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劇場
有一段時間,張稀霖和景曉萌熟了一點。
一天,景曉萌爬上五樓宿舍,發現自己沒有帶宿舍鑰匙,只好下樓去找切換拿鑰匙,爬上五樓開門。
開完門後,景曉萌下去還舍管鑰匙,再爬上五樓,結果在樓梯口碰到張稀霖。
張稀霖,“咦,原來你在啊!我看你門沒關,就順手幫你把門關了……”
景曉萌仰天長嘯,“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呀!”
張稀霖眉頭皺了皺——好嘛!一下回到解放前,這麽一來,不是跟張稀霖又不熟了嘛!
景曉萌瞬間低頭,“我錯了,哪都錯了,哪哪都錯了……”
小劇場
旅游記者問:“景夫人,你認為,在景先生的家長,最美的風景是哪?”
張稀霖,“最美的風景當然是他”
衆記者一臉跪服,這狗糧撒的。
張稀霖的這股理所當然的風氣影響到了一向都一本正經的景曉萌。
一天,景曉萌一臉自得地問張稀霖,“你看看我臉上有什麽?”
看了半天,景曉萌自己忍不住了,“美貌啊!”
張稀霖默默地把那句“gou仗人勢”給咽了回去,暗下決定,以後還是不要誇這家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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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上次集合的時候,張稀霖和景曉萌就那麽被“指定”了還戲服的任務,所以張稀霖在隔天午後又來到了排練室裏。
簡單和早就呆在那裏的景曉萌打了個招呼,張稀霖一言不發地提起道具服的袋子出了話劇團,景曉萌也匆匆忙忙跟出。
一路上景曉萌一直想讓張稀霖把手中的東西給他一點,可能是自得他是男生,所以應該提的多一點。
張稀霖好不容易哄完張溪岩睡覺,正一陣煩悶,看着他那樣子,更加不耐他好好一副人生牌,為什麽卻要打爛,讓要自己過得這麽煩心,這麽受虐?
但其實張稀霖沒好意思承認的是,她會這麽“歧視”景曉萌,是因為有次上體育考試課時,被體育老師叫來當監考員的景曉萌,在記錄張稀霖的成績時的一句吃驚的“你是張稀霖?”,不小心道破了張稀霖找人代考才這樣的。
換做別人的話,就算認識,知道不是本人考試,也會當做沒看見的,可他這麽一來,倒挺像針對她的樣子。所以她雖盡力公正,不想因為這件事偏頗責怪他的盡職,但卻也難免不舒服。
大概其他人的态度也是像她這樣,希望和他保持不遠不近的關系吧!畢竟他擔任着職務,有時需要他幫忙,可因為他的“剛正不阿”和“做人太差”,很多人怕被連累上所以才如此這般。張稀霖這樣想着,仍是一個人氣呼呼地走着,也沒怎麽理他。
不過仔細想想,可能景曉萌他是真傻,還是純良的那種傻,借道具服也是自己一個人去的,在社團裏,不,應該在所有場合裏都是苦工凝結劑的作用吧,大部分人都是利用他而已,因為知道有事情沒完成了沒關系,他會自覺頂上去的。
雖然他也許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對世界的态度,而且一些觀點還很符合張稀霖的審美,但張稀霖卻會很明确地遠離這種情商智商高低不分,或是明知如此卻裝傻博取友情和陪伴的人,因為她一直覺得那樣的人實在可憐,連張溪岩都比不上,所以她都不好意思占他便宜了。
