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評點
見他倆進來,洪白兩姑姑都是一陣驚訝,然後相互對了個眼。
早間,她倆之所以會答應兩位小郎過來湊這個熱鬧,一來是夫人那裏從來不會拒絕廿七郎的請求,二來也是因為,她們覺得,以兩位小郎的孩童心性,肯定是不可能長時間地枯坐着。只要他們呆得無聊了,肯定就得走開了。
卻是再想不到,這邊前後兩場比試都耗時一個時辰了,那二位竟就這麽生生等了下來。
兩位姑姑趕緊從上首站起來,一邊将兩位小郎君迎到上首坐了,那洪姑姑一邊問着李穆道:“還當你們早走了呢。”
李穆還沒答話,李程先搶着笑道:“我倆出去逛了一圈,看着時辰差不多了,便又回來了。”又扭頭沖着李穆一陣擠眉弄眼,笑道:“我倆原就是來看她們比賽的,哪能不看個結果就這麽回去呢。是吧?”
白姑姑一邊從丫鬟手裏接過茶盞給兩位小郎奉上,一邊不贊同地搖了搖頭,對李穆輕聲道:“胡鬧了。夫人原只答應你們過來看一看的,可沒有說要讓你們看這些孩子比試。再說了,這也不是該小郎感興趣的事情。”
李穆沒有辯解,只溫和笑着,那眼卻是別有用意地看了看二十六郎。
于是,洪白兩姑姑便同時于心裏認定,這賴着不走、對不該感興趣的事情感興趣的人,并不是她們家的小郎,而是那總淘氣過了頭的二十六郎。
那尚不知道自己又替二十七郎背了黑鍋的二十六郎李程,則興致勃勃地笑問道:“為什麽我們就不能感興趣?”
洪姑姑揚着眉直言道:“男兒家該志在四方,豈能于女人的脂粉堆裏打滾。”
李穆拿眼一瞟李程,笑道:“不知道的事,自然要好奇的。等知道是怎麽回事了,自然就不好奇了。”
那一眼,卻是立時又在兩個姑姑的腦海裏腦補為,她家這聰明知禮的小郎其實對這等“女兒家的事”并不感興趣,真正感興趣的人,是二十六郎。她家廿七郎為了勸誡兄長,這才不得不同意做下這等不妥之事。
于是,內斂的白姑姑還好,那洪姑姑便直接以一種看不懂事的小孩般的眼看了看李程。
既然她家小郎是為了勸誡二十六郎也如此的,兩位姑姑也就不再說什麽了,只将上首的位置讓給兩位小郎,自己在下首坐了相陪,然後命岳娘子繼續下面的“賽程”。
下面,自然該是這些小徒弟們上交考卷的時間了。
岳娘子一組組地叫着人上來,先由行會裏的首腦們對各自的妝容手法點評一二,然後再問着兩位姑姑的意思。
兩位姑姑願意時,便指點一二,不願意時,只點頭含笑而過,卻是始終沒有說個去留的問題。
很快,便到了林巧兒和王小妹那一組。
原本正遮遮掩掩沖阿愁擠眉弄眼求關注的李程,忽然認出林巧兒來,便隔着桌子捅了捅李穆的胳膊,笑道:“看,那天的那個女孩兒。”
作為一個王府小郎君,他那高人一等的身份,注定了他可以任意妄為,所以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斂一斂音量。
在場衆人聽到,那眼不由全都向着林巧兒看了過去。
正低頭向着衆人行禮的林巧兒吃驚擡頭,卻是恰跟李穆看過來的眼對了個正着。頓時,她的臉一下子就漲得通紅,趕緊局促地再次垂下頭去。
這一幕,看在兩個姑姑和行會衆人的眼裏,卻是不由又生出一些別樣的想法來。
至于阿愁。
兩位小郎剛進來時,她倒确實曾分了一會兒的神,關注了一會兒那兩位小郎君。見他們沒有主動來尋着她,她便松了口氣,只當那二位的興趣已經轉了風向。加上這會兒她才剛頭一次親自動手給人梳妝打扮,正兀自得趣,見行首将人一組組地叫上去點評,她便也于心裏默默點評着各人的妝容,然後将自己的想法和行會裏衆人的點評一一比較着。有相合之處,她不禁一陣暗自得意,不合之處,她便當個問題存在心裏,想着将來慢慢尋找答案。
