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看他自己’
下一刻，封衍全身重量下壓，安筱勾着他脖子，連帶着整個人都壓在了方向杠上。
方向雖然控制不住了，但是身體的重量和角度迫使着巨大的滑翔傘傾向正下方俯沖，下面是深不見底的鏡湖水。
安筱明白，以水阻俯沖力，這生還的幾率至少提高的五成。
她不再亂動，鎖在封衍身上盡量不給他造成任何繞動。
風帶着封衍的笑聲游蕩在安筱耳邊，下落的速度越來越快，五十米，四十米……
封衍在她耳邊輕輕地問她，“怕嗎？”
“刺激。”安筱憋了半天，咬着他耳朵才吐出兩個字。
“确實。”兩頰相蹭，卻聽他在耳邊說，“變數很多。”
“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莫名的一句交代讓安筱心生不安，她艱難地轉過腦袋，面向漸漸逼近的湖面，卻隔着湖面看到湖下若隐若現的礁石。
變數！來自礁石的變數。
如果直接落入湖中，水的浮力會抵消他們下沉的沖力，他們可以活着，然而，水下正對着礁石，那簡直和跳樓墜到地面上沒啥區別。
安筱捋出這邏輯，第一反應就往上一竄，直接将封衍的腦袋護在懷裏。
類似的景象，相似的動作。
封衍的悶笑聲從她懷裏傳來，這次換成安筱安撫了，“不怕，我不會讓你死的。我們……都不會死的！”
哪知封衍的笑聲沒停，甚至松開了滑翔傘的安全鎖，空中旋身将她翻到身上，留下一句，“不會死的。”
水面近在咫尺，只留下封衍最後一句，“我當餌，你來釣。”
下一刻，湖水覆上他的後背，迅速淹沒兩個人，下落的沖力一路破水直下，離着礁石越逼越近。
兩人在湖水中對視，一人淡定，一人慌張，安筱死命的勾住封衍，一手拽着滑翔傘，希望借助滑翔傘在水中的浮力減緩下沖的力道。
然而，事事多舛，原本湖面上看到的礁石因為折射發生偏移，等入了水看到的礁石更近了，瞬息就要撞上了。
水不斷的漫進安筱的口鼻中，她并不是特別擅長潛水，否則上一次顧城玦就不會對她造成那麽大的危險。
這一次，安筱卻是不管不顧，掰開腰間的安全鎖，勾着封衍就想代替他的沖撞。
可是來不及了，她根本沒有時間，窒息的無力感讓一切行動已經遲緩，她替不了封衍，自保系統也沒法在她非絕對危機時打開。
溺水感憋得她眼前開始模糊，她拼命的在水中掙動，眼睜睜地看着封衍撞上礁石，淤泥混着鮮血在水中蕩開，又被湖水沖刷到無形。
渾濁的湖底，安筱甚至有嘴裏觸到血腥味的錯覺，她拼命地甩動頭，想要自己模糊的意識清醒，可是越是掙紮越是無力，入水幾分鐘，她已經到極限了。
眼前已經煞白一片，安筱意識開始抽離，她最後唯一能做的就是勾着封衍的胳膊，努力努力地拉着他。
……
安筱再次醒來的時候，腦子裏一片渾噩。
直到系統擔心的在她腦裏叫着她名字，她才驀然睜開，眼前是金河醫院病房熟悉的布置。
幾個醫生圍在她身邊檢查。
“封衍？封衍呢！老板呢！”安筱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扒着離得最近的醫生驚慌地詢問。
然而，幾個醫生同時垂下了頭，一言不發，這個态度讓安筱何其惶恐！
她不管不顧地掀開被子就沖了起來，她要去找封衍。
“蘇小姐……”
“蘇小姐！”
一陣醫生的呼叫聲，伴随着床邊嘩啦的物品掉落聲，安筱一把抽了插在手背上的針頭就沖了出去。
沖進走廊一瞬的茫然，幸而系統提示道，“檢測到他在重症監護室。”
等安筱急速地繞到重症監控室的走廊時，還沒到門口就被攔下了，攔着的人竟然是跳傘運動的兩個工作人員和沈魏。
“蘇小姐，您先回去休息。”沈魏攔着她說道，表情極度的悲傷，卻還強言安慰，“蘇小姐，沒事的，我們請了最頂級的專家過來會診，封總一定會平安出來的。”
“是啊，大嫂，你別慌，大哥經歷各種傷害，這點磕碰不會出事的。”John哭喪着臉附和着。
“檢查結果呢，你們都說沒事，為什麽還會待在重症監護室裏？！”安筱推着他們，“你們讓開，我要去看看。”
“從幾百丈的高空跌下來，就算是有水的浮力，再撞上礁石，那五髒也受不了啊。”一直站在一旁的小何自言自語地說道。
安筱沖擊的行為瞬間凍住，她木然看向站在一旁的小何，這個人……
她甩開沈魏和John的阻攔，幾步就走到小何面前，瞬間提着他前領就将他逼到面前，四目相對，安筱從他眼裏看到了慌亂、緊張、害怕以及表面的悲傷，“是你！”
