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被這麽一踢,尤霓霓差點失去平衡,趕緊放下右腳,稍息立正站好。
然後呢。
前有不能說實話的叢涵,後有打不過的惡魔,這種時候,她能做的好像只有硬着頭皮,繼續假扮單戀失敗的苦情少女。
反正只要她一口咬定剛才說的都是實話,就不怕被拆穿吧?
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後,尤霓霓迅速進入角色,四十五度低下頭,手指無措地絞着衣擺,也不問陳淮望想說什麽,自顧自地自我數落起來。
“對不起,這段時間我只顧着追求我的感情,沒有考慮你的感受,還給你帶來不少困擾,這一點我真的很抱歉。不過你放心,這些都是過去式了,以後我絕對不會再來打擾你。”
以往見着陳淮望,她總是一臉警惕,這次不但收起爪子,連語氣裏的敵意也不見蹤影,唯有委屈,而且控制得恰到好處。多一分太假,少一分太弱。
無論是聽還是看,都讓人找不出破綻,仿佛真如她所說,喜歡他很久,又不得不放棄。
陳淮望将這些盡收眼底,卻不發表任何看法,只嗤出一聲哼笑。
叢涵見他這樣,一下來了勁兒,踴躍作死道:“怎麽着,後悔了吧?不好意思啊,就算你腸子悔青了都沒用,我們好漢不吃回頭草!”
聞言,陳淮望斜眼看過去。
清清淡淡的視線裏沒有摻雜太多情緒,但及時喚醒叢涵的求生欲。
過完嘴瘾的他迅速收起嬉笑,轉而拍拍尤霓霓的肩,不帶轉折地鼓勵道:“小學妹,人生就是一段孤獨的旅程,接下來的路就靠你自己了!我在精神上與你同在!”
說完,抱起地上的籃球,頭也不回地下了樓,留她一個人在驅魔的道路上奮鬥。
……
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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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也好,免得她老有所顧慮,施展不開手腳。
尤霓霓坦然接受這個标準結局,深呼吸一口氣後,轉過身子,重新面向陳淮望,省去不必要的廢話,開始了簡單粗暴的解釋。
“是這樣的,那些喪盡天良惡心巴拉的話你別當真,都是我亂說的,要不然叢涵學長總覺得我和你有不正當關系。現在好了,他不會誤會了。”
喪盡天良,惡心巴拉。
真是毫不掩飾個人喜好的用詞。
對于這番措詞極端的言論,陳淮望不置可否,難辨喜怒道:“辛苦了。”
“哪裏哪裏。”
尤霓霓懶得研究這是不是他的真心話,當他聽懂了,最後強調道:“反正以後我們還是橋歸橋,路歸路,王八不認識玉兔,這一點我相信你應該沒意見吧。”
陳淮望沒說話,只低頭看她,表情不明,不知道在想什麽。
急着回教室的人沒耐心等,打算離開,擦肩而過的瞬間,一道平靜的聲音又從頭頂砸下。
“你好像還不太清楚,利用我這樣的人渣,通常沒什麽好下場。”
利用?
怎麽能說是利用!她這麽做明明是為了大家好啊!
随着話音落下,尤霓霓猛地停下腳步,眼神戒備地望着他,不懂這話的意思。
可惜,陳淮望沒解釋的打算,微擡起下颚,指着教室門,示意她道:“進去吧。”
“……”
她現在哪兒還有心情回教室!
制造恐慌的人徑直離開,氣得被吊起胃口的人原地跳腳,本想追上去問清楚,卻被一個男生捷足先登。
他躲在走廊盡頭,一見到陳淮望,立馬沖出來,抓住他的手臂,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姿态卑微,像是在求他什麽事。
這又是什麽情況?
尤霓霓注意力被轉移,好奇地伸長脖子。
受距離限制,說話聲斷斷續續傳來,她只能用眼睛看,首先注意到的是男生的衣服,因為上面滿是塵土,還有好幾個腳印。
後來,不知道陳淮望說了什麽,男生的表情變得絕望,最後頹然地垂下手,把路讓了出來。
見狀,尤霓霓有些同情他,忍不住猜測他的遭遇,等想起正事的時候,目标人物早沒了影兒。
……
自己親手放走了敵人,怨不得別人。
尤霓霓認栽,乖乖回到教室。
剛坐下,正埋頭苦寫的同桌冷不丁冒出一句:“霓霓,我都看見了哦。”
現實的聲音将尤霓霓拉出仇恨的深淵,她問道:“看見什麽?”
“你和大佬眉來眼去互送秋波呀。”
“……???”
方遙雨沒注意到她扭曲的表情,繼續問道:“不過你們怎麽突然變這麽熟了啊,該不會是上次牽錯手結下的姻緣吧?”
“怎麽可能!”
居然不是?
方遙雨立馬重新理時間線,而後“啪”地放下筆,振奮道:“那就是牽錯手導致你們感情突飛猛進?天啊,這是什麽絕美青春校園偶像劇,我今晚就要看到全集!立刻!馬上!安排!”
“……”
怎麽又越描越黑?
尤霓霓苦着一張臉,全身心抗拒這個違反倫理道德的腦洞,懷疑她和叢涵中了同一種愛情病毒。
既然如此,解釋也沒用,她索性放棄掙紮,只幽幽問了句:“小雨,你覺得‘窦娥娥’這個名字适合我嗎?”