不過不知道是他們衰,還是那個道具店的老板也許才是他們真正的煞星,張稀霖和景曉萌擠着公交,好不容易才把戲服交給戲服店老板,本以為可以直接走了,誰知道店老板,說要檢查一下才可以。
那檢查就檢查一下吧,沒想到竟然眼尖的在一件演出服上發現一道五厘米左右的破痕。當然張稀霖立時腦子裏的想法就是,也許借來的時候就已經壞了,不過她沒有說出來這話,畢竟當初檢查的人也不是她。
本來想着賠一點錢就好了,只是店老板言辭咄咄逼人,讓他們要把這件戲服買走才肯罷休,而且還漫天要價,“我跟你們說,你們這些小鬼,不買了這件衣服就別想走了……”
景曉萌又是尴尬地看負手站立在一旁的張稀霖一眼,然後滿臉通紅,小聲地祈求老板不要那麽大聲、說得那麽難聽。
結果那女老板絲毫不耐景曉萌這種唇紅齒白的模樣,反而說得更大聲,“哎呦呦,這幾個學生仔坑我呦!”,語言粗魯的程度,對于景曉萌這種拿把剪刀遞給人都不會把刀尖對着別人的人,堪稱罵街。
張稀霖心裏本就不忿,雖然她不明之前租借的情況,現在不便插手,但也不得不承擔起景曉萌“求助”的視線,畢竟現在他們是一體的。
張稀霖是學中文的,三言兩語靠着自己循循善誘的本事和公關效果,“我說老板,也沒你這麽強買強賣的道理吧!不論那個地方,都有做事的依據,你這樣破一點點口子,就要把這破破爛爛的衣服賣給人,還做不做生意了?而且這點口子,随随便便也就能給補好了,至于這麽大驚小怪的麽?”。
張稀霖很好的控制自己嫌棄語氣,撚起那戲服的一角,那不屑的眼神,激得老板一句,“你說容易!那你能把它補得看不出來我就當做沒發生”,老板氣喘着說出,張稀霖的誘導這才作罷。
得逞之後的張稀霖,就施施然在喧鬧大街上的店鋪,戲服老板的櫃臺上拿起針線縫補戲服起來。
得益于從小當家的緣故,張稀霖的動手能力不錯,縫補得絲毫沒有看出差別,卻沒想到那店老板如此可惡,竟然是打算要走了景曉萌幾百塊錢才算罷休。
學生能有幾個錢,被居高不下的物價給折騰就已經很夠嗆了,現在還被如此明目張膽地“打劫”,張稀霖見此,本來火爆的脾氣一下子就起來了。
她擋在了景曉萌的面前,冷冷地看向那店老板,語氣不善道,“好啊,你要是再糾纏不休,那麽我們就報警處理,好了,現在衣服是完好無缺的,如果你使壞現在把它扯破了,那你就是詐騙,不過算了……”。
張稀霖往店鋪牆上掃了一眼後,一笑,“我看,我還是打電話給工商局的好,還能得個兩千塊錢舉報費不是?”。
女老板的臉又氣又怒,景曉萌這才注意到這家店鋪是沒有營業執照的。
但看到女老板氣呼呼的想沖過來打人的樣子,景曉萌就不由地有些發怵,他拉一下張稀霖衣袖,剛想說這樣咄咄逼人不太好吧。
張稀霖怕女老板看出他們意見不一而又猖獗,所以一下子将景曉萌的手扣住,和自己的手一起背在身後,仍舊定定地看那女老板。
張稀霖是如此鎮定,但也可以看得出她某些層面的好鬥天性,惹了她沒什麽好果子吃,就算是那膘肥體壯的女老板上前,相信張稀霖也不會懼怕,反而會燃燒起無限鬥志,有那女老板好看的。
女老板似乎是個不撞南牆不服輸的性格,還想牙尖嘴利幾句,張稀霖緊接着說,“你要是想放狠話說什麽以後不租給我們的話,就免了,反正我們又不是只有你這家店鋪,你還是趁早擔心你家店鋪的信譽問題吧!現在,你看是讓我們走,還是報警?”。
