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是李纨（五）
果然, 沒過幾天, 四王府以王妃的名義給李纨送來穩婆孫氏和奶娘錢氏，一起過來的還有二人的身契。李纨欣然接受，有景胤的人照顧孩子, 更讓她放心, 她可是很清楚景胤對這個孩子到底有多重視。
這夜子時初，李纨就發動了。由于事先準備的齊全，人員也早已就位，就關閉了院門, 沒有通知榮國府裏的主子們，甚至連王氏準備的穩婆都沒用上。
桃香院裏忙而不亂，一切井然有序的進行着。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 李纨還沒有要生的跡象。一開始的疼還是一陣一陣的，勉強可以忍受，可越來越密集的疼痛讓李纨覺得自己就是那鋸子下的木頭，被拉來拽去的不停地淩遲着。
上一次這麽痛是什麽時候來着？好像是上上輩子的事了, 記憶都快模糊不清了, 但那個痛感卻是深深地刻在靈魂裏，消除不去。
記得那是自己的術法剛剛小有所成, 信心滿滿地接的第一個驅魔任務。結果出師不利，很倒黴地遇上了一個千年鬼王，鬥法的過程中被鬼王重傷，還被吞噬了小半靈魂。要不是爺爺及時趕到救下她，她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不會有了。
自那次受傷後, 她就總感覺自己靈魂裏似乎少了些什麽。
現在還清晰地記得靈魂被撕裂和被咀嚼時的感覺，那真的不是痛這個字可以形容的。如今這生産之痛雖不及靈魂被撕裂的痛，卻也相差不遠了。
李纨此刻面色蒼白如紙，滿身滿臉的冷汗早已濕透了衣衫，讓她感覺越來越冷，痛到極致的她已經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默默地咬牙承受着這無止境的折磨。
親身體驗生産之痛的她想到了一個問題，原來電視劇裏演的都是騙人的，生産時痛到沒力氣的女人是怎麽發出那麽高分貝的叫喊的？難道是她們生孩子都不同嗎？
穩婆孫氏和錢氏也有些慌亂，李主子已經發動一個多時辰了，羊水已經破了，可宮口卻沒有一點打開的跡象，這是要難産的征兆啊。
孫氏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對錢氏說：“趕緊喂催産藥吧，再這麽僵持下去，大人孩子都危險。”
“好，我這就去準備，得讓人給王爺傳個信。”說完錢氏就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景胤忙公務忙到很晚，就在書房歇下了。
李纨那裏剛一發動他就得了信。高興期盼焦慮擔心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心亂如麻。他在書房裏走來走去，迫切地想做點什麽來緩解自己緊張的心情。他自己也很疑惑，他不是第一次當爹了，以前那麽多孩子出生，他也從來沒有像個毛頭小子一樣如此不淡定過。
李德盛站在燭光的陰影中當柱子，這個時候還是別出去找存在感了，很容易踩進雷區。王爺對李娘子母子的用心讓他心驚不已，看來以後對待那母子倆他得更上心些。
影一現身，單膝跪地道：“回王爺，那邊傳來消息，李主子難産，問是保大還是保小？”
“什麽？難産？”景胤撒開腿就往外走。李德盛一看不好，趕緊沖過來一把抱住景胤的雙腿，急聲道：“王爺您冷靜啊，您現在可不能過去啊！”
“狗奴才，你給我放手。”景胤使勁甩了幾下腿也沒有甩開。
李德盛死命地抱住景胤大腿不撒手，“王爺，您現在過去，事情就瞞不住了，帶給李主子和小主子的就是滅頂之災啊！您要三思啊！”
被李德盛一盆涼水潑醒了。是啊，自己這麽貿然前去，人多口雜，就很難堵住悠悠縱口，一旦事情敗露了，以他現在的力量真不一定能保住她們母子。
有些頹然的跌坐在椅子上，對影一說：“告訴她們，務必保住母子周全，有任何閃失，提頭來見。”
“是。”影一離開。李德盛也趕緊把自己縮進暗影裏，就怕成了王爺撒火的對象。
景胤呆坐在椅子裏，腦海裏紛亂錯雜。他還是太弱了，弱到連在意的人都保護不了；弱到在這麽關鍵的時刻想走到她們身邊都做不到；弱到無論做什麽事情都必須瞻前顧後。
這種感覺真的太糟糕了。他發誓他一定要坐上那個位置，成為最後的勝利者。只有這樣，才能做很多他想做的事。
李纨迷迷糊糊間不知道被灌了什麽東西，只感覺味道很奇怪。
她覺得身體越來越冷，漸漸地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
恍惚中來到一片灰蒙蒙的地方，到處是霧蒙蒙的看不清楚。她沿着一個方向往前走，想找個有人的地方問問。
“小歌，小歌……”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仔細聽了聽，是爺爺。高興地環顧四周：“爺爺，爺爺，你在哪呢？我怎麽看不見你啊？”
