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雖然雜貨鋪之旅不太順利,但好在中秋假期即将到來,這在一定程度上沖淡了這份不愉快。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逢長假必調休”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因此,放假前的周末兩天,所有學校正常上課。
這對尤霓霓來說不是一件容易事,畢竟連續六天早起擺明就是在挑戰她的生理極限。
第二天早上,她毫無懸念地睡過頭,又正巧趕上上班高峰期,最後只得在沙丁魚罐頭似的公交車裏夾縫求生。
快到站的時候,縫裏突然多出一位盟友,和她熱情地打着招呼。
“阿一古,尤老板,早上好啊。”
這樣的問候方式尤霓霓再熟悉不過,不用看也知道是同班同學兼同桌方遙雨,條件反射地回道:“阿一古,方會長,早上好啊。”
“尤老板”是玩笑話,“方會長”卻不是,因為方遙雨真的是江舟池全校後援會的會長。
別看這個頭銜略顯小家子氣,實際含金量特別高,在微博上被江舟池翻過好幾次牌,後援會裏更是人才濟濟。
像尤霓霓這種只會吹彩虹屁的牆頭草,連填寫申請表的資格都沒有,頂多當個贊助商。
好在方遙雨熟知她的追星習性,得知她最近喜歡上江舟池,也不擺譜,有問必答。
但在遲到這件事上,還是尤霓霓更專業。
于是,她拿着剛得到的新鮮情報,請教道:“對了霓霓,聽說今天5566為了抓遲到的人,專門守在校門口,你說咱們待會兒下車就跑的話,還來得及嗎?”
“……!”
突然的話題轉變讓空氣陡然嚴肅起來。
尤霓霓瞬間打起精神,眼神堅定地看着方遙雨,肯定道:“必須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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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66本名文武、周祿,是學校的正副教導主任,堪稱“三中雙煞”。
要是被他倆逮到,輕則掃女廁所,重則掃男廁所。
作為曾經身心俱傷的受害者,尤霓霓打死也不想體驗第二次。等車門一開,立刻拉着毫無經驗的人,氣勢如虹地殺出一條血路。
最後,倆人以一分鐘之差,撿回兩條命。
跑到教導主任的視線盲區後,尤霓霓手撐着膝蓋,喘了會兒氣,打算和夾縫盟友來個擊掌慶祝。
一回頭,笑容僵在臉上。
身後哪有方遙雨的蹤影,左看右看,只有一個不速之客。
他站在梧桐樹搖晃的濃蔭裏,五官深邃,眼睛漆黑,鼻梁高挺而筆直,唇薄薄的,“生人勿近” 的距離感以及那股喪氣被校服溫和的藍白色削弱,眉眼間只剩下對什麽都不太上心的懶散。
好看是好看,但無法緩解大白天見鬼的驚悚感。
讨厭鬼也是鬼。
尤霓霓自動進入一級警戒狀态,提防道:“怎麽又是你?昨天我不是說清楚了嗎,你還跟着我幹什麽。是糖不好吃,還是糖太好吃還想吃?我……”
她的語氣态度猶如面對死纏爛打的追求者,陳淮望沒心情聽,擡起右手打斷道:“牽夠了嗎。”
什麽?
視野裏突然多出一個近距離的物體,尤霓霓眼睛一時失焦。
等重新找回焦距,她才看清,原來自己的手正緊緊握着他的食指和中指。
……
還有比自作多情更尴尬的事嗎?
沒有。
打臉的音效開始在尤霓霓的耳邊循環播放。
她故作鎮定地“噢”了聲,一根根松開不長眼的手指,背在身後。
為了不被抓住小辮子,她決定拿出昨晚的本領,毫無轉移話題痕跡地繼續說剛才的話。
“我的意思是,你剛轉學過來,還不知道被兩個教導主任抓到遲到有多可怕。剛才就算是我順手做好事了,不用謝。”
“謝?”
