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美食與殺意
“你看見了?”
“呃,當然,我又不瞎。”
看到對方眼底迅速降至冰點,肖臺洋立刻慌亂的解釋道:“我不會往外說,真的!”
狄阡陌不說話,只是上上下下盯着他看。仿佛要把他的樣子深深刻在自己的腦海裏,看的他有些發毛。
片刻後,狄阡陌松開了肖臺洋,然後退到一邊,從水龍頭裏給自己接了杯水喝。
“你有沒有聽見鯨叫?”空氣一瞬間安靜下來,于是肖臺洋硬着頭皮上前尬聊,“這麽吵你都聽不見?”
“我在水裏什麽都聽不見,在水裏也能聽見聲音麽?”
“當然!你在水裏也能呼吸?”
“.......只要我想,就可以。”
肖臺洋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連呼吸都有些不穩。但是他瞧見對方不耐煩的表情,再看看鐘表已經是淩晨三點了,于是被迫就此告辭。
他最後留戀的看了一眼那幅無數斑斓的魚游曳的畫,只覺得難以置信。
肖臺洋走後,狄阡陌休息了一會兒,然後從衣櫃裏掏出一卷等身卷軸。
他小心翼翼的平鋪開,然後掏出狼毫毛筆按照自己記憶中肖臺洋的模樣一筆一劃勾勒起來。
那人雖然說不會告訴別人,但是活人總沒有死人的嘴巴緊。
人物畫并非狄阡陌擅長的領域,畫下來已經是早上七點三十分了,還差小腿以下的部分沒有完成。
他簡單吃了點早飯,然後進行收尾工作。沒一會兒,栩栩如生的肖臺洋就平躺在畫布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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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阡陌吞咽一下,他從來沒有親自處過刑,但是現在情況緊急容不得手軟。手指有些僵硬的輕輕敲了敲畫布,沒過一會兒立體的肖臺洋從畫布中浮現出來。
“肖臺洋”安靜的就像睡着了,忽然,他的睫毛煽動了幾下,接着慢慢睜開眼睛。還沒來得及吐一個字,就被狄阡陌狠狠扼住脖子。
畫出的替身無法違抗創作者的意圖,所以盡管臉因缺氧而發紫,肖臺洋也只是痛苦的哼唧幾聲,沒有劇烈的掙紮。
幾分鐘後,肖臺洋斷了氣,在狄阡陌手中化作一抔黃土。而此時,本體應該同時心髒麻痹死亡,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吧?
狄阡陌有些不穩的站了起來,雖然親眼見過許多次,但是親自還是頭一遭。
他看着桌子上的早餐,再沒了胃口。但是傷感沒來得及持續幾秒,就聽見對門鍋碗瓢盆一陣叮當亂響的聲音。接着門砰的打開,有人沖了出來大步流星的下樓。
老小區隔音實在太差,所以絕不會聽錯。狄阡陌愣了幾秒,然後筆直的沖向陽臺。
就看見肖臺洋嘴裏吊着面包片,手上提着公文包,飛快的跑向公交車。但還是晚了一步,公交車沒有等他,擅自啓動了。
肖臺洋并不認命,追着公交車跑了幾百米,總算感動了司機,成功登車。
這下,狄阡陌人生觀徹底崩塌。他立刻撇下自己僅剩的那點良心,再次畫了一個肖臺洋,再次将他殺死,然後早早的蹲守在樓道裏等人。
七點一到,肖臺洋居然再次現身,只不過身後跟了一個男人。
“你差不多夠了吧,還想跟我回家嗎?”肖臺洋實在沒法無視身後的男人,停下腳步有些無奈的說。
“老友見面你就這态度啊?”
“我之前态度可是很好的!是你三番五次……”肖臺洋鼓起臉控訴道,“我是不會跟你回去的,都結束了。”
“就算住在這麽小的屋子裏?”
“就算住在這麽小的屋子裏!”男人看到肖臺洋油鹽不進的樣子,沉默一會兒,然後狠狠掐了他臉一把。
肖臺洋氣的還沒來得及發作,就被男人未蔔先知的握着手腕釘在牆上了。畢竟這小子打人,不是一般的痛。
“你看你個小年輕,我這是愛惜人才才屈尊來這找你的。” 他啧了一聲,“也不知道那公司有什麽好,把你們這些小年輕當成跑腿小弟,天天被欺負。”
“你們也沒少欺負我吧?!”
“請稱那為關愛。”男人撇撇嘴,“幹脆跟了我吧,不僅工資翻倍,還只要上半班兒,節假日絕對不加班。”
“哎喲,王磐,老王,王科長,王總,您放了小的吧!我真高攀不起!”肖臺洋微微用力掙脫開鉗制,“怎麽,這屆新人沒有能人??”
王磐愁的不行,就差拿根煙點上了:“何止是不行,一點小場面就吓得屁滾尿流。能力也很不穩定,居然還有被反向洗腦的奇葩。”
他仰天長嘆:“真懷念咱倆一起幹活的日子,什麽樣本搞不定?就算再強的奇術,還不是被乖乖逮進局子裏。”
說着,摸了摸肖臺陽的腦袋。
“你注意點,萬一有人看到怎麽辦?”
