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照醫理來講,靳嵘卧床久了應該适當活動,免得下肢的供血出問題,斐川卻不讓他下床,更不讓他主事,寧可每天坐在床尾給他揉腳揉腿都不許他下地半步,他在這件事情上抱有不可動搖的堅持,靳嵘一再強調自己身體沒有大問題了,還撺掇桑然和唐了幫他求情,可桑然講了沒用,唐了又不肯幫他,斐川手裏握着兵符調派全據點的兵将,他堂堂一個勢力主,竟然一時就連門口的侍衛都差使不了。
靳嵘哭笑不得,但的的确确不敢再托大,他從一開始就想着他年長斐川許多,日後恐怕也是得先走一步,他已經招惹了斐川,餘生裏他就不能貿然舍下他離去,他必須盡自己所能的多陪斐川幾年。
湯藥他每次都喝得一幹二淨,送來的三餐也是無論味道有多奇怪都打掃幹淨,融天嶺的補給續上了,黑龍沼當地不算貧瘠,鄭擇閑下來就照着斐川的指點帶人去山林裏摘了不少菌菇,據點前段時間被蛇蟲一鬧,不少人都叫喚着要吃蛇羹洩憤,靳嵘一個傷筋動骨的病號,凡是有什幺稀奇滋補的東西斐川都會先給他開小竈。
他唯一不滿意的地方就是斐川不許他親近,哪怕是給他喂藥都隔着一尺的距離,更別說擁着斐川讨個吻,四年的時間他和斐川幾乎是形影不離,再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他這回昏迷太久,補氣血養身體的藥和食物都沒少吃,等到身體緩過來了就有點精神旺盛,可斐川連頭發梢都不給他碰,幾天下來就惹得他抓心撓肝的想。
哪怕只是一個吻都行,靳嵘夜裏開始不老實了,他以前很少做春夢,他本不是個縱欲的人,平日戰事軍務繁重,他遇見斐川之前約莫半年多找個窯姐解決一次,多年前和骨凰都也只是停留在淺嘗辄止的親吻,斐川是他唯一一個把持不住的對象,也可能是因為這幾年裏他實在是過得太舒爽了,一旦恢複先前那種極為禁欲的狀态,反倒難以适應。
他夢裏的斐川眼角泛紅,澄亮的杏眼被水汽暈染着,規矩的衣衫半褪半掩,從來都不會拒絕他的青年在夢裏更為主動熱情,靳嵘連着幾個晚上都夢得下身發熱,但到底是受了傷,底子有折損,他夢到天亮也只是半硬,更不敢自己用手去撸。
斐川臉上結了痂,傷口的面積有些大,這幾天在長嫩肉,他多說兩個字都會繃得傷口疼,好在他也确實不想和靳嵘多說什幺,慢慢長大的孩子到了該顯懷的時候,他不敢讓靳嵘現在就知道這件事。
斐川雖然醫術不太好,但他不傻,他知道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是怎幺沒的,被靳嵘趕走流落在外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他不是個真正的女子,畸形的器官讓他無法真真正正保護好他的孩子,這回足足折騰了快一個月的風波不亞于他當年孤身在外的時候,同樣是受了那幺多波折,但這個孩子還好端端的待在他的腹中。
他的身體在這四年裏徹底長開了,靳嵘也下了功夫幫他養身子,他的體質比以前好上許多,這才使得他能把這個孩子保到現在,但未來還有數月的孕期,他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平安度過,但他很确信一點,只要有半點的風險靳嵘就不會讓他要這個孩子。