陳淮望嗤笑了聲,對于她的故伎重施沒第一次那麽寬容,勾住她的書包帶,輕輕一用力,便把她整個人拉到身前。
而後,他微微彎下腰,看着她的眼睛,嗓音低沉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什麽鬼話都信?”
這話問得還算客氣,可在不疾不徐的語速烘托下,不具任何威脅意味的問題平添上幾分壓迫感。
尤霓霓下意識屏住呼吸。
本就缺氧的心髒因此更加劇烈跳動,連帶着耳膜也跟着“咚咚咚”響,吵得她無法思考,滿腦子全是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
漂亮,也危險。
怪不得那些想追他的女生都不敢親自上。
尤霓霓的心态即将崩盤,幸好這時及時響起一道聲音,罵罵咧咧道:“陳淮望,你他媽也跑得太快了吧,老子追都追不上!還真是患難見塑料情!”
她一愣,循聲望去,見是叢涵,頓時把剛才的事抛在腦後,雙眼放光地望着他。
絲毫不加掩飾的區別待遇加重某人早起的壞心情。
不過叢涵沒發現,只覺得渾身不自在,直到視線往下一掃,這才看見旁邊站着一姑娘,正仰着張臉看他,好像認識他似的。
他一頭霧水,問道:“這誰啊,你妹?”
陳淮望收回落空的視線,直起身,表情不明,吐出兩個沒溫度的字眼——
“你妹。”
“……”
罵、罵誰呢!
見陳淮望又發起語言攻擊,尤霓霓不得不在百忙之中抽空瞪他,結果擡頭時,對方已經邁開長腿,朝教學樓走去,背影被強烈的光照鍍上一層金色的邊緣。
再一看,為她帶來短暫快樂的人也離開了。
叢涵緊跟陳淮望的腳步,時不時回頭看兩眼,最後在某個瞬間頓悟,用手肘狂撞身邊的人。
“哦!她就是那個小學妹吧!長得挺可愛的啊,怎麽做事這麽莽,又是送你杜蕾斯,又是牽着你狂奔在清晨的街頭。”
接着,話鋒一轉,“不過你也別挑,現在膽子大還眼神不好使的姑娘不多了。這次不好好把握,猴年馬月才能遇見第二個。”
叢涵自認為這番話說得非常貼心,得到的回答卻風馬牛不相及。
“買保險了嗎。”
“……”
叢涵相當鄙視這種毫無技術含量轉移話題的行為,沒好氣道:“幹嘛。”
“幫你省錢。”
陳淮望停下腳步,站在一樓和二樓之間,估了下高度,而後看着他,仿佛和他讨論什麽物理問題,回道:“從這裏滾下去應該會花不少醫療費。”
“……我靠!你這個不孝子,居然敢威脅爸爸,爸爸走就是了!”
叢涵差點被他稀松平常的語氣迷惑,在被踹下樓之前反應過來,一邊逃命一邊放狠話。
陳淮望沒再搭腔。
餘光裏,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還在臺階下徘徊。
“霓霓,看什麽呢。”
“看掃把星走沒……”
說到一半,尤霓霓發覺不對勁,扭頭一看。
見是走散的盟友,她連忙牽起對方的手,歉疚道:“你沒事吧?對不起啊,我不是故……唔唔唔?”
“噓,不許說對不起!”
方遙雨捂住她的嘴巴,打斷道:“車上那麽多人,不小心牽錯多正常。而且,你知道你剛才牽的是誰嗎?”
尤霓霓假裝不知道地搖搖頭。
方遙雨立馬科普:“陳淮望!就是這學期剛轉來的那位大佬!和哥哥一個班!”
說完,她又一臉向往道:“哇,這麽說來,你今天既牽了新大佬,還和叢涵學長說了話,四舍五入一下,豈不是相當于和哥哥又親又抱了!”
……這四舍五入得過分了吧,而且,“牽他和哥哥有什麽關系,他倆不熟吧。”
“誰說的。”
嗯?難道真有什麽內幕?