張稀霖語氣的重點放在了最後的報警上面,語音效果很是明顯,那女老板臉上五顏六色地,想放幾句狠話卻又顧忌想起為商之道在于和,看上去是硬把想說的難聽的話給咽了回去,才算平靜了幾分。
之前她一向生活不如意,也就養成了這樣陰郁的性格,周遭沒什麽人敢惹她,也惹不過她,也就罷了。
今天遇到張稀霖這樣的硬茬,無可奈何,卻也不得不面上軟弱幾分,那店老板勉強陪了幾句好話,卻是連景曉萌這樣一貫不擅揪人錯處的人聽了也有些不悅。
不過見好就收,一肚子火氣的張稀霖挑了挑眉,“算了吧,沒找你拿賠償就算好的好的了,以後別這樣了……”,張稀霖說着,看清了那店老板眼底的陰狠,就住了口,沒再說什麽,心想道敢情她還委屈上了!所以出了店門臉色也還是沉沉。
景曉萌和她一起走在街上,明明腿長步子不小,卻退後一步走在張稀霖身後,亦步亦趨地,一手捂着另一只剛剛被張稀霖剛走出店門就不由松開的手,有些體味不來那手中的餘溫,又突然想起她剛剛在那個讨厭的店老板前露出的那個微笑,不同于之前第一次微笑的瑰麗,卻帶着幾分狡黠的志在必得,不禁讓他臉上都是紅撲撲的。
張稀霖走了一會突然回頭淩厲問道,“她之前也這樣過嗎?”。
張稀霖的語氣硬硬地,帶着不容拒絕的氣勢——以往她是不會這樣無禮的,但因為今天有些氣得狠了,才會這般問責。
而景曉萌雖然溫和,卻也不是什麽質問都忍讓的,今天也是被突然問蒙了,什麽掩飾也不會,只是喏喏得遲疑了一聲。
張稀霖的下颚立刻緊了一下,面無表情道,“她要了多少?”,張稀霖的表情非常不善,似乎下一秒就要爆發了似的。
來不及欣喜莫名被人維護的感覺,景曉萌怕她又要沖回去找那老板,連忙擺手,“沒多少的”,然後又覺得自己被如此輕巧的巧取豪奪很沒面子,所以又讷讷地擡眸看她一眼而後垂下視線。
場面又很長一段時間寂靜,大概是張稀霖看到他一個大男人這樣表現,也不知道還說什麽好,半晌才說了一句,“那到時候回去報銷吧……”。
景曉萌急忙擺手,“不用了,是我的失誤,我自己負擔就好”,張稀霖又是一愣,嘴唇動了動,似乎脫口而出想說什麽話,卻忍住,點了下頭,沒再說話。
只是不知為什麽,景曉萌似乎看見了她一閃而過的失望神色,有些心驚,覺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麽,卻是因為張稀霖的動作飛快,而難以抓住飛速的思緒忘卻了。
張稀霖自己也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本來就沒想要回去找店老板,也只是詐他問一問罷了,景曉萌那樣回答,她也沒什麽可說了,就這麽兩個人之間的空氣又凝固了起來。
時光悠長,江邊的縷縷波光,在夕陽的投影下打在她的臉上,張稀霖困倦地抓了抓自己頭發,“那我們回去吧!”,她說了一句,然後就自顧自地朝前走去。
“那個”,景曉萌伸手攔了下她。
“嗯?”,張稀霖因為景曉萌驟然喊住自己,還沒松下的眉頭又緊了起來。
“回去的路在另一邊”,景曉萌微微一笑。
“啊?噢……”,張稀霖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乖乖的往回走去。
第一次見張稀霖有些尴尬的這樣反應,不禁覺得有些好笑的景曉萌低頭嘴唇一抿,然後跟上了她,頓時感覺到淡淡的幸福圍繞圍繞着他。