他要這個孩子,他也不可能再失去第二個孩子,更重要的是這是他和靳嵘的血脈,他總以為靳嵘是戰無不勝的,總以為靳嵘會一直平平安安的待在這樣一個戰亂紛争的陣營裏,可他現在知道靳嵘也會重傷,會流血,會躺在床上數日不能下床,他不是第一次接觸到人總有一天會面臨死亡這個概念,但他從來沒有放在靳嵘身上去考慮過。
他想給靳嵘生一個孩子,這個孩子有着他和靳嵘的血脈,無論像誰都好,但他更希望孩子會像靳嵘多一些,他會帶孩子去靳嵘幼時生活過的草原,也會帶他回鐘靈毓秀的萬花谷,等到很多年後,孩子長大成人,他們垂垂老矣步入黃土,等到他和靳嵘都不在世的那一天,世間還有這個孩子能作為他們在一起過的見證。
他不想考慮孕期和生産時的艱難,也不想考慮自己半男不女卻要産子的窘迫處境,他只是想給靳嵘生一個孩子,這個孩子是在成都的那個晚上孕育的,靳嵘說要和他成親的時候他歡喜的只會哭着點頭,現在看來或許這個孩子就是他能給靳嵘的最好的一份回報。
斐川堅持要瞞到第三個月,他要等到孩子不能拿掉的時候再告訴靳嵘他懷孕了,靳嵘或許會被他生生氣出個好歹,或許會真的跟他大動肝火,但他并不在意,到了三個月他就能保住這個孩子了,靳嵘不會冒着讓他傷身的危險逼他把孩子拿掉,斐川活了二十一年頭一回這樣執拗偏執,他勒令唐了、桑然還有鄭擇不許說漏嘴,因為擔心鄭擇性子太直,他還特意逼着鄭擇天天背着竹筐出去采蘑菇。
傍午到了吃飯喝藥的時候,斐川照例拿着食盒過來找他,外袍松垮的披在肩上沒系腰帶,內襯也松松散散的大了一號,柔軟的袖口沒過手背,松散的發絲披在肩後,斐川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坐到床邊,結痂的臉上已經消腫了,暗紅的傷口占據了他小半張臉,過段時間長好了還要再塗一段時間的藥才能把印記消下去。
靳嵘心疼又心癢,他恨不得坐起來立馬抱着斐川仔細親吻上半個時辰,他一直試圖把斐川保護好,可到頭來這幾年裏斐川該遭的劫難一樣沒少,他想讓斐川永遠都是那個招貓逗狗的小孩子,無憂無慮的待在他的軍中,不用背負任何東西,更不用弄髒自己的手。
他還什幺都不知道,斐川不許任何人來打擾他,一心要他把傷先養好,他很清楚一定是發生了很多事情,斐川的傷,唐了和桑然的閉口不言,靳嵘總覺得心窩裏泛酸,他是真的不想讓斐川經歷這些事情,他甚至寧可斐川永遠不要長大,他經歷過所謂的成長,那種削筋斷骨的滋味他不想讓斐川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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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藥澀苦,但靳嵘也算是不嬌氣的,斐川光聞着藥味就犯惡心,他這幾天吐得厲害,有時候一天都吃不了東西,前些日子他靠精神撐着,整個人繃得緊才能扛住,這些天事情告一段落他就有些吃不消,但又不能被靳嵘看出端倪,所以就只能硬着頭皮再撐一段時間。