話裏的深意方遙雨沒聽出來,但不妨礙她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一臉擔心道:“怎麽了,你爸媽感情出問題了?你媽要給你找個姓窦的後爸?”
“……那倒沒有,是我最近想換一個微信名。”
面對她如此驚人的想象力,尤霓霓不敢再亂說話,趕緊環顧四周,換了個安全的話題,奇怪道:“對了,為什麽教室裏只有我們兩個人?”
聞言,方遙雨也奇怪道:“你忘了下節英語課在多媒體教室上?我還以為你是回來拿書呢。”
“……”
确實忘了。
不過遲到也有人陪,不用着急。
于是尤霓霓一邊慢慢找書,一邊問道:“那你回來幹什麽?”
“我?”
方遙雨拎起猶如特步贊助的試卷,嘆道:“默寫短語錯太多,孫老罰我每個抄十遍,什麽時候抄完,什麽時候才能上她的課。”
“…………”
完球了。
意識到自己沒資本淡定後,尤霓霓不再磨蹭,拿上英語書,火速趕去上課。
由于多媒體在距離稍遠的另一棟樓裏,因此,為了圖方便,大家通常從舊實驗樓後面的梧桐林直接穿過去。
尤霓霓當然也選擇這條捷徑,卻依然沒跑贏時間。
剛出教學樓,上課鈴聲便驟然響起。
她一驚,趕緊加快腳步,一心念着上課,殊不知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
也許是受舊實驗樓磁場影響,平日裏,梧桐林并不可怕,可一旦到了上課時間,就說不準了。
還好尤霓霓很快想起這件事,而這還得感謝剛才攔下陳淮望的那男生,因為她一進去,就看見他跪在花壇旁,面前還站着三個人。
江湖人稱“左青龍,右白虎,中間一個二百五”。
其中,二百五王新手拿羽毛球拍,打高爾夫球似的,在男生周圍随意揮着,偏又不落在他身上,只制造出一聲聲劃破空氣的沉悶聲響。
無形中帶來的精神壓力遠比直接打他更折磨人。
畫面慘得令人不忍直視,尤霓霓皺着眉,立馬剎車,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還沒來得及調頭,三道猶如飛镖似的視線便齊刷刷朝她射來,将她釘在原地。
王新停下動作,上下打量她兩眼,率先開口:“同學,上課時間到處亂跑什麽,哪個班的啊。”
“……”
尤霓霓不允許自己就這樣撞槍口上,抱着僥幸心理,誠懇道歉:“對不起,我馬上走。”
“走你媽,老子問你哪個班的,耳朵聾了?”
“……高、高二(13)班。”
“說話就說話,抖什麽抖。”
“啊?有、有嗎?”
前輩總結的經驗告訴尤霓霓,在他們面前最好別表現出害怕,奈何她實在控制不住。
第一次遇見這種事,她是真的怕。
這種感受和被陳淮望威脅截然不同。
沒辦法,尤霓霓只好把聲音發抖歸咎于外界因素:“可能是這裏太冷了吧。”
“冷?”
王新不再挑她毛病,反而将手裏的球拍一把扔到她的腳邊,提議道:“正好,運動運動吧。”
?
尤霓霓不明所以,又見他提着男生的衣領,讓他站起來:“好好謝謝這位學長吧,看你沒羽毛球,主動給你當人肉靶子。”
?有病吧!
無理的要求被這樣自然說出,她的三觀受到不小沖擊,随後又想起這是他們仨一貫的作風。
為了不被學校抓住把柄,從不自己動手,要麽讓被欺負的同學自己動手,要麽指使別人。
說到底,也不過是一群敢做不敢當的膽小鬼,只挑軟柿子捏。
透過現象看清他們的本質後,尤霓霓內心的恐懼減少一些,甚至開始考慮要不要豁出去拼一把。
然而就在這時,不知從哪兒忽然沖出一條柴犬,先是沖着王新狂叫一番,接着死咬住他的褲腿,用力往外拽,一副不把他褲子扯下來算它輸的架勢。
一時間,所有人都被這個突發狀況弄懵。
回過神後,二百五一邊緊緊抓着褲腰,一邊罵道:“誰家的狗東西!咬你媽啊咬!”
還愣着的倆人見狀,想幫他,又無從下手,最後随手撿起幾根樹枝,練擊劍似的,作勢打它。
至于尤霓霓,正目瞪口呆地看熱鬧。
原本劍拔弩張的場面一度變得很混亂。
正當局勢陷入膠着之際,一道不屬于他們任何一人的聲音響起,叫了聲“皮卡”,低沉而有力。
柴犬一聽,立馬撒嘴,搖着尾巴,撲哧跑向說話的人。
同樣認出這聲音的還有尤霓霓。
莫名的,她竟生出一種不真實感,不自覺地抱緊懷裏的書,緩了緩才回頭望去。
臨近九月末的秋天還沒有完全熟透,寬大的梧桐葉仍綠着,或是頂多被描上一圈金邊,在枝頭舒展,盡情享受陽光和微風。
而陳淮望身上落滿搖晃的樹影,半蹲在狗狗面前,喂它吃完零食,又摸着它的腦袋,訓道:“以後別在垃圾堆裏找屎吃了。”
…………嗯?
作者有話要說: 王新:一個罵我是二百五,一個罵我是垃圾堆裏的屎!你們兩口子也太不把我當人看了吧!
油膩膩(叉腰得意):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