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天地廣闊任你來去,多好
幾劑藥喝下去,溫玉章臉上果然多了血色。辟芷才略放心,只是凡間稍微有些靈性的藥草多半有兇物守着,大蛇雖算活了千年,卻不愛與旁人來往,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去哪裏給溫玉章尋藥。
這事還是要問江離,辟芷匆忙給他遞信,可也不知這白蛇去哪裏浪,許久沒有給他回信。
恰逢洞庭地動,傷亡慘重,太後和溫相連帶一衆大臣都整整兩日日未曾合眼。
辟芷一直留在宮裏陪他,人多眼雜,他只變成小蛇的樣子纏在他腕上。溫大人喝水的空隙悄悄喂他荔枝,辟芷也是懶洋洋的,抱着荔枝吃上半天。
小蛇的腹部壓着溫玉章的脈搏,感覺到溫熱皮肉下輕微的跳動,才算安心。只是見溫玉章喝藥,還是愁的尾巴打結。溫玉章忙起來就顧不上安撫他,又怕冷落他,私下問辟芷要不要到他胸前的銀環上盤着,還能吃他的乳汁。
辟芷不去,就貼着他的手腕睡覺。
回府後,溫玉章困的眼睛都睜不開,索性就讓大蛇抱了一路,躺到床上快要睡過去時,忽然又想起悶悶不樂的辟芷,強忍着困意去摸他的眉心,說起了舊事:“那會第一次見你,你在天上呼風喚雨,真是威風極了,天地廣闊任你來去,多好。”
他因着困意,聲音慵懶輕軟,仿若在愛人耳畔呢喃着的情話,“你既化不得龍,七情六欲必然不懂,倒是我累你在塵世蹉跎這些時日,算我對不住你。”
辟芷握住他的手指,眉頭緊皺,聽他繼續說:“只是生死于你都是小事,又有什麽可放在心上的。”
辟芷知他說的不對,又想不明白哪裏不對,只說:“你怎麽算是小事。”
溫玉章笑了一聲,又困又累,也就不和大蛇争論這些,他打了個呵欠,身子軟軟地靠在大蛇懷裏,不在意地說:“于你而言,凡人百歲也不過是一朵長生開花的時間,我終究會死的,到時候你自回你的洞穴修仙化龍,騰雲駕霧,還那麽威風便是了。”
辟芷沉默下來,片刻後溫玉章已經熟睡,他盯着溫玉章的面容,終究沒有開口。
江離的回信遲遲未到,溫玉章每日的藥從一劑加到了三劑,辟芷再等不得,決定自己去找的時候,溫玉章又纏了他兩日。
雖顧及他的身體,大蛇也不曾真的做什麽,但溫玉章徹底丢開朝中事物,日日與大蛇耳鬓厮磨,夏日悠長,聽着蟬鳴聲,一人一蛇擠在軟榻中,在花蔭下睡上半日。
芭蕉已綠,櫻桃未紅,偷得浮生半日。
便是辟芷活了千年,見過滄海桑田鬥轉星移,也忍不住沉溺于凡俗的歡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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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帝都來了一位故人——當年阻止辟芷帶走溫玉章的那個小道士。
十年過去,小道士也到了而立之年,看起來沉穩許多,見了溫玉章辟芷,倒是一點隔閡都沒有。談起年少無知,多管閑事的臭脾氣,還能自嘲上幾句。
“洞庭正亂着,你說的那條白蛇我剛見過,他的洞府毀于地動,怕是自顧不暇。”
“怎麽好端端的突然……”辟芷屈指一算,還沒說話,空垌道士便接口道:“古時女娲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鳌足以立四極,時日長了,天柱不穩也是常事。”
溫玉章驚訝:“天柱不穩會怎麽樣?”