他喂給靳嵘湯藥,用勺子喂了幾口靳嵘就用左手接過藥碗一口氣喝幹淨了,湯藥之後就是午飯,斐川把空藥碗收回食盒又端出來湯面和炒菜,給靳嵘的三餐一開始還是流食居多,畢竟靳嵘卧床不方便,小解都要他扶着,後來他還是讓後廚把飯食恢複正常了,靳嵘要方便他去拿個木盆讓他坐着方便,等解決完了他再拿到小河邊去洗幹淨。
他倒是沒想到靳嵘會跟他害臊,他身體底子弱,有時候稍不注意就會染病,再加上他嘴饞,吃壞東西更是常事,他上吐下瀉自己走不動的時候都是靳嵘幫他收拾,靳嵘從來沒有都嫌棄過他,反倒是将他照顧得越來越好。
靳嵘個子高飯量也大,斐川喂他得喂到手酸,後廚盡可能的做一些拿着方便的飯食,不是饅頭就是餅子,想着讓靳嵘自己拿着主食啃,斐川再給他喂菜也能輕松一些,今天的面是斐川特意去給他煮的,後廚煲了一上午的菌湯極為鮮美,山雞卸骨取肉多的地方煨進香味,斐川還給他窩了兩個荷包蛋,一個攤在面上一個藏在面底下。
斐川備了個小碗,他夾兩筷子面放進小碗裏又用筷子夾碎半個荷包蛋,他換了個沒用的勺子舀一些湯和雞肉淋上去,小碗素淨小巧,靳嵘一只手就能拿穩,他的腸胃還是在恢複過程中,斐川就故意把面煮得很軟,雞肉也都酥爛,靳嵘不用筷子單就着碗沿喝也能不費力氣的填飽肚子。
菜都是清炒的,油星很少,而且半點辣味也沒有,即使是這樣斐川也還是聞着難受,他把青菜直接塞進靳嵘嘴裏,身子不動聲色的往後移了幾寸,他這幾日全靠從桑然那讨到的最後一兜梅幹當飯,孕吐的反應使得他連水煮青菜都吃不下去,別處據點往這邊送的後援物資還在路上,唐了特意傳了密信讓他們帶蜜餞和果幹過來,
靳嵘呼嚕呼嚕的喝完一碗面湯就發了汗,斐川找來帕子給他擦,他順帶着給靳嵘擦了擦身上,繞到後面的布帕不偏不倚的蹭到了背後那處陳年的舊傷,靳嵘身上那幺多疤就屬那一處留得最深,斐川下意識的顫了指尖,他整顆心都剜着疼,明知道已經是過去很久的事情了,但他始終沒辦法釋懷。
情緒的細微變化都能牽扯到腹中的孩子,斐川低着頭悄悄咬緊了下唇,他低聲讓靳嵘擡起左手給他擦幹淨腋下,興許是他有些淩亂的呼吸被靳嵘捕捉到了,又可能是靳嵘實在是心癢得難受,靳嵘把左手撫到了他的背上,算不上擁抱的接觸讓斐川吓得瞳孔緊縮,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想掙紮,靳嵘裸着上身,被子又滑到腿間,只要他稍稍一貼過去就一定會被看出異樣。
男人毫無察覺的試圖去吻他的耳尖,久違的氣息讓靳嵘整個人都興奮地厲害,他眷戀斐川的一切,他迫不及待的想擁着斐川将他箍進自己的懷裏,肢體相處的瞬間他就燥得難受,他真的是太想斐川了,也不知道為什幺,他總覺得斐川這幾日看着愈發惹人疼,明明瘦得顴骨都凸顯出來了,但還是透着一股莫名的溫潤,偷偷瞄上幾眼就撩得他口幹舌燥。
“小斐…小斐我抱一下,就一下。”事實也确實如此,他埋進斐川的頸間聞到了淡淡的皂角香,撫在背上的手掌能感受到青年發抖的脊背,靳嵘可能真的是卧床卧久了腦袋也鏽死了,他想起了斐川被他貫穿之後的戰栗,帶着斷續的哭音癱坐在他懷裏瑟瑟發抖的模樣,憋了數日的欲火一瞬間傾巢而出,他差點立刻就紅了眼,手上使力想把斐川趕緊抱上床。
斐川自然是不肯讓他抱,他又不敢掙紮的太用力,生怕扯到靳嵘的傷口,推搡之間靳嵘也不知道腦子裏那根弦不對,見他蹙着眉頭的模樣偏偏就想逗他,斐川手剛按上他肩膀,他就作勢倒下,後腦磕進枕頭裏,很是入戲的低喘出聲,又擰緊了眉頭,“小斐——小斐!哎…哎疼——!”
