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程寒舟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看着泛白的天,回頭對顏振道:“看明白了嗎?”
顏振當即把一摞沒寫完的符紙交給程寒舟,滿臉嚴肅。
私養陰兵足夠讓一個人在地獄裏走個幾百遭了,這老頭難道是覺得嶺南村天高皇帝遠,在這裏窩藏陰兵不會被人發現嗎?
程寒舟攥着符紙,道:“今晚百鬼夜行,那老頭說不定要借這個機會搞點什麽幺蛾子,我們就守在這裏,看看晚上會發生什麽。”
江朗沒有打岔,他看着那個老頭一瘸一拐的樣子,總覺得有些怪異,一個獨居的老頭,無依無靠,真的有那麽大能耐養陰兵嗎?
程寒舟看出了他的懷疑,低着頭兀自包紮在山洞裏撞的傷口,道:“那老頭看上去年歲已高,身子骨卻比同齡老人硬朗的多,怕不是用陽壽換的陰兵。付出這麽大代價養一群兵,他要幹什麽?”
那老頭就坐在河邊,一動不動地凝望着水面,心中似有千溝萬壑。
直到午夜。
程寒舟掐着鐘點等着時間到了12點鐘,河畔燃起點點鬼火,熒光陣陣,兩側憑空亮起一盞盞燈光,江朗傻傻地望着面前的燈火,剎那間以為這是人間的集會。
程寒舟笑了,回頭問道:“一會有賣糖葫蘆的,你吃嗎?”
江朗有些恍惚地道:“我不喜歡這種熱鬧的地方,有什麽意思呢……他們都成雙成對的,我一個人,逛個什麽勁……”
,程寒舟拉着江朗的手,在他手心放了塊糖,道:“以後我陪你去,你先集中注意力看看,大山那邊什麽情況?”
大山的頂端盤旋着一只又一只的黑烏鴉,一縷陰氣化作黑煙升起,饒有一種大漠孤煙直的感覺,三個人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程寒舟眼睛都不敢眨,認真凝視着過路的鬼魂。
果不其然,三個小時之後,鬼群中爆發了騷亂,不知多少魂魄在一瞬間灰飛煙滅,黑烏鴉成群結隊地飛過來,那個曾經和他們在山中見面的白衣女鬼,此刻正帶着一個巫師,哂笑着飄過來。
嬰孩的哭聲乍起,他們進村那晚在老頭家看見的小孩子們又一次出現,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孩子圍成一圈又唱又跳,突然——最中間的小女孩急促地跑向他們的方向,驚恐地躲在車輪旁邊。
鬼魂也會害怕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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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朗一怔,回手開門下車,站在小女孩的靈魂旁邊,對她說:“別怕,哥哥保護你。”
程寒舟皺着眉頭,小孩子們手拉着手的靈魂一點點被千年女鬼吸收,那女鬼愈發猖狂,程寒舟叫了聲快睡着的顏振,回身提醒江朗:“站在這別動,我去處理掉她。”
江朗沒有搭話,伸手護住了那個小姑娘,從黃泉回來以後,他一直無法從情緒裏走出來,痛苦的感覺萦繞心頭,直到剛剛,他對小姑娘說“我保護你”的時候,心裏才平靜了下來。
程寒舟那邊,面對着幾層樓高的女鬼,他實在是沒有膽量正面硬碰硬,顏振飛快地用雞血畫了個圈,啪地一聲把符紙打到圈的中心,念了幾句之後抽出刀來。
程寒舟手裏的匕首,是在奈河橋頭,從孟婆手裏搶來的,斬了無數過往不肯投胎之鬼,怨念極深,而此刻,面對着這個千年的女鬼,他手裏的匕首竟然有些黯然。
到底是道行多深的鬼,讓這把匕首都削減了銳氣……
女鬼伸出了手,對着程寒舟咧開嘴角,血紅色的舌頭“唰”地伸出來,直直刺向程寒舟的胸膛——猩紅的倒刺閃爍着夜晚的光,被程寒舟壓腰躲過,他抽刀砍向那條舌頭,卻被女鬼的舌頭卷起來整個摔到一旁的小山上。
“程哥/老程!!!”顏振和江朗幾乎是同時驚呼出聲,但為了保證陣法的穩固,不讓女鬼再吸收鬼神的陰氣變得更強,顏振只能咬着牙眼睜睜看着程寒舟摔在山石上,嘴角流出一絲鮮血。
“在這等着我。”江朗撂下一句話轉身跑向程寒舟,剛邁出步子卻被什麽東西一把拽住,他心裏一凜,猛地回頭,卻發現是小女孩淚眼朦胧地拉住了他。
他蹲下來,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問道:“你是害怕嗎?”
女孩點了點頭。
“別怕,我一會就回來。”江朗說着就轉身跑去,卻突然被小女孩死死攥住,尖利的指甲劃傷了江朗的腳腕,江朗詫異地回頭,看見小女孩的笑容越來越扭曲,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江朗的皮肉,痛得人心跳都漏了一拍。
江朗再也顧不了小女孩了,程寒舟正被女鬼一點點蠶食,他幾乎要死掉了,自己要去救他啊!
“放開我!”江朗心一橫,粗暴地推開女孩,指甲頓時割裂了皮肉,他咬着牙,沖向女鬼。
“知道怎麽召喚陰兵嗎?”
他依稀記得,程寒舟這樣和他說:“閉上眼睛,凝神聚氣,這樣……”
閉眼。
凝神聚氣。
吾乃三界守靈人鎮北将軍,各路陰兵,聽令!
