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那個弟弟, 從小被溺愛得無法無天, 九年制義務教育都沒念完, 就開始逃學離家出走,口口聲聲說的是要去打工掙錢。”孟清禾譏笑一聲,“家裏居然還覺得他很有出息, 認為只知道讀書的姐姐是個敗家子。”
“讀書無用論。”林小清悶頭低低地說,“也有可能不是真的認為讀書無用, 就是覺得只要是兒子做的事情, 那就都是對的。”
孟清禾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過了會兒才繼續道:“小兒子在外面打工,從來沒給家裏寄一分錢不說, 隔三差五還要向家裏要錢,而且每次都不少,最開始是幾百,後來幾千, 再到後面就變成了幾萬。家裏覺得不對勁,這小兒子就說是他找了個女朋友,最近打算結婚了,在攢彩禮。”
“啊, 那家裏其實也沒騙學姐嗎?”林小清問。
“聽我說完。”孟清禾勾了勾唇, “結婚自然是大事一樁,家裏就說先把姑娘帶回來見一面, 小兒子死活不肯,和家裏大吵一架, 随後就沒了聯系。那時候學姐高三,住在學校很少回家,所以這些事她一概不知情,後來上大學她也很少回家,還一直以為弟弟老老實實地在外面工作,當然,家裏人也是這麽認為的,只是以為兒子與家裏生氣才一直不聯系,直到最近……”
話說到一半他又停下來,林小清心急火燎,特別想知道到底怎麽回事,結果他就那麽笑眯眯盯着她,半晌不說話。
“學長你這樣太過分了!”林小清放下筷子,“你要麽就不說,說了一半故意吊着別人是什麽意思……”
“要你求我的意思。”孟清禾撐着腦袋,“求我我就告訴你。”
林小清手撐在身側,抿唇猶豫片刻,問:“你想我怎麽求你?”
孟清禾沉默一會兒,仰身靠在椅背上,眸子半垂着,要笑不笑地說:“你怎麽這麽好欺負。”
林小清咬牙瞪他。
“最近,讨債的找上家門,他們才知道原來兒子已經被騙進傳銷好幾年。”孟清禾沒再捉弄她,一口氣說完,“問家裏要錢家裏不給,他就去借高利貸,借了又還不上,幾年來利滾利,現在已經滾到一百多萬了。
“一百多萬,他們家賣房子都湊不齊,何況那地方的房子壓根兒賣不出去。家裏唯一值錢的東西是臺小彩電,要債的一來就搬走了。那就只能往這個在大城市念大學的女兒頭上打主意,現在雖然不能像以前直接賣,但嫁人的時候要個大額彩禮也和賣差不多,可惜——她死了。
“恩,死了他們也有辦法,人死總不能白死。一開始是找司機賠償,但那次車禍事故裏司機無責,不會賠一百萬這麽多。他們倒是也撒潑要過,可惜那司機确實沒這麽多錢,所以他們就開始找學校要錢,後面的你都知道了。”
說完,孟清禾喝了口水,緩了緩才繼續道:“要債的催得急,之前已經把小兒子打了一頓,現在還在家裏躺着,這對父母就叫上親戚一起過來鬧事。不過上次驚動了警察,很多親戚都開始打退堂鼓,你看今天來找我的人就比上次的人少很多,估計下次就只剩他們夫妻倆了。”
林小清捧着茶杯,許久沒有說話。熱氣伴随着呼吸噴灑在她臉上,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有點兒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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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清禾心裏莫名緊了緊。
他微微傾身,關切道:“怎麽了?不舒服?”
“不是。”林小清搖頭,放下茶杯,低聲道,“我就是……有點兒心疼那個學姐。這樣的父母……他們做的唯一有良心的事情,大概就是沒把學姐的地址告訴那些讨債的人了吧。”
“他們沒有良心。”孟清禾說,“他們第一時間就說了學姐的地址,只是對方一聽是在A大,根本不願意來,就怼着他們要錢。”
“……”林小清張了張嘴,“啊。”
孟清禾看着她,等她發表幾句感慨或者評論。
結果她“啊”完就不再說話,單盯着眼前茶杯出神。
孟清禾很想問一句“你家是不是也重男輕女”,但這是個人私事,而且很有可能還是塊傷疤,他真是無論如何都問不出口。
越了解,他就越是覺得這個女孩兒令人心疼。
這些表面隐忍而乖巧的性格,全部都來之有因。
可她就是誰也不說。
認識快一學期了,來往交流依然這麽生分,偶爾能親近一點,還是因為惹她生了氣。
和室友關系倒是挺好,但也不能算親密。
她與生俱來帶着一點兒疏離的氣質。
所以他才一直這麽忍着,太熱情容易把人吓跑。
衛軒就是前車之鑒,他的建議一律按狗屁處理。
齊喆的話稍微能聽一點兒,但也就一點兒。
什麽男人也要有尊嚴,男人也不能太主動。
狗屁。
照林小清這樣兒的,他要是不主動,等到下輩子都等不來她一句話。
平時說話倒是挺大膽,然而是只紙老虎。
孟清禾敢肯定,林小清開口問“是不是調戲她”“是不是撩她”這種問題的時候,他但凡敢表露出一點兒“是”的意思,她明天看見他就能躲着不打招呼。
不過分熱情,但要足夠主動,孟清禾感覺自己這段時間就只掐着這個度都夠難受的了。
再要越過雷池去探究她的家裏事,孟清禾覺得自己可能還沒表白就會被出局。
……可是真他媽的好想知道!