靳嵘頭一回在斐川臉上看見仿佛天塌下來一樣的表情,他語氣裏帶着笑鬧的意思,哪怕是個傻子都應該知道他是在鬧着玩的,可斐川卻立刻慘白了整張臉,不等他出言解釋就慌慌張張的奪門而出,過門檻的時候還險些被絆倒。
靳嵘傻呵呵的躺在床上眨了眨眼才後知後覺的知道自己惹禍了,片刻的功夫斐川就拎着還叼着饅頭的桑然回來,他臉上一點血色都不剩,漂亮的杏眼裏甚至都失了光亮,靳嵘腦袋裏嗡得一聲趕忙掀開被子坐到床邊想證明一下自己沒事,桑然翻了個白眼跟他診脈,靈蛇沿着靳嵘的腳踝游走上去,還很好奇的碰了碰他腿間鼓鼓囊囊的部位。
斐川站在原地垂着頭,靳嵘心驚肉跳的幹笑了幾聲試圖給他賠禮道歉,只是連青年的衣角都沒碰到桑然就眼疾手快的将他按進了床裏,這才讓他躲過了斐川迎面扇過來的一巴掌,接下來的枕頭就沒那幺容易躲,桑然撿起掉到地上的饅頭腳底抹油的走了,靈蛇也悉悉索索的跟在主人身後趕忙離去,斐川抄起床邊的枕頭就往他臉上砸,砸幾下之後反倒先掉了眼淚,靳嵘後悔得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他想去抓斐川的手腕也被掙開,斐川也就砸了他五六下就扔下枕頭往外走,腳步踉跄着狠狠得甩上了他的房門。
之後的幾天靳嵘都沒見着斐川,給他換藥送飯的變成了唐了,替他賣命許多年的唐門不僅不告訴他跟斐川有關的事情,而且連個好臉色都不給他,每次都是放下飯食就走,等他吃完再來收,飯菜也沒有斐川打理的那幺精細,純粹是其他人吃什幺他就吃什幺,一點特殊待遇都沒有。
靳嵘老老實實的又在房裏待了四天,斐川不來見他,他問唐了或桑然也都只能得到一個沒好氣的白眼,他右肩的斷骨基本接上了,桑然前腳給他撤了正骨的夾板,唐了後腳就進來把兵符還給了他讓他趕緊去主事。
靳嵘自知理虧的把将狼牙收進懷裏,兵符一直是在斐川那放着的,如今被退回來想必是斐川真的跟他動了氣,正廳堆積的事務很多,戰戈的援軍已經進了黑龍沼,估摸着傍晚就能趕過來駐紮,到時他們就可以離開去回防昆侖。
靳嵘有一個多月沒接觸到軍務了,他先重看了沙盤,龍門荒漠被斐川割讓出去倒是真的讓他驚愕萬分,在那種條件下他會做同樣的決定,但他總覺得這樣的斷絕應當是唐了或者鄭擇去做,他沒想到斐川會有這樣的魄力,又或者說他沒想到斐川跟着他這些年當真是把他行軍打仗的作風全都學了去。
斐川用過的炭盆和矮榻都撤走了,正廳恢複了靳嵘先前坐鎮的陳設,桌上密信軍報堆成一摞,靳嵘一出屋就想先去看斐川,只是院子都沒進去就被蓬蓬給趕了出來,他就只能勉強聚起精神先把眼前的事情處理完,想着等到下午趁着斐川午睡了再偷偷摸摸的翻窗進去賠禮道歉。
燕琛退兵退得幹脆,戰書下得也斬釘截鐵,他約靳嵘三月之後昆侖一戰,到時他會率兵攻打凜風堡,浩氣盟已經許久沒有劍指昆侖的機會了,或許還遠遠不能夠真的攻下城池,但怎幺說都是一次再好不過的立威機會。
燕琛的戰書字跡力透紙背,挑釁之意不言而喻,與戰書同來的還有一封給斐川的信,封口粘了一朵幹花,淺紅色的花瓣幹癟癟,落在靳嵘眼裏實在是礙眼得很,他又不能擅自打開,只能恨不得用目光把薄薄的紙張給瞪穿。
斐川被靳嵘差點吓出個好歹,他情緒起伏得厲害身子就垮了,那日從靳嵘屋裏回去他腿間就見了血,唐了只能托人去把先前那個年長一些的萬花大夫請回來,算上桑然三個人忙活着幫他安胎,斐川在床上卧了四天,頭兩天連翻身都不敢翻,湯湯水水的補藥灌下去,好不容易才緩過來這一遭。
小腹愈發柔軟,他不能在外袍上系腰帶了,這些年他穿得墨袍都是束腰的款式,斐川只能穿着靳嵘的內襯再披一件外袍,左右黑龍沼的天氣不冷,別處的十一月大概都已經入冬,西南的傍午卻還是有些悶熱。
斐川睡醒已經是傍午,他知道靳嵘只是想逗逗他,他也不能在靳嵘眼前消失太久,孩子已經兩個多月,他只需再瞞上十幾天就行,斐川只是腳底有點虛,他摸過床邊的梅幹嚼上兩個,等到日頭足得時候才慢吞吞的往後廚去,蓬蓬豎着尾巴走在他身前像是要給他開道,氣勢洶洶的的沙狐有點滑稽,斐川很無奈的低頭看着它扭來扭去的小屁股,到頭來他養了四年的小狐貍都比孩子的親爹先得知他懷孕的事實,
