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她撐起身子,腳步踉跄地往地牢走,眼看着地牢近在咫尺,又有一鞭子抽在她的身上。
領軍看她如此堅毅,手中的力道加大,眼睛一眨不眨地一鞭鞭抽打着她。
不過一會,阮娴的渾身是觸目盡心的鞭傷,但眉宇間卻持着一股倔強,堅定地繼續往前。
卯時,和親王府。
元漓正在心神不安的整理衣冠,挂上朝珠,往常這些事情都是阮娴親力親為,今日她一早便不見人影,據柳九來報是去左領府尋素娘,本不想讓她去,但素娘是阮娴的心病,解決了也好,有自己護着,不會出什麽事的。
誰知,他前腳邁出了清雅苑大門,柳九後腳就追來了,跑的氣喘籲籲,是個要斷氣的模樣。元漓擡手扶住,皺眉:“不是讓你跟着福晉,怎麽自己回來了,福晉呢?”
柳九從左領府一路騎快馬回來,腿腳發軟,強撐着說:“王爺快去…快…福晉…福…福晉被人用了刑…他們人多…屬下無能,只能先回來禀報王爺。”
元漓放開柳九,命府中侍衛立刻趕往左領府,自己則快馬加鞭,先行一步。他心裏滿滿的都是心疼,阮娴的皮膚最是嬌嫩,平日裏稍微用點勁兒便要紅好長時間,這次竟然用了刑…好一個左領府,連自己的人都敢動,看來是留不得了。
元漓目中盡顯陰鸷之色,平日裏謙謙君子的風度已被生人勿近的氣勢所取代。終于到了左領府,翻身下馬,踹開大門,直奔主宅。
在門口用劍挾持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元漓寒聲道:“和親王福晉在哪裏?”管家被吓的瑟瑟發抖,差點就要就地解決了自己的三急,他抖抖索索地帶着元漓來到地牢,立即逃之夭夭,地牢從內鎖着,想來是防着不相幹的人進來,元漓一劍斬斷,直奔地牢最深處。
眼前的場景讓他心髒猛地一抽,幾乎就要站不住:阮娴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她發絲淩亂,衣衫已被鞭子抽打的破爛,手指無力的蜷着,整個人看起來下一秒就要不行了。
阮娴的眼睛已經被血糊住,努力想要睜開,卻因無力再次阖上,自己好像看到了元漓,阮娴朝着那個幻影伸出手,接着感覺自己被人緊緊的抱住,好像自己是他最寶貴的東西一樣,是元漓啊,阮娴安靜的閉上了雙眼。
元漓身上的低氣壓讓人不敢靠近,随後柳九帶着大夫趕來,将阮娴交給柳九,元漓輕輕阖了一下眼睛,再次睜開眼時,剛才的疼惜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血紅的雙眼,充斥着殺氣。他的嗓子因為剛才的緊張變得有些沙啞:“都給我抓起來,一個不留。”
壞事敗露,左領府的人已經被吓的癱在地上,心知此次事情做的太絕,難逃一劫,只能放棄抵抗,被柳九帶來的人給帶走。元漓命柳九立刻帶阮娴回府好生修養,自己則撿起長劍大踏步出了門。
剛才那一閃而過的明黃色鳳袍,自己不會認錯,輝發那拉氏.阮姝。
有着皇上禦賜通行金牌,元漓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坤寧宮。一腳踹開雕花木門,元漓提着長劍,劍尖劃在地上發出刺耳可怖的聲音,阮姝躲在床上大氣不敢出一聲,忽然,被子被掀開,一把明亮鋒利的長劍猛地刺了下來,阮姝吓得大叫:“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不能動我,我是大清皇後,你殺了我是死罪。”
元漓輕笑一聲,卻叫人感到無限的寒意,他一把抓起阮姝的衣服“啪”的一聲扇在她的臉上,阮姝已經被元漓吓得發抖,顫着嗓子說:“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不想怎麽樣,現在只是給你一個教訓,好讓你知道別那麽肆無忌憚,你最好祈禱阮娴平安無恙,如果她出了什麽事,我要你償命,不管你是左領府的人,還是大清皇後!”
