚夢中,他在主考官書房找到了一些筆記,正是與此次恩科的考題有關。可惜才翻了封皮就醒了,就等今夜能一看究竟。
花慶照慣例躺好,閉起眼睛卻難掩笑意,等找到考題還有主考官的理解批注,這屆恩科他必然能脫穎而出,說不定還會獨占鳌頭。
之後,黑光大仙繼續保佑他,那麽他不多時就能主朝廷中樞,成為一方大官的好事近在眼前。
夢境如常而至。
花慶眼前逐漸泛起白霧,眼瞅着黑光大仙從濃霧深處而來,誰想離他還有三丈遠時,黑光忽然劇烈顫動起來。
“啊!惡心的血味。花慶,你這小子竟然找人來對付我,枉我以為我們有緣幫你一場。”
黑光似乎極度不适,壓根不給花慶辯駁的機會,這是直直撞向他的面門,狠狠給了他一下,黑光就消失了。
“啊!”花慶也發出了同樣的叫聲,他的右手食指居然被咬斷了半截。
沾血的手指落在了地上,花慶見了差點瘋了。完了,全都完了,他的手指斷了,那還談什麽科舉恩科。
這一刺激,花慶直接醒了過來。
他從未如此希望一切是夢,猛一擡右手,食指的斷裂處還在流血。再側頭一看,地上正有斷的半截手指。
花慶的腦子已經一片空白,究竟事情為何會急轉直下發生突變?
他潛意識不敢責怪黑光大仙,也完全不去想通過夢境去竊取考題有何不對,當下只抓住了五個字——惡心的血味。
“賤!丫!頭!”花慶咬牙切齒地說出這三個字,今天他只沾過一個人的血,一定是春香毀了他的一切。
花慶即刻下床找了一圈,根本不顧右手有多疼,左手抄起一把尖利的剪刀就沖下樓,直奔一樓後院夥計們的住處。
想他原本能位極人臣,享受有數不清財寶,更是不知幾何的美女投懷送抱,這些全都沒有了,那麽就要讓春香血債血償。
“啊——”“啊——”
“有瘋子要持剪子殺人啦!”
今夜,狀元樓注定啊聲不斷了。
剛剛寅時,既是淩晨三點。
言不周正睡得香甜就被敲門聲喚起了。
“知白,有事嗎?”言不周看着半身穿過房門的棋子妖,大晚上陳知白不需要睡覺在修煉,這會提着燈籠找她準沒好事。
陳知白指了指屋外方向,“展大人找您。狀元樓出事了,就是那個最近住客九成都是舉子的酒樓客棧。說是與夢魇之妖有關。”
此前,趙祯提過他對此次恩科的期待底線值,只要別鬧出什麽幺蛾子就好。科舉的幺蛾子無非幾個方面:考題、考官、舉子,這三者有一出了問題。
言不周聽到是狀元樓出事,當即就明白為何開封府來人擾她睡眠,快速整理一番就出了房。沒等她問案情,手上就被展昭塞了一杯溫水。
“喝些水緩一緩,等你醒透了再走。”展昭示意言不周不要急急匆匆出門,“安心,狀元樓裏沒有鬧出人命,也沒第二個人受傷。”
展昭大致說了狀元樓的突發險情,“舉子花慶被夢魇着了,他醒來後斷了半截手指,認定是臨工春香給他帶去的晦氣,提着剪刀去捅人。
花慶在半道就被兩位酒樓打手制服住了,但他的情況有些特別。被按在地上後,花慶嚷嚷着今夜原本可以從主考官那裏弄到試題。”
花慶吵嚷的那句正好點着了爆竹筒,只一腳把恩科的三個雷都踩着了。舉子殺人,聲稱是因為那人斷了他竊盜主考官出的試題。
這話當衆說出來,現在狀元樓已經炸鍋了。
“包大人剛從宮裏回來,官家讓開封府務必從嚴加速辦妥此案。這才來擾了你的美夢。”
展昭繼而說到為何必須請言不周前往一查究竟,“王朝最先去的現場,聽着花慶語序不清地說黑光大仙保佑他在夢中竊取考題。
随後,就在花慶房裏發現了他的半截斷指。那是被咬斷的,但咬痕不是人的,而是老鼠的齒痕。
王朝又在花慶枕頭下發現了幾本書,枕頭都是狀元樓統一購買的枕頭并無特別,但那些書裏的某一頁畫着一堆老鼠。”
無疑,花慶的夢魇案與史健的消失案有不少相似處。
“确定枕頭沒有問題?只是書上有老鼠圖?”
言不周看到展昭肯定地點頭,這事态反而更加不妙了。
畢竟玉枕罕有,有人枕着它睡覺遇到怪事,那也該是接觸過玉枕的個例才對。
今夜,倘若花慶因着一幅畫就被夢魇了,假設多來幾幅這樣的畫,很難說會不會很快就出現下一個被入夢的人。
展昭何嘗想不到這一茬,不僅是他,但凡知道玉枕怪案的人都在擔憂。
當下,展昭卻伸手撫平了言不周微蹙的眉心,“過度發愁也沒用,眼下算有一個好消息。
王朝說被花慶針對的臨工春香,她在六月裏來到汴京,這人與呂家母子有些關系,曾做過呂家的丫鬟。說不定,一會我們能得到更多的線索。”
“這麽巧?”言不周倒也希望這種巧合能帶來突破口。歇了片刻,她也徹底醒了,剛要起身想起什麽又坐回椅子。“展兄,你該知道的,三更半夜熟睡中被叫起,起床太急太猛對身體很不好。”
所以呢?
展昭猜到言不周又想逗貓了,“所以,我被視為了不速之客,你要來讨賠償?”
“事出有因,你也談不上不速之客。”言不周搖了搖頭,“不過,難免總有些意難平。想來你也不介意讓我稍稍緩解起床氣。”
古人雲: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如今是,不周捏貓三天不遲。
言不周一找到正經理由,果斷迅速出手揉起展昭的臉。這種雙手随意揉捏貓臉的感覺,不能更爽了。
“好了,走吧。”言不周也不貪戀舒服暢快的手感,畢竟去狀元樓了解案情更重要。
展昭摸了摸自己的臉一絲都不覺得疼,如果每天早上被揉臉醒來,他想想就萬分期待。
“傻笑什麽,還不快走。”
言不周先行幾步卻沒聽到跟來的腳步,一回頭就見展昭單手捂臉在傻笑。難道一不小心力氣大了些,她把人給揉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