尤霓霓趕緊把頭發撩到耳後,洗耳恭聽,卻得到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只聽方遙雨一本正經分析道:“他和叢涵學長這麽熟,叢涵學長又和哥哥這麽熟,不就等于他和哥哥很熟嗎。”
“哦……”
邏輯鬼才。
看她也不了解陳淮望,尤霓霓打消細聊的念頭,拉着她上樓,接受下一輪挑戰。
當然,挑戰的結果沒什麽懸念,肯定是初犯全身而退,慣犯損失慘重。
不過這次雷正平難得沒再罰她寫檢讨,改罰她掃一周教室。
尤霓霓認栽。
課間操時間,她老老實實留下來打掃。
當操場上的同學做到踢腿運動,她終于拖完地,準備去洗手池還拖把,卻在教室後門和抱着試卷的蘇糊迎面撞上。
一些記憶也被撞了出來。
沒等她說話,尤霓霓便将她拉到門口的座位坐下,神神秘秘道:“你還不知道陳淮望是誰吧?”
“陳淮望?”
蘇糊被她的行為弄得摸不着頭腦,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葫蘆娃。
盡管如此,還是很配合地如實回道:“聽過名字,但沒見過人,怎麽了?”
“他就是修車鋪那個脾氣不好的人!”
“是他?”
“是他是他就是他!”
本來尤霓霓并不打算說昨晚的事,但一提起陳淮望,她就控制不住,一不小心從開水房的偶遇,講到雜貨鋪的驚險經歷,最後一句帶過今早的烏龍。
蘇糊聽完,哭笑不得。安慰她之餘,不忘客觀公正地評價道:“你啊,就是想太多。叢涵說他喜歡你哥哥明顯是開玩笑,你怎麽還當真了。”
……好吧,如今回想起來,确實玩笑成分偏重,是她謹慎過頭。
尤霓霓無法反駁,決定換個角度攻擊。
“那他也太會籠絡人心了吧。明明剛轉過來,結果和每個人都很熟似的,尤其是叢涵學長。”
“挺正常啊。桐市這麽小,說不定他認識的那些人正好就是他的小學初中同學呢。”
……好吧,這個理由她也認可。
尤霓霓游走在被說服的邊緣,幸好及時想起被他三番五次言語羞辱的事,意志重新變得堅定。
作為一個準成年人,是時候學會拿別人發誓了。
她想了想,單方面宣布道:“反正陳淮望絕對是我人生中的掃把星。以後他再和我說一句話,他就是烏龜王八蛋!”
“說得好!”
“謝……”
等等,這是……叢涵的聲音?
沒說完的話戛然而止。
尤霓霓心頭升起不祥預感,剛遞給蘇糊“你別說話我來carry”的眼神,又聽他補充道——
“放心,陳淮望沒在,估計太感動,找地兒哭去了。唉,沒辦法,這麽多年了,還是第一次有人敢說他是掃把星,他難免情緒失控,你多擔待擔待啊。”
“……”
尤霓霓顧不上細究這段聽上去堪比恐吓的安慰,“咻”地轉身,想要親眼确認。
然而結果并不理想。
被他們談論的人不但沒離開,而且就站在她的身後,半垂着眼睫,又是那樣居高臨下地看她。
沒有表情,沒有溫度。
哪裏是什麽掃把星,分明更像惡魔在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某天晚上,尤霓霓在書房整理前牆頭的東西,為新牆頭騰位置,結果一不小心想起一些往事。
于是她朝電腦前的男人走去,笑眯眯道:“說起來,追你其實也算是追星呢。你知道你是什麽星嗎?”
“嗯?”
“掃把呀。”
調戲得逞的人一臉得意。
聞言,陳淮望停下手上的工作,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我明天休假。”
所以?
尤霓霓不解地眨了眨眼,又聽他說道——
“你可以騎到天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