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中分頭氣得呼吸不暢,衛軒在旁邊樂了好半天,笑得跺腳。
先前站起來讓到旁邊的漢子也沒忍住,拳頭抵在嘴上低聲笑着。
“哎,我說兄弟,”衛軒終于止住笑,在中分頭的桌面上敲了敲,“我們來的時候你還沒在這兒呢,那時候我們可就占了位置了,還放了本書在這兒。你一後來的,把我們的書藏了,又換上你自己的東西占位置,可太不厚道了吧?”
“我沒看見什麽書。”中分頭眼皮耷着,神色自若。
衛軒皺眉,臉上已有些怒氣,“你沒看見?!那書還能自己張腿飛了不成?!而且你連書都沒有,就是來蹭課的,怎麽好意思占我們的位置?!”
中分頭翻了個白眼,“反正我沒看見你的書,随便你……”
——砰!
孟清禾猛地站了起來,椅子撞在後排桌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中分頭一驚,保持着嘴巴微張的表情,後半句被卡了回去。
“小朋友。”孟清禾擡眸,沖林小清招手,“你坐我這兒。”
孟清禾他們這一排的最外側坐的是個女生,他們争得這麽激烈,女生早就悄咪咪地看了好半天熱鬧,此時聽見孟清禾開口,她立刻就起身讓位置。
衛軒雖然一臉懵,卻還是下意識站了起來。
孟清禾起身,将尚處于茫然之中的林小清扯進去,然後自己站到過道上。
先前站在外面等了半天的男生問他:“那你要進去嗎?”
孟清禾輕嗤,“我腿倒是夠長,只怕他承受不起我的胯。”
“……”男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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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清禾微擡下巴,“你坐。”
“那個……師叔……”林小清這會兒回神了,局促不安地站在座位上,低聲提醒,“快上課了……”
“我正等着上課呢。”孟清禾嘴角勾出一抹嘲諷的笑,居高臨下地看着中分頭,輕蔑道,“欺負小孩兒臉皮薄,也就這點兒能耐。”
眼見大家都已經坐好,教室裏越來越安靜,打量的目光從四面八分彙聚而來,中分頭有些坐立難安。
林小清咬着唇,擔憂地回頭望着孟清禾,卻見他一派從容。
沒過多久,鈴聲響起,老師高跟鞋噠噠噠的聲音已經到達門口,中分頭猝然起身。
頓了兩秒,他抓起自己的包和桌面上兩個筆記本,沒等外側男生讓開,他就迫不及待地擠了出去,從教室後門落荒而逃。
孟清禾贏得勝利,臉上也不見喜悅,就着外側男生讓開的空隙進去,坐在了先前争搶的那個空位上。
片刻,他從桌肚裏掏出了一本書,翻開封面,扉頁上寫着“孟清禾”三個字。
第一節課下課後,林小清轉過上半身,面帶愧疚地道謝:“謝謝學長……剛剛麻煩你了……”
孟清禾仰在椅背上,饒有興趣地看着她,“你這‘師叔’和‘學長’兩個稱呼,都是在什麽條件下切換的?”
林小清眼睛微微睜大,呆了一瞬,這才發現自己又叫錯了。
“就是……”她用手背蹭了蹭鼻尖,“我們那兒的口音,叫學長比叫師叔順口,我一急了,就會忘……”
“哦,意思是真心誠意的時候才會叫學長。”孟清禾點頭,“那你虛情假意的時候挺多。”
林小清:“……”
不是,這人什麽毛病,不是他非得讓自己改口叫師叔的嗎???
衛軒實在聽不下去,也回過頭,“你別老欺負她。”
孟清禾掀了下眼皮,“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欺負她了?”
“……”衛軒擡手指了指他,“你他媽遲早有一天火葬場。”
林小清手搭在桌子上,下巴壓着手背,吸了吸鼻子,小聲問:“那我到底叫師叔還是叫學長啊?”
孟清禾垂眸,視線落在她低垂的腦袋上。
這個角度,從上往下,能看見女生發際線那一圈細軟的絨毛,微微偏黃,柔順而乖巧。
山根不算特別高,鼻子也長得很小巧,鼻尖圓潤帶着點兒粉,讓她這張臉沒有一絲攻擊性,是個溫軟良善的面相,第一眼就能讓人有好感。
第一眼……就讓人覺得她又好欺負又好騙。
然而她神奇的并不是個懦弱的性子,雖然看起來挺慫,但也只是看起來,心裏還不知道怎麽腹诽呢。
孟清禾忽然想起她那令人發指的糟糕運氣,以及經常聽不見別人說話的耳朵。
大概小心慣了吧?
所以總是這麽一副兢兢業業的模樣。
有點兒像兔子,特招人憐。
孟清禾深深吸了口氣,心想:我要是有這麽個閨女,豈不是頭發都能愁光?