不可否認,不曾想過的奇妙相遇發生在了景曉萌身上。
因為話劇團的活動,使景曉萌意識到他們從未有過交集的生活終于有了一些發展可能,這不免讓人欣喜。
在很多時候,或者說是大多數情況,下人們很容易因為這些那些原因對一個人有好感,甚至幻想,但如果那個人離你太遠,而你的一貫生活思維方式會為你的這件事情潛意識做出評估,然後在知道怎樣都不可能實現願望的情況下後你,也會不知不覺地回歸現實中——最直接的後果就是導致理想愛戀就瀕臨破滅。
景曉萌一直是一個很向上樂觀的人,雖然生性有些敏感脆弱,但他母親小心翼翼呵護他十幾年而形成的處事方式,讓他慶幸這次上天的“安排”彌補了他的不足。
那一點是景曉萌最不想看到的,而現在情況還好,至少他和張稀霖是認識的,并且還有下一步的可能,這讓他意識到,也許這段難以啓齒的暗戀并不會無疾而終。
之後的景曉萌像個情窦初開的小女生一樣,偷偷打聽到了她班級的課程,每天在塗洛山下的操場奔跑着,也只為了制造所謂的偶遇跡象。
只是,偶爾想起他那天假裝在鍛煉的時候,被老師叫過去幫忙賽跑記錄成績的時候,念到張稀霖的名字,他忐忑的擡頭,看到的卻是別人時的感覺。
那一瞬間他很楞,楞完之後卻是湧起極其的憤怒。
他不知道為什麽,也沒想過她可能是有什麽原因如此找人代考,他只是一心想着,他本來也以為她也是那種事必躬親,絕不虛假、完美的人……
可,那次的事情讓他覺得,她可能其實也沒他想得那麽好吧,也許她也和他認識的別的女生那樣表裏不一,這讓原本一心想奉獻全部自己的他,也不免有些猶豫。
景曉萌大概就是很多人眼中那種一根筋的人,也很無情的人。
因為他媽媽是個坦蕩正直的人,所以他也從來沒有作過弊,雖然他也知道別人那麽做,有人想看自己的答案的時候他也讓人看,但他們都是跟他無關,或者說是他根本不會去關注的人,所以他并不在意。
而張稀霖被他私當做他未來的配偶,所以他把她當做自己人才會這麽在意,而當張稀霖的所作所為與他母親所教授的理論相違背時,他才如此困擾。
他一向認為自己獨特,不淪落了俗流,謙虛的人,認為她是住在雲端上的少女,可以做到他做不到的潇灑,也是他在自己的生活中不可觸及的人。
可這麽一來,除了證明原來張稀霖也并不全是那樣的一股清流,證明了難道這世界上真的沒有完美的人,至少是相對完美的人以外,他還能得到什麽?除了為自己沒有辦法将張稀霖歸類成為他生活中的接觸類型中的一種而有些失望外,什麽也沒有了。
景曉萌鬥志昂揚要追求幸福生活的心,因為時不時地想起張稀霖找人代考的事,就不由地消退了些。
以往他不曾有真心交過朋友,也就是因為他的“挑剔”吧!因為只要發現別人身上有自己忍受不了的缺點,景曉萌就會把他歸類成普通朋友,并不會交心。
而這次因為張稀霖找人代考的沖擊,景曉萌開始消停了一陣,沒再出現在張稀霖的周圍。
他開始與自己做起了鬥争,思考他的人生,陷入了一種誇張想法當中無法自拔
夜裏他也奇異的失眠,忘了一如既往的早醒,他開始想起以前,想起現在,和未來,還有一些自己的事,和發生在別人的事。
本就不怎麽勇敢的他變得畏縮起來,飽受精神痛苦。
而且也鼓不起勇氣改變自己的想法——他覺得自己自私,卻也無法說服自己忽視這個疙瘩,怕這麽一退縮,他以往堅持的一切也都會一步步退卻,如果落到那樣的地步的話,那到時他還是完整的他嗎!景曉萌有時不禁這樣想。
