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去開門！”
曉夜放下書，蹦蹦跳跳跑去開門。
門開後，她看到一個大約十八九歲的戴着帽子、嚼着口香糖、穿着打扮又酷又新潮的少年。
“你找誰？”
“你是誰？”
對方很傲慢的語氣，甚至用更加不禮貌的眼神沖曉夜上下打量着。
“誰來了？”
張東君從背後走出來，“阿建？”
阿建？
見曉夜一臉困惑的表情，張東君馬上為她作介紹：“阿建，我表弟。”
表、弟？
“啊，表弟你好——”
結果她剛要把手伸出去，對方已經撞開她的肩膀管自己走進屋裏來。
好沒禮貌的小孩！曉夜在心裏憤怒道。
張東君及時地扶了下她的肩膀，似乎是在請求她不要見怪。
這時，只見阿建走到屋裏後又一臉不耐煩地回頭朝張東君瞪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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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給我點錢。”
“你要錢？”張東君忙向他走過去，“做什麽用？”
“你問那麽多幹什麽？！”
“呵……我只是關心你嘛，好吧，你想要多少？”
“你自己看着辦吧！”
“好，好的，你等一下……”
張東君進屋拿錢了。
曉夜靠在牆上瞪着阿建的背影。
阿建察覺到後向她扭過頭來。
“喂，你是他女朋友嗎？”
女朋友？
曉夜的心忽然砰的跳了一下。
她為了掩飾自己的害羞因此馬上哼了一聲說：“小朋友，你今年幾歲啊，大人沒教過你該怎麽樣跟長輩說話嗎？”
“長輩？”阿建哧地一笑。
不得不說，他這一笑，倒是跟張東君長得有點像了。
“你是張東君的表弟，那你爸媽是他的誰啊？”曉夜好奇地問。
阿建晃蕩着腳步一臉不屑地朝曉夜走了過來，快走到後，他突然擡起右臂，把曉夜圍在了牆上——
突然被壓制在一個小圈圈裏的曉夜感受到了一道強烈的氣場，一瞬間，她屏住了呼吸——
“你、你想做什麽？”
她努力維持住表面的冷靜與強悍，她才不相信這個小屁孩敢對她做什麽咧！
阿建勾起嘴角冷漠地一笑說：
“想跟我擺長輩的譜，你還嫩了點！另外，再勸你一句，想做我表哥的女朋友，沒多少家底，你是不用想的——”
正說着，張東君拿着錢出來了，阿建馬上調轉身體走到他面前——
“阿建，我現金只有這些，你看夠不——”
話沒說完，阿建已經把張東君手裏的錢全部抽走了。
張東君泛起一抹無奈的苦笑。
“阿建，你最近學習怎麽樣？我一直沒時間回去看你們，舅舅他們還好嗎？還有，工廠——”
“啊，工廠！”阿建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明明已經走到門口了又停下腳步，“我媽叫你明天回去一趟。”
“有什麽事嗎？”
“工人跑了好幾個，貨趕不出來了，讓你回去幫忙！”
張東君皺眉猶豫着。
阿建不耐煩道：“喂，你要是沒空，就自己打電話跟我媽說，不然她又要怪我沒把話傳到我豈不是要冤死了？”
“啊，”張東君趕緊說：“我知道了——”
“那就、白白了。”說到這兒，阿建又看了張東君一眼，雖然臉上的表情沒什麽變化，但眼神似乎黯然了一下，但很顯然，他并不想讓任何人看出這個變化，于是他又戲谑地朝一旁的曉夜瞥了一眼說：
“這個女朋友，比上次那個年輕多了嘛！”
女朋友？
張東君慌忙擺手說不是，但阿建已經快速帶上門走了。
曉夜的雙眼一直緊盯在張東君的身上，不知為何，當看到他擺手說她不是女朋友時，她的心情，一下子像跌入了山谷般，莫名其妙地感到失落了起來。
張東君一邊咳嗽着一邊回轉身來，當他的視線與曉夜的視線撞在一起時，他的表情似乎是被曉夜眼中的委屈與失落給震住了。
“怎麽了曉夜？”他走過來關心地問：“是不是剛剛阿建對你說了什麽不禮貌的話惹你生氣了？我代他跟你說對不起啊，其實，他只是脾氣有點沖而已，不是個壞孩子……”
曉夜冷哼一聲道：
“為什麽你要代他道歉啊！還有，你剛剛問都沒問就給了他那麽多錢，真的沒問題嗎？”
張東君笑了笑說：
“沒問題的，他大概是要拿去買參考書吧，明年他就要高考了——”
“那他怎麽不跟他父母要錢呢？難道買書的錢不該是找他家人要嗎？”
曉夜表現得義憤填膺的，雖然仔細想一想，這根本是毫無理由的，自己算張東君的什麽人呢？他給不給誰錢，又關自己什麽事呢？可是，她的心裏就是莫名的感到一陣窩火。
大概是看曉夜真的生氣了，張東君趕緊打起哈哈來——
“啊，肚子好像餓了，曉夜，你餓嗎？咱們要不要叫點東西吃？”
見他病成這樣還要對自己強顏歡笑的，曉夜只好無奈地放過他了。
兩人叫了披薩。
張東君泡了茶，兩人坐在沙發上一邊吃披薩一邊喝熱茶。
“曉夜，你不是想知道我家裏的事嗎？那我現在跟你說吧？”
曉夜一聽，馬上一臉感興趣地扭過頭來——
“嗯，我想聽！”
張東君一邊微笑着，一邊沉思着陷入了回憶……