還這麽一副軟趴趴的樣子,問男生應該叫他師叔還是學長?
一點防範意識都沒有。
哇。
好氣啊。
氣得心口疼。
孟清禾站起身,屈指在桌面上敲了兩下,寒聲道:“你暫時不要跟我講話。”
林小清:“???”
孟清禾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林小清莫名其妙,轉回身與衛軒大眼對小眼,納悶道:“我招惹他了嗎?”
“他不需要別人招惹。”衛軒風輕雲淡地說,“他自己就能跟自己吵上一天。”
林小清:“……”
好神奇的技能……
當天晚上下課已經九點多,到了第二天,林小清才想起自己的自行車還孤零零地被鎖在路邊,一大早就跑去修車。
修車的地點要經過籃球場,林小清推着自從車離得遠遠的,眼看着就要安全經過這片區域,裏面某顆球突然以極其詭異的角度從鐵絲網的破洞漏出來,直直地朝她腦袋上飛——
林小清被砸了個正着。
手裏的自行車太重了,她躲都沒來得及躲。
裏面打籃球的男生跑出來道歉,林小清摸了摸腦袋感覺沒什麽大礙,拒絕了對方提出的去醫務室的意見,自己一個人艱難地推車離開。
怎麽說呢,這種事經歷多了,她都不會責怪別人了。
和別人有啥關系?都不過是因為她太倒黴。
這幾天降溫,一到晚上就開始下雨,白天倒是不下雨了,卻也陰沉沉的。
路上一片濕滑,林小清修好了車沒敢騎,緩慢地推着往寝室走。
回去的時候再次途徑籃球場,她一直小心地盯着場子裏面打球的人,生怕突然竄出一顆球來。
結果她倒是沒被球砸。
她腳崴了。
這條老路久經滄桑,表面早就不平坦,林小清又過于小心,走得太靠邊,腳底下坑坑窪窪,一不小心就會踩到坑裏。
以她這種奇葩運氣,必然是要中招的。
雨後的水坑裏全是黑泥,一腳下去不僅鞋襪全濕,還會有小石子鑽進去硌腳。
林小清嘆了口氣,往前走了兩步挪到平坦的地方,随後架好自行車,從兜裏掏出一包紙,蹲下來擦鞋。
其實鞋子髒了都是次要的,她現在主要是腳踝特別疼,應該是崴得厲害。
但就算要去醫務室,也不能滿腳漆黑地跑過去吧……
本來崴了腳就夠狼狽了,崴了腳還髒兮兮的,簡直又狼狽又可憐。
用完兩張紙,鞋子還是很髒。黑泥被|幹燥的紙巾一抹,黏在上面擦都擦不掉。
襪子裏細碎的泥土和石子磨着皮膚,讓她渾身都不舒服。
腳踝處火辣辣地疼,感覺已經腫了,一會兒都不知道怎麽才能走到醫務室……
林小清下巴抵在膝蓋上,頭垂着,牙關咬得死緊,眼眶微微發熱。
幾秒種後,視線變得模糊起來。
她手裏緊緊拽着兩坨髒兮兮的紙團,吸了吸鼻子,一邊強忍着眼淚,一邊發洩似的将紙團撕得粉碎。
撕完了,又小心翼翼将散落在地上的碎紙屑挨着撿起來,重新揉回掌心。
腦子裏一片空白,想不起來剛剛在做什麽,也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麽。
就是滿心滿腔的委屈。
耳邊傳來嘈雜的人聲,但他們具體都說了什麽,又一句話都聽不清。
聽不清就不聽了。
管他們說什麽呢。
一個字都不想聽。
誰樂意聽別人說話啊。
別人懶得跟她重複,她也懶得一遍又一遍地問。
這輩子都不想聽別人說話了。
這輩子都不要和別人交流了。
這樣算什麽。
林小清自暴自棄地想:
還不如直接聾了算了。
誰還不是肉長的心嗎?
全世界這麽多人,憑什麽就她這麽倒黴?
手裏的紙巾已經被揉得不成形狀,林小清攥着拳防止紙屑掉落,用兩根手指扒拉開一點兒襪子,看了眼紅腫的腳踝。
頓了頓,她突然舉起手,狠狠地朝腳踝砸下去——
手腕卻驀地被人拉住了。
“這一拳下去你想在病床上躺多久?”說話的人聲音發冷。
林小清僵着沒動。
那人語氣又松軟下來,“能站起來麽?”
她還是不說話,被人拉着的那只手裏還緊緊捏着碎紙屑。
“松手。”那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林小清突然有點兒煩躁,甩了下手,“你別管我!”
話音裏帶着哭腔。
“……”
足有半分鐘,那人才有了動作。
他松開林小清的手腕,緩緩蹲下來,用濕紙巾擦她的鞋。
林小清喉嚨一哽,側頭看他。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孟清禾如此溫柔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