摸不準說什麽話合适,孟清禾就保持着自己的高冷人設,全程沒再說話。
兩人吃完飯回到學校,路口分別時,孟清禾終于說出這麽長時間的第一句話:“再見。”
“恩,學長拜拜。”林小清心不在焉地揮了揮手。
——好長時間沒叫他師叔了,看來這幾天她真的狀态很不好。
“等等。”孟清禾決定不管了,再不問出來他能憋死,“你最近很不開心。為什麽不開心?”
“很明顯嗎?”林小清摸了摸自己的臉。
“恩,看起來很可憐。”孟清禾手插在兜裏,微微躬身,直視她的眼睛,“我就是特喜歡看起來可憐的小姑娘,你總這樣,我會覺得你在勾引我。”
……
嘴!
孟清禾你這張嘴!
你的嘴是不是沒長在腦子上!
靠了個靠!
孟清禾心髒簡直要跳出病了。
然而在林小清眼裏,他就那麽冷冰冰地看着自己,視線銳利刺骨,像要戳進她心裏。
她不禁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确實顯得太柔弱了。
在別人面前也會表現得這麽柔弱嗎?
還是……因為自己太依賴他,所以才這樣?
就像他說的,無意識地“勾引”他……
林小清深深吸氣,垂下眼睛躲開他的目光。
她覺得自己應該是真的喜歡他了。
應該是真的……特別特別喜歡他了……
女孩子在喜歡的人面前,就會下意識示弱,會表現得很需要人來保護的模樣吧?
“抱歉。”許久,林小清輕聲說,“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可能,恩……最近确實心情不太好。因為那位學姐……我确實挺、就是挺同情她的。然後又很慶幸自己沒有那樣的父母……我……兔死狐悲?不是……啊我誤用成語了,我不知道……我……”
她擡起頭,茫然地看着孟清禾,“我在亂七八糟地說什麽?”
“沒什麽,我都聽懂了。”孟清禾笑笑,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去吧,回寝室睡個午覺。”
“好。”林小清點點頭,“學長再見。”
“恩。”
孟清禾直起身,看着她明顯不在狀态的走路姿勢。
以前她走路很小心,一會兒看前面一會兒看地面。她可能以為自己只是視線在移動,但其實她的腦袋也會有很微弱的起伏幅度。
今天沒有。
今天一直在看地面。
孟清禾心裏大概有了一點兒猜測,但沒有深思。
其實這姑娘身上到底有過什麽事情,他稍微一查就能查出來。
但他不想那樣。
不管什麽事,只要她不願意,他就不想過分探究。
這種表面看起來很好說話的小丫頭,心裏一般都特別絕。
孟清禾不敢去探她的底線。
最主要是,不想讓她難過。
長了一張讨人憐愛的臉,一難過就勾得他渾身難受。
天生是來克他的。
林小清回到寝室時,幾個室友原本都正要睡午覺,可她一進屋,三個人就齊刷刷地扭過頭來看她。
“怎、怎麽了?”林小清遲疑着到自己座位放下包。
何思蕾嘿嘿一笑,率先開口道:“小清呀,有個事兒,我們才想起來忘了問你。”
林小清愣了愣,“什麽事?”
“你——”何思蕾拉長聲音問,“什麽時候和孟清禾在一起的!”
林小清心跳猛地快了幾拍。
明明根本沒在一起,但被問到這個問題時,她還是忍不住地心虛了一下。
“我、我沒和他在一起啊……”
“撒謊!”何思蕾指着她,“你臉都紅了!”
“真的沒有在一起!”林小清揉了揉發熱的臉,急切道,“我就是因為他手臂受傷了所以照顧他一下,畢竟也是因為我受的傷啊,我……”
“那他為什麽親你?”何思蕾打斷她。
“親親親、親我?”林小清驚得差點咬斷舌頭,“他什麽時候親我了?!”
“就他救你那天啊!親你頭發了!”何思蕾大聲說,“我們都看見了!”
張檸和羅芮紛紛點頭,表示此言不假。
何思蕾繼續吼:“當時好多人都看見了!他就當着大庭廣衆的,明目張膽地親你頭發!你最近管公衆號你都沒看見嗎?!好多妹子心都碎了!”
“我最近沒管公衆號,都是衛軒在管……”林小清小聲說了一句,又不可置信地望着床上的何思蕾,“可是他親我幹什麽?你們真的都看見了?不是角度問題吧?”
“怎麽可能是角度問題!”何思蕾說,“我當時就站在他旁邊,我們超級近!我親眼看到的!不是,他親你頭發你都沒感覺的嗎?”
“親頭發怎麽會有感覺?”張檸瞥了何思蕾一眼,“你是不是傻了,你剪頭發的時候痛嗎?”
“啊啊行吧我傻了……”何思蕾敲了一下額頭,又信誓旦旦地對林小清說,“反正當時看見的人肯定都不會懷疑你們倆在談戀愛,他親得超級自然你知道嗎?我去……我看羅芮和她男朋友都沒這麽自然過……”
羅芮:“?”
“我當時就覺得好搭啊你們,”何思蕾說,“真的太搭了,我不信你們沒在一起!”
林小清匆忙辯解:“真的沒……”
何思蕾立刻捂住耳朵,“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你們就是在一起了!你們畢業就結婚!結婚就生孩子!生了孩子認我當幹媽!啊啊啊!我把民政局給你們搬來了!請迅速原地結婚!我要當漂亮小寶貝兒的幹媽!”
林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