唐了昨晚給他熏了一份兔排,野兔子的肉緊實,熏制使得兔肉不那幺油膩,他窩在床上啃了兩塊才想起來去問這是什幺肉,唐了也沒告訴他,他啃完了看着碎骨頭才弄清楚自己這是吃了個兔子,一頓兔排讓他到現在都沒覺得餓,他拿了靳嵘的午飯想給他送過去,賭氣歸賭氣,可他還是想見靳嵘。
斐川一進門靳嵘就下意識的把燕琛那封信扔到了桌子底下,他随手抄起另一封密報佯裝仔細查看的模樣,并非加急的軍報是今早上剛送過來的,裏頭說有人在西南的小鎮子上看見了瘋瘋癫癫的骨雀,衣衫褴褛蓬頭垢面的像是失了心智。
他看了兩眼就把信扔在一邊,他起身想去迎一下斐川,他伸手幫斐川拽了拽快滑到臂彎的外衫,他看出來斐川穿了他的內襯,莫名的悸動讓他心頭發緊,桌椅都是他用左手搬開的,斐川打開食盒給他盛飯,靳嵘一時語塞也不知道該說什幺,想道歉又怕勾得斐川生氣,他實在是純屬沒話找話,腦子一時不靈光反倒提起了方才密信上的事情。
瓷碗的碎裂聲驚得侍衛直往屋裏探頭,斐川憋了那幺久的眼淚在一瞬間湧進了眼眶裏,當真是氣得發瘋,那幺多時日裏所有的情緒全都一擁而上,他近乎咬牙切齒的沖着靳嵘揚起手,可他打不下去,他只能抖着身子把食盒裏頭的飯菜摔了一地。
他怎幺都想不到靳嵘傷愈之後跟他說得第一件事就是這個,他知道靳嵘還什幺都不清楚,但他就是受不了,他受不了操勞了那幺多天之後靳嵘接管軍務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跟他說一聲辛苦,或者給他一聲鼓勵,哪怕是質問他為什幺敢貿然讓出昆侖,他怎幺都想不到骨雀的事情居然會陰魂不散的圍繞着他們糾纏到現在。
湯水灑了一地,斐川腿腳軟得厲害,他明知道自己不能哭,不能激動,但上湧的情緒是誰都無法控制的,他甚至連一句罵人的話都沒說出來就頭暈目眩的往下栽,小腹的墜痛讓他顫顫巍巍的嗚咽出聲,靳嵘的神情從倉皇到凝重,斐川捂着小腹被他兜進懷裏,兩手的去向讓男人的臉色差到了極點。
斐川昏昏沉沉的咬緊了下唇,他很快就疼出了滿身的冷汗,單薄的身子拼命的嘗試着放松,可一切都無濟于事,他看到了靳嵘的表現,他看見靳嵘皺着眉黑着一張臉去喊桑然和唐了,他渾渾噩噩的被人把脈喂藥,卻自始至終逼着自己保留了意識,他不敢睡過去,他怕靳嵘立刻去拿一碗堕胎藥拿走他的孩子,精神越緊張疼痛就散得越慢,他足足熬了快半個時辰才勉強穩定了呼吸,可直到他平複下來靳嵘都沒有任何如釋重負的表情。
和他設想的一樣,靳嵘不想要這個孩子,斐川望着床頂連轉頭去看看他的勇氣都沒有,靳嵘的反應足以說明一切了,眼淚亂七八糟的染濕了他的鬓角,斐川憋了一個多月都沒敢哭出來的眼淚算是徹徹底底的決堤了,他捂着自己的小腹試圖背過身去面朝牆裏,他要這個孩子,無論如何都要保住這個孩子。
恍然間靳嵘似乎是想伸手抱他,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觸碰就讓斐川驚得幾乎從床上跳起來,他慌不擇路的縮去床裏試圖躲閃,他根本不敢聽靳嵘接下來的話,掙紮之間靳嵘壓着嗓子喚他斐川,熟悉的聲線總是男人心情不佳的征兆,斐川近乎絕望的閉上了眼睛,任憑靳嵘将他心頭那點僅存的血肉也剜得一幹二淨。
“我要這個孩子…靳嵘,我要這個孩子,你不能不同意,你不能,不能……”他被男人兜進了懷裏,與從前別無兩樣的懷抱與氣息此刻只能徒增他的恐懼,斐川十指泛白,他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小腹,被淚漬沁紅的眼角滿是水痕,“我要...我要他,你不能不讓……我要他,你不同意,你不同意就滾…我自己養,你他媽敢不同意就滾——!”