全身心投注在新尋得的興趣中,她自然也就沒有注意到,李程和李穆之間相互打着暗號的眼,以及二人遮遮掩掩間時不時向她看過來的目光。
對于王小妹和林巧兒所做的妝容,行會裏衆人的點評倒跟阿愁頗為相合,連那兩位姑姑也說,她二人一個是用力過度,一個則力有不逮。衆人一致認為,林巧兒雖經驗不足,但頗具靈性;那王小妹雖靈性不足,可勝在技巧。特別是那個蛾眉妝,畫得可謂是這一幫小徒弟裏最好的一個。
好吧,便是阿愁也覺得她畫得極傳神(像真的蛾翅一樣),可她依舊對這種眉型喜歡不起來……
又過了幾輪,才輪到阿愁和黑妹這一組。
她二人上前時,行會裏的衆人不由都是一陣沉默。
雖然阿愁早就覺得,自己落選的可能性很高,這會兒聽着衆人一致的沉默,她不由就緊張地握緊拳頭,指甲掐進了掌心裏,一邊從眉下溜着眼,悄悄看向衆人。
就只見,衆人的眼只粗粗打她身上溜過後,便都一致地停留在了黑妹的臉上。
便是衆人誰都沒吱聲,阿愁也知道,她這妝容有點出格了。因為,她做的這套妝容,除了那發式還能于這個時代裏套一套“飛鹄髻”的現成名稱外,其他的什麽眉妝唇妝粉妝,別說她還沒開始正經學,便是學過,只怕于這個時代裏也找不到相對應的名稱……
後世有種說法,時尚這種事,提前個三年的叫新潮,提前個十年的就是妖孽了。她這都不知道提前了多少年的、跟眼下時尚一點兒也不相合的妝容,只怕連妖孽都不夠格形容,該升級為妖魔了吧……
靜默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岳娘子打破了沉默,道:“還是一個個來。你先。”她指了指黑妹。
于是黑妹上前一步,小聲報了家門姓名年紀,又說了她給阿愁做的妝容名稱和發式名稱。
阿愁這才知道,黑妹給她畫的也是蛾眉妝,發式則是仙桃髻。至于眉心處的花黃,則是連眉似的仙草紋。
阿愁一聽就于心裏皺了眉。看來她們這一組是要雙雙隕落了。且不說仙桃髻能不能襯出那枝過分活潑的雙蝶簪子,只這造型粗犷的蛾眉,和那纖細的連眉仙草紋,就怎麽想也覺得不搭配呢。
果然,行會裏公認的梳頭好手,那餘娘子直言不諱地點評道:“胡鬧,這仙草紋哪裏壓得住這蛾眉?!你師傅就這麽教你的?!且你跟你師妹都一樣的毛病,就都只顧着賣弄各自的手藝了,心裏眼裏竟是一點兒也沒個主顧的影子。你看看,阿愁的眼原就生得極小,再叫你給她畫上那麽大個眉,擠得她那眼都快沒地方呆了!”
她這話,立時引得下面的小徒弟們一陣竊笑。連李程也忍不住看着阿愁的臉一陣噴笑,只習慣性護短的李穆心裏一陣不爽,冷冷往餘娘子和黑妹身上各掃了一眼。
至于黑妹。阿愁覺得,如果可以的話,她大概很想把自己的腦袋卸下來直接夾到腋窩下去——那低垂的角度,早已經超過九十度了。
岳娘子也因餘娘子的話而笑着。可她到底是行首,便扮着個白臉,對黑妹笑道:“不過你這唇妝倒是畫得不錯,且粉妝和胭脂的顏色也調得極好。”又回過頭去,對餘娘子笑道:“其實她這蛾眉和仙草紋畫得也都算得不錯的,不過就是兩個配在一起不合适罷了。可見功力還是有的。”
說罷,她回頭看向兩位姑姑。見兩位姑姑似乎并不想點評什麽,便揮手讓黑妹退了下去,讓阿愁上前一步。
于是阿愁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向着衆人行了個屈膝禮,自報了一遍家門後,又報了她梳的是飛鹄髻,然後就不吱聲兒了。卻是叫那些早被她這陌生的妝容驚了一把,正默默期待着她報出妝容眉型唇妝名稱的衆人都白等了她好幾息的功夫。
最終,還是岳娘子反應過來,挑眉問着她道:“這就完了?”