但無論他經歷了什麽,在一貫獨自生活的張稀霖眼中,他也就是一副可能用腦過度疲憊的模樣,并不是非常引她注目。
怎麽說,張稀霖是不喜歡也不習慣接觸人的,不見到他當然更好。
因為她總是有那麽一種直覺和可疑的想象力,總覺得景曉萌對她似乎有什麽企圖似的——事實上也證明那企圖一直存在着,張稀霖的直覺一向很準,也很富有看破事情本質的能力,但對于自身的魅力卻毫無所知,所以猜到了一點,但卻完全搞錯了方向。
他們就像兩只各自守衛自己領地的動物,只要景曉萌一動,她也警覺地嚴陣以待。而景曉萌一動不動什麽都不做的時候,她也就沒什麽想法,畢竟她不知道他真正的意圖是什麽,只是猜測而已。
而他們之間一直相安無事也因為她一向擅長忍受孤獨,沒有什麽特別表現的原因所致。
這樣忍受孤獨的生活對別人來說可能很奇怪,很難熬,對張稀霖來說卻沒有什麽。
因為在她獨自在那個別墅陰暗角落生活的前十幾年中,她完全靠自己腦海中的世界活過來的。
她也不喜歡任何人闖進她的世界——所以景曉萌自己“知難而退”,她反而覺得更好。
就這樣,每個學院的生活作息不同,而且張稀霖又特別申請了在家住宿,平時也沒參加什麽其他社團活動或者運動會之類的,也不愛運動,倒是有好一段時間沒再見到過對方了。
再見到景曉萌已經是在一個月後塗洛醫院的一樓大廳。
那天也很巧,景曉萌剛好在塗洛山下的操場打完羽毛球,他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來這裏已經成為慣性。
然後就遇到了正要出社區去市醫院檢查的姚家姐姚奶奶。
當初景曉萌報名參加塗洛社區人員服務一對一的幫扶的時候,就是沖着張稀霖去的,而現在雖然自己心生退意,姚家姐也并不是真的那麽需要別人幫忙的人,景曉萌卻還是收拾收拾,陪着她去了醫院。
剛進市醫院門的時候,他們就看見了低頭哀戚走過的張稀霖。
景曉萌托着姚奶奶的手一緊,猶不自知,而姚家姐卻喊住她,“哎,稀霖啊”。
張稀霖似乎大腦一團亂糟,停下,微微擡頭看了一眼他們,堪堪地漫不經心打了招呼,神情有些恍惚。
姚家姐就問了一句,“你怎麽會在這裏?”。
張稀霖摸了摸鼻子,咳了一聲,“呃,溪岩……生病了,不是很嚴重的,就是發燒了,我來醫院取下她的藥,恩……”。
張稀霖向來不多言,咳嗽了一下,稍稍向姚家姐微微點頭,沒理會姚家姐接下去說到一半的,“哎,那好,那你等下我吧,我只拿下藥就好的,待會我們可以一起坐最後一班車回社區……”。
張稀霖沒聽完姚家姐說完的話,就急促地轉身離開了,在景曉萌眼中顯得失禮又粗魯,這讓本就覺得她敷衍了事的景曉萌更加不滿,即使他知道他不應該對她那麽苛刻,卻是覺得看錯了張稀霖,竟不知她如此無禮。
人就是這樣只會按照自己心裏所想的為基準來看待這個世界。之前的景曉萌認為這是張稀霖可以做到的他做不到的潇灑,也沒想到按照張稀霖的思維來說,本來她就要走了,卻還要留下來陪着剛進醫院的他們坐最後一班車是怎麽回事!
可能是景曉萌的知書達理刻到了骨子裏,雖然偶爾思維會脫缰,但還是基本上是個儒生的。
稍微安慰了下有些怔忡的姚家姐,雖然他找出各種理由,安慰自己可能是她妹妹出了什麽事吧,才會這樣。
但一個人怎麽可以,就算再怎麽悲傷,沒有誰欠她,又怎能将情緒加注在別人身上,将人忽視得這麽徹底,漫不經心呢?