江朗用盡全力召喚陰兵,卻發現在這個晦暗的世界裏,自己竟然召喚不出陰兵了!他頓時冷汗直冒,看着被死死按住的程寒舟,心下一橫,拼了!
“程哥!堅持住啊!”江朗大喊一聲,便使出渾身的力氣跳上石頭,掄起長刀狠狠地向女鬼砍去,狠厲如斯讓女鬼也哆嗦了一下,可是并沒有什麽用,女鬼身後的巫師開始念起咒語,成千上萬的小孩子浮現在地上,單純地眨着眼睛望向半空中的他們。
數不清的小孩子唱起民歌,分明是悅耳動聽的曲調,被唱出來卻無比的恐怖,刺耳的童聲混合着“咯咯”的笑聲,刺激着江朗的耳膜,他口中叼着匕首,用盡全力奔向程寒舟的方向。
他拼命撞向那巨大的舌頭,想用手裏的匕首刺痛舌頭救出程寒舟,卻被巨大的彈力彈了回來。
一次!
兩次!
不知多久之後,江朗無力地倒在地上,程寒舟已經是半昏迷狀态了,難道……真的就輸了嗎?
江朗爬了起來,大喊道:“你怎麽不吃我啊!來啊,吃我啊!”
女鬼的注意力落到了江朗的身上,把程寒舟吞吃入腹後,舌頭一卷,就把江朗卷了進去。
劇烈的失重感讓江朗有些頭疼,女鬼修煉了這麽多年,已經變成了實質化,身體裏已經有了五髒六腑,江朗跌落下來,看見暈倒的程寒舟一瞬間,頓時濕了眼眶。
“你醒醒,程哥……醒醒,你不是說給我買糖葫蘆嗎,我要吃,你別死啊!程哥!”
江朗的手笨得很,哆哆嗦嗦地去摸他的脈搏,卻什麽都沒摸到。
程哥……
“程哥!!!”江朗毫無準備地愣在原地,手腳冰涼。
而此時,程寒舟睜開一只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哭唧唧的江朗,費力地爬起來,刮了刮江朗點鼻子笑道:“我說你總哭什麽,我又沒死,提前給我哭喪?”
江朗被吓得往後猛退兩步,聲音都帶着千年的哆嗦:“你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嗎?!!”
程寒舟有些嫌棄地起身看了看,問道:“這是哪?!”
江朗答道:“女鬼的肚子裏,我們被吃了。”
被吃了?這倒是個好機會,程寒舟這樣想着,立馬坐了下來,咬破舌尖血塗在周圍的胃壁上,閉着眼睛念念有詞。
周圍的胃壁開始收縮,由于女鬼不是人的原因,她并沒有胃酸,這更方便了程寒舟的計劃。程寒舟越念越快,裏面的空間瞬間劇烈搖晃起來,江朗趴在胃壁上,明顯地聽到了女人的慘叫聲——她是不是開始打滾了?
江朗如是想着,只見程寒舟抓住江朗往上用力推去,一陣仙風飄過,他就從女鬼的身體裏跳了出來,果不其然,女鬼已經痛得蜷縮起來了。
而下一刻,女鬼卻開始痛哭的打滾,從口中吐出三昧真火——程寒舟把三昧真火點着了,那他呢……
江朗看着慢慢被火吞沒的女鬼,顫抖着聲音問顏振:“程、程哥呢……”
顏振也不說話,只是絕望地看着女鬼一點點消失的身影,程寒舟這次真的死了吧……什麽東西都逃不過三昧真火的……
火越燒越旺,女鬼的身影逐漸消失,世界驟然安靜了下來,什麽都沒有了……女鬼也沒有了……程寒舟——
程寒舟?!是他!
江朗驚詫地發現程寒舟站在山腳下,冷冷地看着快消失的女鬼,手裏還燃燒着一團熊熊的三昧真火。
他擡頭,看向依附女鬼的巫師和配音的小孩子們,冷漠非常。
三昧真火在山前的整個區域燃起,小孩子們哭泣的聲音愈來愈弱,幾乎聽不見了,程寒舟苦笑着回身對顏振說:“改天請個大師給孩子們超度吧。”
顏振翻了個白眼,心說這老家夥什麽時候這麽善良了,但想起那些孩子,心裏還是陡然一緊,孩子們又做錯了什麽呢……
“娘/爹!救命啊!”
孩子們的哭喊聲在祭壇四周響起,祭壇的對面,是濤濤的河水,而祭壇的中央,一個年輕的女子正被捆綁在滾燙的銅柱上,女孩痛苦地來回挪動身子,潔白的裙子也被染上了血色。
“呼”地一聲,大火熊熊燃起,女子被公開處刑,活活燒死,身旁的祭司低垂着頭,念着永世不得超生的咒語,小孩子們被士兵割開喉管,在一片哀嚎聲中被扔進波濤洶湧的河水。
河水被染成了紅色,祭司唱着跳着,高喊着神明的名字,殺死一個個鮮活的生命,黑烏鴉在人們頭頂盤旋,沒有人敢出聲,他們無比的害怕,害怕下一個祭品,就是他們。
……
程寒舟冷冷地看着祭司在空中的靈魂,開口道:“老頭,你害死了多少孩子,就為了超度那一個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
十分抱歉對不起大家呀,因為我個人身體狀況不太好的原因斷更了這麽久,今天起恢複兩天一更啦,很抱歉讓大家等了這麽久,我錯了我錯了我這就開始更新!(慫慫的護住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