仍屈膝蹲在地上的阿愁點了點頭。
餘娘子一皺眉,道:“你做的妝容是什麽,你還沒報呢。”
阿愁老實道:“師傅還沒教,說不出來名字。”
頓時,堂上一靜,然後又是一陣嘩然。
洪姑姑也忍不住和白姑姑對了個眼,出聲問道:“你拜師多久了?”
“年前。”阿愁頓了頓,補充道:“臘八過後。”
洪姑姑的眉頓時就飛上了半空,道:“就是說,你才剛入門一個半月?!”說着,回頭瞪向岳娘子。
岳娘子臉上一紅,忙解釋道:“一開始就沒有規定要學了多久的徒弟才能參選。”又道,“初試時,這孩子的梳得頭還是很不錯的。”想了想,把餘娘子也一并拖下水道:“連阿餘也覺得棄了她挺可惜的。”
餘娘子皺眉道:“這孩子資質是有,可如今看來,心卻是忒大了些,還沒學過的東西就敢這般胡亂折騰起來。只怕這心一野,想收都難了,将來就算學成出來,也是個野狐禪。”
“也未必,”白姑姑沉思道:“我看這孩子倒是蠻有想法的。梳妝這一行當,若是一直墨守成規,只怕就要遭人厭煩了。去年的失利便很能說明問題。”
頓了頓,白姑姑問着阿愁道:“你跟你師傅學到哪裏了?”
阿愁眨巴了一下眼,道:“六種基本發式大概都講過一遍,也都過了一遍手,變式還沒開始學……”
她話還沒說完,洪姑姑就打斷她,問着她道:“你才剛入門一個半月,就把六種發式都學了一遍?!”
阿愁點點頭,心裏卻想着,能不能讓我站起來答話?這般屈膝半蹲着,很累呢。
仿佛聽到了她的心聲一般,上首忽然傳來一個清亮的少年聲音:“站起來回話。”
阿愁心頭一陣感激,擡頭間,見說話的是李穆,她不由怔了怔,看着他眨巴了一下眼,便趕緊收斂心神,小心應對着衆娘子們。
就聽洪姑姑冷笑一聲,對白姑姑道:“我倒有些不信呢,”又回頭問着阿愁,“那你把六種發式都說一說看看。”
這等考試,阿愁還真個兒不懼,便一一數來:“六種基本發式,按着手法分作:結鬟式、擰旋式、盤疊式、反绾式、結椎式,還有雙挂式。結鬟式又分高鬟、雙鬟、平鬟、垂鬟等;擰旋式有側擰、交擰、疊擰等;盤疊式有單螺、雙螺……”
她還沒說完,洪姑姑已經擺着手道:“行了行了,看來果然都學了。”又皺眉道:“你才剛說,你給這丫頭梳的是飛鹄髻。那你師傅就是這麽教你的嗎?”
阿愁搖搖頭,道:“姑姑想問的,是我在反绾發束之前,将發束絞擰了一圈的事吧?”
那洪姑姑的眉不由就是一飛,心想,這丫頭膽子可真大,別人于她面前跟個小老鼠似的,偏這丫頭居然還敢反問她。
要說當年洪姑姑還在宮中時,就以膽子大而著稱後宮。若不是因為她膽子大,當年也不會被人當槍使,因而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最終不得不遑遑奔逃出宮,投奔了她師傅宜嘉夫人。
所以,膽子大的洪姑姑如今看着這膽子也不小的阿愁,不由就生出興趣來了,便應道:“你說說,你是怎麽想的?”那語氣卻是于不自覺間放緩柔了一些。
她自個兒沒有意識到她的變化,白姑姑則立時就敏感地看了她一眼,于她話後加了一句:“再說說,為什麽選這個發式。”
阿愁不認識這二人,自然不知道洪姑姑的變化,只恭敬地垂着手,應道:“之所以想做成飛鹄髻,一是因為,飛鹄髻像翅膀般飛翹的鬟髻,正可以呼應那根雙蝶簪;二是因為,黑妹姐姐的年紀不大,這種發式正适合她這樣的年紀……”
洪姑姑再次打斷她,道:“若說适合她的年紀,雙挂式不是更适合?”