“大嫂，您說什麽？滑翔傘的設備我們真的檢查過好多次，昨天還是我親自試飛的。”說得真誠，可是哪一件不都和他有關系。
這麽摘開，當真是笑話！
然而，安筱卻遲疑了，她沒有揭露，因為封衍當時沒有揭露，甚至在跳崖之前，她試圖言明時，封衍都故意攔下。
這一瞬，安筱所有的理智回歸，耳邊響起封衍落水前的話，他說他作餌，讓她做釣者，他說讓她放心。
安筱緩緩地收回暴力的手，慢慢地後退，被沈魏雙手撐住，安筱捂住臉擋住眼底的情緒。
她想封衍一定沒事的，這是他的局，對，一定沒事的，她要好好的繼續封衍這步局，她的老板一定會告訴她下一步該怎麽走。
安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擡起頭，痛苦萬分，“都怪我不好，我應該阻止的，我不該貪玩的。”
沈魏嘆了一口氣，想要安慰安筱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作為封衍的首席助理，封衍卻禁止公司的人插手他私人生活，所以，連他都不知道封總會有這項愛好。
John在旁邊還是持着那番“老大最強會挺過去”的言語。
安筱坐在重症監護室外，心中既不安又惶恐，瞧着小何的腳步在面前走了走去，不敢輕舉妄動，心底靜靜等待，語下只剩無數遍的祈禱。
安筱一直沒有回自己的病房，哪怕醫生們都追來了，安筱卻固執不動。
最後沈魏沒辦法，讓醫生拉着輸液設備在走廊上，安筱任由醫生往她手上重新插上針頭。
沈魏蹲在她身邊，安撫道，“您也要照顧好自己，否則先生醒過來，您要出事了，我也交不了差。您要是擔心就在這守一會，現在不會有人來打擾的。”
安筱蒼白着臉無言地盯着他，半響她問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嗎？”
“我讓醫院把封總出事的消息封鎖了。暫時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沈魏還是蹙着眉頭，“可是，醫院裏關系網複雜，我也不知道能封多久。我會安排人在走廊盡頭攔着，攔住所有試圖進來的人。”
安筱閉着眼，只得淡淡地回應，“麻煩了。”
“這是我該做的……”沈魏的話還沒落下，重症監護室忽然出現了異常。
門上的紅燈警報似得閃動着，安筱猛地竄起來，心上只有“出事了”三個字。
然而，身邊守着的護士将她死死攔住，重症監護室的門忽然打開了。
一個醫生嘆息地走出來，看了他們一眼，問道，“你們誰是病人的家屬？”
封衍一輩子親緣淺薄，出了事守在他門前的也不過幾人，唯一的親屬顧城玦現在還沒得到風聲。
安筱便在這時站出來，“我是！”
醫生似乎有點不信，John在安筱身後補充，“陳醫生，這是大嫂。”
兩人相印證，這才給了陳醫生認可的理由。
陳醫生對安筱說，“你進來看一下病人吧。”這語氣由不得人多想，安筱呆呆地跟上，心頭被惶恐填補。
沈魏驚駭地問陳醫生，“封總……他怎麽了？”
醫生瞥過一眼，面上持着那副‘節哀順變’的模樣，嘴上用着難言的話安慰，“看他自己了。”
兩相結合，大抵有一種封衍能不能活下來只能聽天由命的感覺。
安筱幾乎是要崩了，可是她強撐着封衍最後給她的信念，一步一步地跟着醫生挪近了重症監護室。
床上的封衍滿臉煞白，失了血色，口鼻上套着呼吸機，心電儀的聲音嘟嘟拉得不穩。
聽得陳醫生慢悠悠地說道，“他從高空落下，同時受到湖水的壓迫，再加上礁石的碰撞，五髒受到竄動，礁石頂正好抵在他的後肺……而且，他的後腦也受到了撞擊。”
安筱不可置信，“陳醫生，你什麽意思？”
她攥緊雙拳，拼命的壓抑着自己絕望的情緒，“醫生，你是說他醒不過來了嘛？”
“醒不醒的過來，得看他自己。”
安筱在這難言的氣氛中找到一絲理智，陳醫生口中的‘看他自己’到底是聽天由命還是封衍主觀控制。
這話還不待安筱問出口，卻聽心電儀上的聲音漸漸平複了，那嘟嘟嘟的聲音沒由來的給人安心之感。
安筱震驚地看向封衍，他依舊沒有反應，但是安筱知道這聲音是恢複之兆。
那陳醫生的‘看他自己’是……
安筱舒了一口氣，她問醫生，“是要我做什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