“放心,還能撐幾十年。”辟芷端着藥遞給溫玉章,“不是你能管的事。先喝藥吧。”
“就是,回頭補也好,換只大鼈也好,自有天上的人操心。”空垌笑嘻嘻地補上一句,又問溫玉章的身體。
辟芷說了找白蛇的由來,那道士眼睛一亮,“那你何必舍近求遠。”
空垌笑道:“蓬萊仙山仙草雖多,可也不必求到那裏,雲南琉仙山有個寒潭,寒潭裏生着的樰蝽花倒也可用。”
“只是樰蝽花旁守着靈獸,怕是不易取。”
辟芷當下決定第二日一早便動身去琉仙山,雖然溫玉章談笑如常,可他總有等不得的急躁。
溫玉章聽了後點頭道:“也好,早去早回。”
“最多兩日就回來了。”辟芷想了想,“快的話一日就能回來,你安心等我。”
“好。”溫玉章微笑,接過侍女端來的藥,沉默地喝下今天的第四劑藥。
老太醫也不知哪裏來的藥方,這藥見效極快,溫玉章今日坐的久,眉間有些倦意,一碗藥下去,臉色明顯好了許多,蒼白的臉色變得紅潤起來,雙目如點漆,笑吟吟地看着辟芷。
辟芷捏了一枚蜜餞遞到他唇邊。
溫玉章低頭咬着蜜餞,舌尖從辟芷的指腹劃過,辟芷收回手指冷着臉說:“別亂動......”
還不等他的話說完,溫玉章勾着他的脖子,仰頭湊過來,唇貼着唇,聲音在勾纏的舌尖過一遍也變得粘稠,“你也嘗嘗。”
蜜餞被溫玉章的舌頭頂着喂到辟芷口中,草藥的苦味混合這蜜餞的甜一起在舌尖炸開,禁欲多日的老妖怪輕易想起曾經嘗過的甘甜,身體比理智先一步投降,辟芷幾乎是愣着任由溫玉章纏着他的唇舌糾纏吮吸。
呼吸漸亂,辟芷何時受過這等煎熬。
溫玉章松開唇,額頭抵着辟芷的額頭輕喘:“青歸,你把長生蓮帶來給我看好不好?”
“一朵花有什麽好看的。”
辟芷撇開眼不去看他。
溫玉章站起來緩緩脫了自己的衣衫,一步步走到辟芷身前,他低笑着俯身在大蛇耳邊問:“那我好不好看?”
進退不得,辟芷被撩的心頭火氣,不知要怪誰,臉色越發的冷,卻連看都不敢看溫玉章。
好似生性冷淡的千年都白活了。
溫玉章笑起來,拉着辟芷的手放在自己的雙腿間,讓他摸鼓囊囊的肥嫩蚌肉,“裏面有荔枝呢。”
“青歸,你還沒走,我就開始想你了。”溫玉章坐在辟芷的腿上在他耳邊呢喃:“給我好不好?我想你。”
“再過兩天,你就帶着樰蝽花回來了,就一次好不好……我喜歡你呢,青歸、情歸。”溫玉章垂目看着大蛇,神态溫柔,目光如水,身姿也是軟的,尋常如往昔,卻讓大蛇想起更久遠的過去,溫玉章分明是怕的,卻強迫自己看着大蛇,木着臉皮說:“我不讨厭你。”
辟芷不由說道:“你別怕。”
溫玉章的眸裏濕漉漉的,笑起來:“我只怕你不給我……”
未完的話被大蛇連着溫玉章的舌頭一起銜到口中,他摟着溫玉章倒在床上,動作急切又溫柔,手心裏的肌膚柔滑如緞,火熱潮濕的花蕊裏含着荔枝。溫玉章仰頭,一頭青絲傾瀉而下,柔韌的腰肢拱起,身子帶着情欲的粉色,猶如含苞的玉蘭,安靜地打開身體,等待大蛇的肆掠。
情到濃時,溫玉章在他耳邊一聲聲地喊:“青歸。”
大概是因為有段時日沒有交歡,今夜的溫玉章彷佛格外甜美多汁,辟芷有心溫柔些,卻也頂不住身下嬌軟的美人聲聲催促,主動迎上來讓他肏了熟透。
到了頂峰,辟芷緊緊摟着溫玉章,情不自禁道:“等我回來。”