阿愁搖頭道:“因那簪子的款式原就活潑,再做成雙挂式,就有些太過跳躍了。且黑妹姐姐性情沉穩,做成雙挂的發式也略嫌稚氣。至于說在反绾前先絞擰一圈,則是因為黑妹姐姐的臉型偏長,飛鹄髻整體較高,若按師傅教的法子做了,只怕會叫她的臉看上去更長,所以我便借着絞擰一圈的手法,将兩個鬟髻的頂端做薄了,然後再往兩邊下壓,拉出翅膀一樣的弧線,一來能讓發式看上去更像一對翅膀,二來也降低了鬟髻的高度,讓黑妹姐姐的臉型看上去更飽滿一些。”
她這般解釋着時,那餘娘子已經忍不住從廳上下來,湊近打量着黑妹的發髻。聽她最後這般一說,餘娘子後退一步,心裏點着頭,覺得這丫頭果然有些想法,可又覺得不能就這麽縱着她胡為,便拉長了臉,吹毛求疵地指着兩邊飛翹的發髻道:“你自己看看,兩邊弧形都未能一致,可見你的基本功還差得遠了!哼,”又冷哼一聲,“偏你還沒學會走路,倒想着跑了。也不怕摔跤磕掉大牙!”
她這般一說,別人還沒開口,李穆兄弟就已經雙雙擰了眉。李穆沒吱聲,只看了李程一眼。李程立時便化身一杆槍,向着那讨厭的餘老婆子刺了過去。
“哎,你這老貨,”李程從那寬大的椅子上跳下來,沖餘娘子嚷嚷道:“你這不是雞蛋裏頭挑骨頭嗎?!我看阿愁這個頭就梳得極好,把這丫頭都襯得好看了不少呢!”
明明使着眼色叫李程出頭的李穆,這會兒倒裝起好人來了,喝着李程道:“二十六哥!”又看着餘娘子笑道:“這位大娘只是在指出阿愁的不足之處,又沒說她把人打扮醜了。我記得姨母曾跟人說過,女子梳妝的目的,就是想讓自己變得更漂亮更體面一些。想來只要不違這個初衷,應該都算不得是什麽錯處。”
餘娘子哪裏看得透這“人小鬼大”的廿七郎心裏那些彎彎繞,便是她對阿愁擅自改變傳統的做法很有些不滿,這會兒也不好當場反駁了李穆那“出自夫人之口”的話。更何況,她是這一行當裏的老手,自然也能看得明白,至少對于黑妹來說,阿愁這樣的處理極适合。
餘娘子是個癡迷于手藝的手藝人,所以她關注的重點是這些小徒弟們做出來的妝容是否合乎規範,可別人就未必像她這樣“死心眼兒”了。
聽着兩位王府小郎君以極熟稔的口吻提着阿愁的名字,衆人看向阿愁的眼神立時便有些變了滋味。連白姑姑和洪姑姑的眼都不約而同地在兩位王府小郎君和阿愁之間來回蕩了兩圈。
好在在她們看來,似乎是李程對阿愁更感興趣,所以才那般急吼吼地跳下座椅去幫着阿愁說話。至于她們家的小郎,應該是出于兄弟情義,為了替二十六郎圓場才那般順帶着幫阿愁說話的。
于是白姑姑笑着又問阿愁道:“你說你沒學過妝容,那你這是胡亂做的嗎?”
阿愁搖搖頭,道:“雖然沒正經學過,不過就像夫人所說的那樣,女子的梳妝,該是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加體面漂亮,所以我想着,所謂‘萬變不離其中’,妝容的目的應該也是為了讓人看上去更漂亮。可一個人的五官長什麽模樣,天生就已經注定了,改是改不過來了,不過倒是可以借着強調臉上長得最漂亮的部分,讓人忽視掉原本長得不夠好的地方。所以我想着,既然黑妹姐姐的眼生得又黑又亮,倒不如只突出了她的眼來。又因姐姐的五官生得都偏大,若修成細眉只怕不搭,所以我便選了稍粗一些的眉型。只是……”
她頓了頓,帶着尴尬笑道:“因我到底還沒學過畫眉,只知道眉妝裏頭有類似這樣的眉型,卻說不出來具體的名字。”
洪姑姑立時接着她的話笑道:“這眉型,倒是有些像是鷗翅眉。只是,你眉下的弧度略欠缺了些,若是弧度再明顯一些,就更能突出她那眼睛了。”
白姑姑則道:“你在她眼下用了什麽顏色的胭脂?”