“你竟敢……”
“沒錯,我敢,你傷了阮娴,我定不會讓你好過。”
“來人啊,快來人,和親王瘋了!”
無人應答,宮人們早已被吓的作鳥獸散,只有阮姝的貼身丫鬟芝兒憂心主子安危,跑去禀報了皇上。
弘歷正在默妃處與她一同欣賞大臣們送來的畫作,聽了芝兒來報,一把揮開畫作,趕往坤寧宮。
元漓仍拿劍指着皇後,皇後一動不敢動,見到皇上到來,連忙呼救:“皇上救救臣妾,和親王要殺了臣妾…”
元漓扔掉長劍,向弘歷行禮:“臣參見皇上,請皇上降罪,臣願一力承擔,不牽連家人。”
弘歷注視阮姝片刻,并沒有回應她,對元漓揮揮手,讓他起身:“說說吧,怎麽回事?定有隐情。”
元漓一五一十地說了,末了還不忘補充:“臣願為所做之事負責,還望皇上不要……”
“夠了,負什麽責,你有什麽錯?皇後,你可有什麽要說的?”
阮姝伏在地上,一言不發,只是抽泣,她如今心如死灰,皇上早就厭棄了她,如今自然又是自己做錯事,皇上自然不會相幫。
“元漓,你不必為今日之事自責,如果是朕心愛的女人被這樣對待,朕恐怕比你好不了多少,這個毒婦,合該受千刀萬剮之刑,但她畢竟是一國之後,如果公開處刑,恐怕會有失皇家顏面,朕今日便将罰她幽禁,讓她無法再生事。至于左領府,全府入天牢,交由大理寺查辦,你放心吧。”
聽聞此言,元漓本想再說些什麽,但輝發那拉氏氏畢竟是皇後,自己剛才的行為已經是僭越,現在皇上又退一步,自己總不好再說些什麽,也好,來日方長。
向皇上一拱手,拾起地上長劍,又看了阮姝一眼,轉身出了坤寧宮的門。現在,偌大的宮室內,只剩下大清國的皇帝和皇後,這兩個本應該站在帝國權力之巅舉案齊眉的人,現在一個伏在地上形容狼狽,如喪家之犬;另一個則冷眼旁觀,如同陌生人;弘歷深深看了阮姝一眼,離開了坤寧宮。
回到王府,阮娴已經清醒,元漓痛惜地撫摸着她的臉,輕聲問道:“還疼的厲害嗎?”
阮娴微微笑了一下,搖搖頭,然後她抓着元漓的手,輕輕的說:“素娘死了…”元漓早已知道這個消息,卻不知該怎樣安慰阮娴,只是握着阮娴的手更緊了,将她的頭輕輕摟向自己的懷抱,手一下一下的在她背後順着,阮娴在他懷中放聲痛哭,是她對不起素娘,她害的素娘沒了孩子,現在還害她為自己丢了性命,本想接她來王府中好好對待,沒成想一眨眼的功夫,已經天人永隔,悔恨永遠只能是悔恨了……
阮娴本就身體受了刑虛弱無比,現在這麽痛哭一陣,哪裏吃得消,不過一會兒便昏睡過去。元漓心中很是擔憂,看着阮娴安靜的睡顏,為她掖了掖被子,沉聲命柳九把小格格抱來。
她最寵愛孩子,想來應該可以分散一些她的哀痛,自己會一直陪着她,看她變回從前那個愛笑的阮娴。
一片黑暗。
阮娴獨自走在一條路上,能感覺到夜間霧氣,涼氣逼人,她不禁搓了搓胳膊,想念元漓溫暖的懷抱,這是哪裏,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就在阮娴已經忘了自己走了多長時間的時候,她看見前方有一個人背對着她站在那裏,距離自己十幾步的樣子,黑夜裏分不出是男是女,阮娴試探性的打了個招呼,卻沒有得到回應,阮娴不寒而栗,就在她轉身準備換個方向走的時候,那人卻突然開口:“來人是阮娴嗎?”