話音未落,兩人就注意到拐角處的狄阡陌,正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盯着二人。狄阡陌倒也不尴尬,或者說努力裝作不尴尬的樣子,微微點頭打招呼後轉身上樓了。
當天,狄阡陌車夜未眠。像肖臺陽一樣的人他以前從沒見過,殺□□殺不了,難道真要提刀上去硬磕嗎?!
這時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狄阡陌一驚,立刻将畫卷卷好收起來,擡頭問了一句是誰。
“是我是我是我!早飯吃了沒?沒吃的話一起啊?” 聽聲音狄阡陌很快就想起來了,畢竟兩人分開才不到幾個小時。
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上前開了門。門外的肖臺洋頂着兩個黑眼圈,整個人因為沒休息好非常憔悴,卻又顯現出一種奇妙的亢奮來。
“我做了牛油果土司和水果沙拉,能吃慣嗎?”
“土司?沙拉?”
肖臺洋心說這人到底被關了多少年,啥玩意都沒吃過,但還是笑着說:“很好吃的,要不要嘗嘗?”
肖臺洋進了門之後,專心致志的布置起餐盤。籃子打開的一瞬間,馥郁的香氣幾乎是把狄阡陌鎮住了,一種從未聞過但十分奇妙的味道萦繞着他。
吃到嘴裏,吐司烤的香脆,牛油果酸甜清新。對于常年生活在桃園的狄阡陌來說,這些東西都是不可能碰到的,幾乎有種打開了新世界大門的感覺。
“你還真厲害啊。”他由衷的感嘆。
但肖臺洋的注意力全然不在早餐,他注意到昨天的水和魚都不見了,只剩下白花花的牆壁。于是忍不住問:“昨天的那些畫都不在了。”
“是的,我讓它們消失了。”
“你畫的東西就會變成真的?還是說這是什麽魔術呢?”
狄阡陌停止了研究叉子的用法,又用昨天那種直勾勾卻陰冷的眼神飛快掃了一眼肖臺洋的小腿。
肖臺洋激動地想要補充些什麽,忽然一愣,然後猛的站起來:“上班!媽呀要遲到了!”
他連盤子都來不及收拾,急匆匆沖出狄阡陌的屋子,然後在門被關上的前一秒,又把頭探進來:“我叫肖臺洋,晚上請你吃紅酒牛排,你似乎蠻喜歡吃東西。”
狄阡陌還來不及反駁,人就不見了。他撥弄着碗裏的水果沙拉,又往畫卷的位置瞄了一眼。
“...........算了。”
反正這種神筆馬良一般的鬼話不會立刻有人相信,置他于死地晚點也沒什麽。
畢竟人生苦短,唯自由與美食不可辜負。
然而狄阡陌沒有明白一個道理,就像飯要盡早吃口感才好一樣,人也是要盡早殺才幹脆利落。
這一拖,居然拖了兩周。
“阡陌啊,我給你講哦,那個光頭強.........”
“每日送徐凡花的那個?”
“對對對,自從上次對徐凡動手動腳之後,這幾天反複拉肚子,嚴重的都住院了,醫生卻也說不上來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肖臺洋說的眉飛色舞,嘴角的開心幾乎掩不住。他雖然廚藝精湛,卻對食物的興趣不大,和狄阡陌一起吃飯幾乎都是在說。
但他萬萬想不到,就是這堆一個勁往狄阡陌桌子上擺的食物救了他一命,不然兩周前就要離奇的暴屍街頭。
“但說也奇怪,凡是死命追徐凡的人,最後都沒啥好下場,只有我到現在還身體倍棒吃嘛嘛香,這是不是說明我們倆是命中注定的..........”
“想多了。”
狄阡陌還是那副疏離又陰郁的模樣,但是肖臺洋知道他一直在認真聽,“大概是你慫的連神明都沒注意到你喜歡徐凡。”
“呸呸呸,瞎說!每次幫同事打飯,我都挑最大的雞腿給徐凡,四舍五入就是告白啊。”
真是笨蛋中的土雞蛋。
讓狄阡陌搞不明白的是,這徐凡不是姑娘家,而是地地道道的小夥子,三天兩頭被一幫大老爺們公開追求,公司裏的人居然都習以為常。
他在桃園的時候,身邊也有人有斷袖之癖,但是從未見過誰這般光明磊落潇潇灑灑。果然是地域的代溝嗎。
“千島醬沒有了,你還要嗎,我回屋拿。”
“要”
看着肖臺洋走遠的背影,狄阡陌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後頸。
拖着這麽久沒有殺掉對方就算了,就連殺人的欲望都越來越淡,這背後的風險之大,曾一度讓他徹夜無眠。
但是不得不承認,肖臺洋對所有事有着過剩的精力和新鮮感,正是因為他的闖入,自己才算真正接觸了桃園外的世界。
極強的接受力,無欲無求的交心,看似沒腦子實則識時務,嘴巴嚴,做飯好吃,狄阡陌恐怕再遇不到第二個肖臺洋了,所以才有些不忍。
肖臺洋拿着千島醬回來的時候,狄阡陌還在盯着前方的牆壁發呆。他總是這樣,不知是不是丹鳳眼天然會讓人顯得刻薄,反正他總是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他往面前的小碟裏擠了一點千島醬,就聽見狄阡陌非常好聽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有沒有什麽想讓我幫你畫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