五歲那年，張東君的父母離婚了，他被判給了媽媽，媽媽帶他回老家，暫時借住在她哥哥也就是張東君舅舅的家裏。
舅舅是開海鮮罐頭廠的，因此第一次見面時，張東君就差點被舅舅身上的濃重的魚腥味給熏吐了。
但舅舅是個好人。
雖然剛開始，他總是不茍言笑的，對妹妹回娘家住，他既沒有表示歡迎也沒有表示拒絕，但，在他第一眼看到張東君這個小孩時，他原本顯得冷漠幽深的眼神中還是稍稍地流露出了一些善意與憐惜。
而舅母則完全是另一種态度了，當她接到消息後風風火火地從工廠趕回家裏時——
“天！還真的是你們回來啦？我剛聽說還不敢相信呢！”
她大笑着跑過來擁抱媽媽，結果被媽媽一臉僵硬地給推開了，而她竟也毫不介意，轉身就朝張東君跑過來，然後把小小的他緊緊地摟進她懷裏：“哇，這孩子，長得一點都不像媽，那肯定是像他爸咯？”
她說着望向舅舅，但舅舅沒理她，她再繼續望向張東君的媽媽時，媽媽冷冷地斥責了她：
“請你以後別在東君面前提他老爸，我不想有任何事情影響到他！”
舅媽冷笑一聲，把張東君放開後說：
“那可難說！孩子又不是瞎的，更不是傻的，大人做了什麽事，你以為光是瞞着他、他就會什麽都不知道嗎？”
媽媽氣得臉色鐵青，沖到舅媽面前怒吼道：“我只需要你閉嘴，難道這也很難辦到嗎？”
舅媽抹了下頭發說：
“我又沒說我辦不到，我只是好心提醒你罷了，畢竟這裏是小地方，誰都認識誰，到時候各種風言風語的，我又不可能跑到每家每戶去把每個人的嘴巴堵上咯！”
媽媽氣得全身發抖，剛要說話，舅舅起身對舅媽說：“你去樓上收拾個房間出來，從今天起，他們就在咱家住下了。”
“可是——”
“少廢話！她可是我親妹！要是你再敢羅裏叭嗦的，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舅舅說完就管自己走了，舅媽氣得快發瘋的樣子，這時，媽媽走到她面前說：
“放心吧，房租我會付給你的！”
這下，舅媽才稍微平靜了一些下來。
當晚，張東君和媽媽在閣樓上住下了。
媽媽在整理行李的時候，張東君也乖乖地在一旁幫忙，可是媽媽整理到一半時，突然就抱着手上的衣服哭了——
“媽媽？”
張東君跪着朝媽媽挪動過去，他剛想張開雙臂抱抱媽媽時，媽媽已經一個轉身把他緊緊地摟入了懷中。
媽媽的眼淚滾燙地流在他的肩上和背上，這讓小小的張東君感到既害怕又難過。
他不知該怎麽安慰媽媽，因此他只能張開他小小的手掌輕輕地拍打着媽媽的背，就像每一次他因為生病身體難受的時候、媽媽也總是這樣拍着他的後背安撫他。
和媽媽一起躺在地鋪上睡時，媽媽一邊輕撫着他的小臉蛋一邊問他：
“東君，恨媽媽嗎？”
張東君一臉懵懂地搖着頭。
他那時候還不懂得恨是什麽。
媽媽苦笑着，明明嘴角是向上彎起的，可是她的眼淚卻像止也止不住似的、不斷地淌下來淌下來……
張東君只好拿小手不停地幫她擦拭着……
媽媽哭道：
“對不起，東君，都怪媽媽沒用，才會連累你跟我一起吃苦，但是，媽媽向你保證，接下來媽媽會努力的，我會拼命賺錢，讓你過上和原來一樣幸福快樂的生活！請你相信媽媽，好嗎？”
張東君用力地點着頭，然後媽媽再次把他抱進懷中，又在他小小的額頭上印下了無數個吻……
一個月後，媽媽提着行李離開。
“東君，媽媽要去外地上班了，你在舅舅家要乖哦，要聽舅舅舅媽的話哦，等放假了，媽媽就會回來看你的。”
結果——
媽媽一走就是三年，而好不容易等到她回來時，她已經再婚了。
“對不起啊，東君，那家人情況複雜，我暫時還不能帶你過去一起住，生活費我會按時打給你舅舅的，你就安心的在舅舅家裏先住着吧，好嗎？”
張東君無言以對。
而在那之後，媽媽居然一次都沒再來看過他，一直到他考上大學的那年暑假，媽媽才匆忙地經過家裏看了他一眼，然後坐了不到十分鐘，連杯茶都沒喝完，她就又走了，說是要趕着幫他丈夫的女兒買東西。
張東君從沒怪過媽媽。
怪了又有什麽用呢？從很早開始他就已經想得很明白了，他唯一能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快點長大、早日獨立、離開舅舅家。
但時至今日，他依舊沒能完全地做到這一點，他始終未能真正的徹底地脫離那個家，那個實際上并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他的“家”……
他沒有家。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世界很大，但，哪裏都沒有他的家。
他不是孤兒，然而，他實際上，又的确就是個孤兒。
想到這裏，張東君再次淺淺一笑地望向了曉夜——
曉夜臉上仍帶着期待的表情，因此，張東君想，如果他真的把這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訴她的話——
會有……好結果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