聽起來倒像是認識自己的人。
阮娴大膽應了一聲:“是,我就是阮娴,請問來者何人?”
只聽那人夢呓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阮娴,我是素娘啊,你忘了嗎?”
素娘…她不是死了嗎?
像是能聽到她心裏的聲音,那人聲音再次響起:“是呀,被你害死的呀…你忘了嗎…”
“啊!”阮娴只覺得渾身冒出冷汗,大叫一聲,從夢魇中醒來,身邊的元漓也被她的叫聲驚醒,連忙看她,阮娴滿頭冷汗,寝衣已經被汗浸透,元漓為她擦去頭上的汗,柔聲問道:“做噩夢了?”
“我…我夢見素娘來找我,說我害死了她…”想起剛才的場景,阮娴仍心有餘悸。
元漓執了她的手,正色道:“阮娴,你太善良了,素娘不是你害死的,她是被你的父親和輝發那拉氏氏逼死的,你為了救她已經吃了不少苦,已經對得起她,你不必再自責,況且你現在已經是個母親,有孩子要照料,就不要再想從前的事情了,以後我都會陪着你,還有我們的孩子,我們要向前看。”
對,還有孩子,她那麽可愛,值得所有的美好,自己定要好好照料才行,想到這裏,阮娴點點頭,對元漓說:“放心吧,我知道分寸,你不用太過擔心了。”
兩人起身之後,阮娴幫他整理好衣服,目送着他上朝去,随後奶娘便把小格格送了過來,說是王爺吩咐讓福晉先帶着,跟小格格多親近親近。阮娴心中一陣感動,她知道元漓的良苦用心,是想讓孩子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至于過度哀痛,他待自己如此深情,自己必然不能再頹廢下去。
阮娴抱着孩子,看着她那雙靈動的小眼睛轉來轉去,小手不安分的亂揮,差點打到了阮娴的眼睛,阮娴卻毫不在意,覺得她真是可愛的緊,逗着她叫自己額娘,小格格卻不給面子,閉口不言,但是大約也曉得眼前的人是自己至親的人,張着雙手要阮娴抱自己,奶娘在一旁欣喜的說道:“小格格已經曉得福晉疼她了。”阮娴嘴上說着:“孩子還小哪裏懂。”心中卻非常欣喜,這是自己懷胎十月,歷經艱險生下來的孩子,是自己跟元漓的孩子,她将孩子抱起來,輕輕親了一下她嬌嫩的小臉,逗的孩子咯咯地笑起來,阮娴也跟着笑了,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是她這些天來最輕松的笑容。
元漓下朝回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小格格抱着阮娴親的她臉上都是口水,還想要蹬着阮娴的手爬上阮娴的脖子,阮娴平日裏端莊的形象全毀了,衣衫淩亂,發髻也松了,還掉下來一根步搖,但她并沒有生氣,只是很有耐心的一遍又一遍地把試圖“蹬鼻子上臉”的小姑娘扒下來,然後小聲的教育她不可以這樣對額娘,轉頭看見元漓來了,阮娴露出一個笑容,亂了元漓的心神,回過神來趕快上前接過孩子,阮娴含着笑說:“這個孩子鬧騰得很呢,你小時候便是這樣嗎?”
元漓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小時候确實是淘氣,這孩子是随了自己,他輕咳一聲:“咳…嗯,不愧是我的孩子,有我當年的風範。”
這人,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當真是臉皮厚的沒邊,阮娴瞪他一眼,又沒繃住笑了,這瓜也是自己的,誇一誇也無妨,元漓見狀也愉快的笑了,懷裏的小格格瞪着一雙黑亮亮的眼睛,不知道大人們怎麽就笑了,但她覺得這真好玩,于是自己也跟着咯咯的笑了起來,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正午的陽光灑在他們身上,看起來溫暖又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