斐川自己把自己嗆得咳嗽,所有的情緒仿佛是終于找到了一個開關,他怨靳嵘,怨他數年前優柔寡斷給今日埋下禍患,怨他無往不勝卻在這種時候栽了跟頭,更怨他這幾日仿佛是養傷養丢了腦子的行徑,斐川用力蹭了自己的眼睛,他甚至敢推開男人受傷的肩膀面對面的赤着眼睛去吼。
“骨雀是…是我讓人弄瘋的,那個女人的墳也是我叫人去刨的,我就是要他們不得好死…我就是要害過你的人不得好死——!!”斐川怕是把餘生裏的膽子都一次性的用盡了,他和四年前那個夜晚一樣去捶靳嵘的肩後,要是手裏有把刀可能也會再給靳嵘留下兩道疤,“我幹得,都是我幹得,孩子也是我的…我不讓他們告訴你,你不要我他媽就自己養,你別想…靳嵘…靳嵘你王八蛋……你別想……嗯…嗯……嗚——!”
他分不清自己是小腹疼還是屁股疼,靳嵘将他完完全全抱進懷裏又揚手打了他的屁股,斐川眼前發黑,他倚在靳嵘肩上甚至看不清眼前的東西,眼睛被汗水和淚漬浸得生疼,靳嵘騰出一只手給他撩開濕透的發絲,又硬扳過他的臉讓他跟自己視線相對。
斐川憋不住哭嗝,他顫着肩膀窩進靳嵘懷裏蹭着鼻涕和眼淚,靳嵘攏了他的頭發生怕粘得臉上傷口不舒服,他又将他抱得更穩妥一些,才拿開斐川的手撫在了柔軟許多的小腹上,斐川戰戰兢兢的睜開哭紅的眼睛,生怕他有什幺動作。
“其他的事情我都不管,兵符在你那就是你說了算。別動,斐川,別動!我就問你,誰跟你說我不要了?你哪只耳朵聽見我說不要了?!”不輕不重的一巴掌落在另一半屁股,斐川抽抽噎噎的忘了打嗝,靳嵘單手将他環緊又張口咬住了他的耳尖,接下來的話有些含糊不清,但其中的寵溺到無可奈何的情愫倒是假不了的。
“我之前就和你說過以後都聽你的……你想要我們就要,但是先說好,哪天要是不行了也不許瞎逞強…好了,小斐,小斐是我不好,你拿我撒氣,我都不知道你長本事還會罵人了…好了,小斐,小斐,別哭了…別哭了小斐,我錯了,是我不好。”
靳嵘眉眼深邃,真的動情溫和起來簡直能溺死人,斐川搖着頭不肯擡眼看他,他知道自己一看靳嵘的神情就會陷進去,他像個犯倔的孩子一樣在他懷裏止不住的啜泣,像是有天大的委屈發洩不完。
靳嵘只能盡可能小心的給他護着肚子,父子連心,溫軟的觸感讓他整顆心都化開,先前的驚愕、擔憂和怒火都滿滿的煙消雲散,他拿斐川一點辦法都沒有,四年的時間裏他每次都很注意避免射進斐川的子宮,算算日子他也知道是成都那次種進去的種,靳嵘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大概就是所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初為人父的悸動都沒有,他只是很觸動于斐川的反應,斐川願意給他生下一個孩子,只這一個事實就足以讓他死而無憾。
他吻上斐川的眉心想要仔仔細細的吻着他的眉眼,他還無法訴說自己的感觸和欣喜,他只能一遍遍的嘗試着用親吻去讓斐川明白,只是沒吻幾下斐川就用力去撞了他的眉骨,又一邊吸着鼻涕一邊扒開他的領子,惡狠狠的往他脖頸上用盡力氣的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