在景曉萌的世界裏,無論如何,一個人都要對別人保持最基本的尊重的,就算再狼狽不堪,也不能這樣無力,這才是一個受過教育的人還有的禮性。
虧得張稀霖還是中文系,學透五千年文化遺産的學生,竟不知會讓人如此失望。
景曉萌扶着姚家姐進了醫院,隐去眼底的一抹悲涼決絕,雖然并沒有那樣的決定,但其實心裏已經默默有種隐覺,打算放棄這毫無二致的愛戀。
而對此一無所知的張稀霖走在人潮擁擠的大街上,看着電視臺的大屏幕上視訊不停地播放,身旁是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
喧嚣熱鬧的氛圍讓整個天空的色彩都變得明媚亮眼,張稀霖不知為什麽,明明是這世界上這麽一個美好獨特的午後時光,她的心卻像掉進了谷底那般疼痛,晦暗。
她一向是個情感細膩,正派的人,自認內心也有自己的信仰和度量,所以自己這一生沒有做錯,也不會做錯什麽。
所以以前的命運多舛也就算了,那些她都可以承受,只是,好不容易撐到了現在,她卻要再遭此噩運……
大概生活總是愛開這樣的玩笑吧。
以前,她的父親,那個在衆人面前什麽都好的溫良父親,就因為中年無子而逼她母親生下了又一個女生的自己後,這才導致身體本來就不怎麽好人,休養了幾年也還是那樣孱弱。
倒是生張溪岩的時候,身體極其非常不好,已将近油盡燈枯的母親,直接就快去了,所以張溪岩才一生下來就那個癡傻樣子。
她的爸爸很疼張析聞。因為的确,比起下面的女兒,張析聞顯得更懂事,更優秀體面,值得疼愛也拿得出手。
而她媽媽,因為大女兒有她父親寵着,二女兒也能自理,所以更愛惜張溪岩,因為小女兒的情狀更可憐,值得讓人心疼……
一直以那樣狀況活着也就算了。可現在呢?
她的心髒,她的全世界,原先已經被她無良父親和心力交瘁的母親的忽視割裂得傷痕累累了,不過那也只是精神上的苦痛。
但這次,卻是真實地在她這一串生命物質的結合體上的傷痛。
她的血液,似乎被一種從地底深處的力量貫穿了全身的靈與肉,像泉水從她的口腔入腹,進入血管,直到透過那破裂了的心髒,造成全身點點滴滴消耗生命燭火的改變。
然後那種死亡的氣息再從毛細血管溢出,揮發進惺忪的空氣當中,蒸騰升空,再盾化雲雨深入地下,遵循着守恒定律那般固執地盤踞在她的胸腔那裏。
她一直以來,都認真、用力地活着,孤獨的堅持着自己的信仰活到了現在,雖然看上去也的确是挺漫不經心的,可她也遵循媽媽的遺願,好好照顧張溪岩了,并且把這當做是她這輩子都要用盡全力努力的事情了——當然她也以為自己的這輩子也就是這樣過了。
可剛剛在醫院那裏,醫生說的話打碎了她本就為難勉強着的生活意志。
“你先天就心髒不足,能支撐到現在才發作已經很好了……”。
“如果不做手術的話,不僅絞痛會加劇,而且生命也會……”。
張稀霖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腦海中全是這些話在回蕩,腦海裏卻全是無比的後悔,心想着倒還不如就忽略自己的疼痛,當做不存在就好了,因為那樣的話,她就不會知道自己生命的界限,如果突然有一天心髒爆裂死在路上的話,那她也不會徒增這麽多煩惱了。
她本來就已經為張溪岩的病情擔驚受怕,沒想到現在卻要為這額外多出的事情而耗神費力。
而她想起那醫生給她理解的話來,好像仍有些模糊的感覺,因為那些話好像看起來沒有任何嚴重的意義,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可它所代表的一切卻有着很大的意思,大到是可以颠覆生命的那種含義。
她從小以來不愛活動,就是因為不知名的氣喘和難受所致,所以她總是下意識地避免劇烈運動,做事也一向是慢條斯理的,就怕哪天突然的心髒抽痛喘不過氣來。
她不是沒想找人說過,可是說過一次沒人在意,第二次說了又被責罵麻煩後,她就再也沒有說過了。
後來那麽多事發生過了,她也一直抱着只想着好好把張溪岩養大這樣的想法,苦苦支撐着,倒也和她不甚健康的身體相安無事。
可現在這算什麽呢?她都已經熬過那麽困難的日子了,還以為曙光在前,卻沒想到卻被生活如此雪上加霜。
張析聞雖然也是她姐姐,但畢竟相差太遠,也不曾親密。
連要張溪岩的藥錢都已經如此困難了,更何況是她這麽一大筆的醫藥費。
嚴格說起來,要不是為了溪岩的身體着想,連笑都覺得沒必要的她才不會一直如此低頭嬉笑,索要零花錢的。
可她現在又如何去和張析聞說她的身體已經千瘡百孔、需要救治了呢?