因兩個姑姑的和顏悅色,叫阿愁一直緊繃着的心情漸漸也放松開來,便含笑應道:“因我想讓她的眼睛看上去更深邃一些,想着深顏色于視……”她想說“視覺”一詞,又懷疑着這時代裏有沒有這麽一詞,便忙改口道:“想着深顏色應該能起到這樣的效果,便往姜黃色裏加了一點點青黛色的眉粉……”頓了一頓,她遺憾道:“這裏沒有藍色,如果是往姜黃色裏調和一些藍色,應該能得到一種更接近膚色的深棕……”
說到這裏,她忽地一頓。這種調色理論,是前世學國畫時學的……
果然,白姑姑感興趣地問着她:“你不是還沒學過妝容嗎?你怎麽知道這種調色法?”
阿愁眨眨眼,裝着個純潔無辜狀,道:“我就那麽瞎想的,覺得應該可以。”
“嗤,”餘娘子嗤笑一聲,“果然是無知者無畏。”
洪姑姑卻笑道:“你可別說,這孩子還真沒說錯,往姜黃色裏調進一定量的靛藍,确實能出來一種棕色。不過,也只有番人是那樣的膚色,我們大唐可沒人長成那模樣。”卻是又扭頭問着阿愁道:“別的也罷了,這唇妝你是怎麽想的?你學過?”
阿愁心說,前世的視頻裏學過,嘴上卻答道:“雖然師傅還沒開始教,不過也說過幾種唇妝的,只是,我到底還沒開始學,知道得也不太清楚。只是覺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若是用粉蓋了原來的唇形重新畫一個,倒有些欲蓋彌彰了,倒不如利用顏色的深淺,淡化了外唇的輪廓,叫人只注意着唇中間的一點顏色,應該一樣也能起到櫻桃小口的作用……”
“淡化?”
“清水出芙蓉?”
堂上,同時響起兩個聲音。一個是李穆的,一個是白姑姑的。
白姑姑看看李穆,笑了笑,示意他先問。
李穆道:“淡化是什麽意思?”
阿愁心裏“咯噔”了一下。這一世,沒這麽個詞嗎?
虧得她前世在她奶奶面前裝傻裝習慣了,所以臉上只顯着一個無辜的表情,倒叫因李穆這一聲兒也注意到這一詞的衆人,都以為她只是一時的口誤。
李程則又主動跳出來替阿愁解圍道:“這還不明白?就是減淡了的意思呗。”
李穆看着他笑了笑,回手從珑珠的手裏接過重新續了杯的茶盞,卻是利用擡着茶盞喝茶的功夫,飛快地擡眉看了阿愁一眼——她,應該是記起前世了吧。
見李穆不再發問了,白姑姑才問着阿愁道:“你識字?”
阿愁一眨眼,想了想,才道:“沒識全。”——雖然其實她識得大多數的繁體字,可因為她只能寫出一手簡體字來,與其再叫人笑話她學藝不精,倒不如一開始就承認她學藝不精了。
而,阿愁沒想到的是,雖然她那一筆字“缺胳膊少腿”,可在這普遍都是文盲的下九流梳頭娘子圈裏,她可算得是“瞎子王國裏的獨眼皇帝”了呢。
最後散場時,兩位姑姑雖然都沒有明說定下了哪些人選,卻是因着阿愁識字這一事,叫大多數人都認為,哪怕她的妝容怪異,學藝不精,她應該也能入選的。
所以,等過了二月二春耕節後,宜嘉夫人府上傳下名單,裏面果然有阿愁一個時,行會裏倒沒一個人吃驚。
真正叫人吃驚的,是原只計劃留下五人的宜嘉夫人,竟出人意料地留了十個女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