許久沒有聽見溫玉章應他,辟芷微微松開他,卻見溫玉章靠在他懷裏已經睡熟。
辟芷醒來的時候還未見曙光,窗外暗沉寂靜,遠處的天宇蒙着一層深藍的薄光,再遠處月如霜雪,低低地挂在群山之上。
溫玉章安睡在他懷裏,鬓邊的頭發遮着臉,只能看見青絲間微微顫動的眼睫。
辟芷将他的鬓發勾到耳後,露出清隽的眉眼來,他今年也到了而立之年,數年官場沉浮,比起初見,溫玉章少了稚嫩純淨,一舉一動皆是上位者的威嚴冷峻。
重逢之後,辟芷漸漸有些明白,只有在他身側,溫玉章才是這樣溫靜恬逸的模樣。
辟芷悄悄起身,穿好衣服後又折回床邊,溫玉章睡的不是很安穩,他俯身在溫玉章耳邊小聲地說:“玉章,我走了。”
聲音太小,溫玉章自然是沒有醒,辟芷忽然想起五年前溫玉章上朝前在他耳邊說的“我走了”。
溫玉章這麽好,就不計較他那霸道脾氣了。想了想,大蛇又貼在溫玉章耳邊說:“明日就回來。”
辟芷離開之前又彎腰檢查一遍溫玉章胸前挂的銀環,再三确認銀環裏的禁制還在,他低頭親溫玉章的鬓發,笑着嘆氣,“哎,我真走了。”
溫玉章睡的沉了,沒有應他。
辟芷放下床帷,厚重的帷幕擋住了光線,床榻裏重歸寂靜,辟芷化作長蛇,一陣風過,已然在雲層中穿行。
晨光熹微,日光漸漸落滿窗棂。
不過大半日光景,辟芷便到了琉仙山,雲南叢林衆多,瘴氣彌漫,而這深山裏的寒潭更是少有人至。樰蝽花并不難找,這麽多年還沒被人摘取,全然是因為寒潭旁邊守着的靈獸。辟芷知道靈草必然會有兇獸守着,卻沒想到獸居然是一頭蛟龍。
蛟龍卧在寒潭之中,聽見聲音,只掀開眼皮瞭了辟芷一眼,又重新閉上,聲音裏滿是不屑:“一條小蛇,回去吧,你打不過我。”
辟芷落在潭邊:“這朵樰蝽花才五百年吧。”
蛟龍嗤笑道:“好大的口氣。”
他甩了甩尾巴,寒潭立刻起了波濤,“若是你能化龍,倒是和我有一拼之力,可惜了,吃了樰蝽花也無用。”蛟龍嘲諷道:“成仙哪是那麽容易的。”
辟芷聽他說到化龍,神情一動,無謂道:“機緣未到,強求不來。”他站在寒潭旁邊的大石頭上,垂目望着水中的蛟龍,不鹹不淡地說:“我拿東西和你換。”
“區區一條長蟲,你用什麽東西能和我換?”
辟芷用雙指點着自己胸腹某處,望着寒潭中開着的雪白花朵,問道:“我用它來換,如何?”
蛟龍盯着他的手指不語。
辟芷的手指輕點兩下,笑道:“千年蛇妖的蛇膽,可換得你的樰蝽?”
從琉仙山離開,辟芷本來想直接回去,又突然想到溫玉章心心念念想看長生蓮,玉章難得向他要東西,猶豫了一會兒,想到離開前溫玉章精神還不錯,便先回了他的碧芷洞。
琉仙在極南,碧芷又在極北,縱使能騰雲駕霧,辟芷也花了一日時間。
等到了碧芷洞,辟芷已經離開一日一夜。
長生蓮并不是長在水裏,而是生在翡翠之中,辟芷顧不上休息,直接切下一塊翡翠,抱着長生就要回去。
就在這時,辟芷心中一動,他愣神片刻,神情惶急起來——銀環上的禁制被觸動了。
那禁制連着辟芷的心脈,為的其實是護看溫玉章的三魂七魄,并不是他說的防溫小石,不過瞬息,三魂将散,已然沖開了禁制。
辟芷猛然吐出一口血,雪青色的長生花瓣上落滿了紅色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