張稀霖不由地擡起頭來仰望天空,努力克制即将掉下的眼淚。
想不透為什麽這個城如此繁華,卻偏偏人與人之間的際遇卻如此無常?
冰涼的風呼呼地刮過街角和透明玻璃的建築,向無數的山林深處灌去,消弭在無聲無息包裹着過度文明和山靈意味的冷冽空氣中。
一串清脆的硬幣聲響起,年老的乞丐擡起渾濁的眼,眯着眼迎着陽光折射在鏡面牆刺人的光,一個長褲長袖的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轉角的花圃。
那一天,張稀霖是一路流着眼淚從市區走回社區的。
不過真難為她在如此悲傷的時候,腦袋裏還記得哪邊的路更少人走,哪邊的路人更多些,顧忌着自己的臉面要緊。
林間密密層層地世界像片綠色的沙霧蓋在森林的上空,伴随着蒸騰的煙柳,光下風逝流去,再是一些細碎地聲音飄落,輕輕晃晃,擺着弧度打轉優雅落下。
可惜的是,那在戀人眼中浪漫,孩童眼中夢幻的落葉,卻是她用悲傷一點點驚動的。
小劇場3
若幹年後,塗洛山夕陽下的長凳上坐着兩個拄着拐杖的老人。
張稀霖,“你不覺得人生真的很奇妙嗎?就像現在這一刻,我們正在慢慢老去,在這世界上卻不知道有多少新生兒出生,多少的花兒綻放,多少的湖水波光閃閃……也有可能在某個地方才上映了新的電影,哪個地方正有人結婚,或是窗臺上陽光終于久違地照進了閣樓”
“真是奇怪,好像只有在你身邊,我才更想了解這個世界呢!我的身體不好,以前從沒想這麽多,有些東西沒了就沒了,如果不是有溪岩的話,我怎麽樣都無所謂。只是好像因為你在,我突然舍不得離開你給的溫暖了……可惜,這世界上有那麽多的好風光,而你卻只能陪我老在這個地方了,真是抱歉啦!”
景曉萌,“你亂說什麽嘛!我哪有那個時間去到處跑啊,看着你的臉,照顧你都不夠了,還有一大堆小孫子要帶……都怪兒子他們跑去外面做什麽科研項目,還要累我們這兩把老骨頭,真是”
“其實我呀,只要能在這片土地上終老,有你和我分享曾經有過的回憶——只要我在這個世界上活着,曾用我的雙手,我的心,做出了我最大的努力就好”
“而且,我們不是把寶寶養的很好嗎?你看他們出去的時候也比你以前更有禮貌,對人也友善,工作得不錯,也把小孫子們教育得很好……”
“哈哈,就這樣一代一代下去,如果真的有輪回的話,那麽等我們回來的時候,有曾經的我們留給我們的美好世界,你就不用因為別人過得那麽累,也不會半夜哭泣,然後莫名其妙冷臉,那我追你就不用那麽辛苦了”
景曉萌深呼吸了一下格外清爽的空氣,回頭看着張稀霖一笑,“你看,多虧在你身邊,我才發現原來我做了件這麽偉大的事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有些些長……
其實我覺得我做什麽事也挺費勁的,就像爬五樓到宿舍卻發現沒鑰匙,下去舍管拿鑰匙上來開門的那樣,等我下去還完鑰匙後,上了五樓卻發現門被風一帶就給關上了的那般凄慘……
這是第一個故事,要加快進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