前方的的濃霧裂開一道口子，爺爺的身影漸漸顯現出來。
爺爺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她高興地沖上前一把抓住爺爺的袖子說：“爺爺我好想你啊！我不要一個人，你帶我一起走吧。”
爺爺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傻丫頭，你現在還不能跟爺爺去。雖然爺爺在那邊混的很不錯，有車有房有存款，養你一個吃白飯的也毫無壓力，但是你的任務沒做完，現在還不是你離開的時候。”
她不解地問：“任務？什麽任務？”
爺爺神秘地笑着說道，“天機不可洩露，時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記住一定要多積攢功德之力，要是實在難搞，陰德也行。好了好了時間到了，趕緊回去吧。”說完爺爺一揮手，一道紅光打入她體內，身子極速下墜。
歐老爺子：嘿嘿～我能告訴你這是我專門給你辦理的輪回任務超級大套餐嚒？當然不能。任務沒完成，就別想回去。
“啊……”李纨猛地睜開眼睛，把身旁的人吓得不輕。明明剛剛李主子都已經沒有氣息了。現在居然醒過來了，真是奇跡。
謝天謝地，她們的小命終于暫時保住了。
李纨覺得體內有一股熱流湧動，仿佛一瞬間有了無窮的力量，下身有什麽東西滑了出去。“哇～哇哇～”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響起。伴随着新生兒的哭聲，晨曦的第一縷光照進了産房。
她剛剛好像見到爺爺了，可現在想起為什麽又模模糊糊記不清楚了呢？只記得好像爺爺讓她積攢什麽功德之力。功德之力肯定是好東西，可是有什麽用呢？想不明白，算了還是不想了。
她想起來她正在生孩子，呃～！好像已經生了？
“生了，生了，是個哥兒。”孫氏和錢氏看着李纨精神尚好，臉上已經沒有了剛剛灰敗的死氣，頓時喜極而泣。
謝天謝地，她們的小命終于保住了。
收拾完畢，天色已經大亮，下人們就忙着四處報喜去了。
景胤呆坐了一夜，終于在天色将明時聽到了李纨母子平安的消息。
李德盛趕緊湊過來恭喜，吉祥話說了一籮筐。景胤一高興就随手賞了他一塊上好的玉佩，喜得李德盛見牙不見眼。
這一天下來，景胤無論是上朝還是去戶部辦差，都始終保持着矜持的微笑。驚的衆人紛紛望天，看看太陽是不是升錯了方向。這個平日裏總是板着一副棺材臉的四王爺一定是受了什麽刺激，變得不正常了。官員們紛紛噤若寒蟬，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撩撥了胡須。
榮國府裏衆人聽到李纨生子的消息，并沒有幾個人覺得高興。
賈母對這個重孫子不甚在意，出生時老子就不在了，也不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大房人的态度更是可有可無，反正也妨礙不到他們。
二房也只有王氏略感欣慰，她的珠兒有後了，這一支終于能傳承下去，珠兒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對于生了兒子的李纨，王氏不介意厚待幾分。發了善心的王氏破天荒地讓周瑞家的送去了很多好東西，作為生育有功的獎勵。
李纨：呵呵。賈珠要是知道真相，會不會一激動從地底下爬上來呢？
讓人把孩子抱來，她還沒看看孩子長什麽樣呢。
奶娘錢氏把孩子放到李纨臂彎裏，調整了一下她的姿勢，讓孩子更舒服些。
“哎呀，怎麽這麽醜？長的跟紅猴子似的。”看那紅紅的小臉，還皺巴巴的，李纨嫌棄地癟了癟嘴。
自己長的還可以啊，果然是那男人的基因太差勁了，才讓孩子長成這個模樣。
錢氏看小主子被嫌棄了，忙解釋說：“剛出生的孩子都是這樣的，過幾天就好了。現在越紅，以後就會越白。小主子以後一定是個白皙俊俏的哥兒。”
李纨驚奇了，還有這樣的說法麽？真是第一次聽說。
香草進來說：“大奶奶，周瑞家的送來好些東西，說是二太太賞奶奶生育有功。二太太還說珠大爺才去不到三年，哥兒的洗三和滿月就不辦了，等來年滿周歲時再說。”
衆丫鬟婆子聽了，明顯氣不過，為自家奶奶覺得委屈。但李纨真的覺得沒什麽，不辦就不辦呗，那麽小點的孩子，折騰什麽？折騰病了，可是會要命的。這時代嬰兒的死亡率實在是太高了。
便笑着對香草說：“沒事，不辦就不辦，咱們自己關上院門慶祝一下就行了，到時候奶奶給你們擺席面，請你們吃酒。”
大家看李纨真的不難過，還要請吃酒，就紛紛笑着道謝。
夜間，景胤出現在李纨房裏。看着一大一小睡的正香，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瞬間猶如萬花齊放，璀璨奪目，可惜沒人看到。
伸出食指戳了戳嬰兒嫩嫩的小臉，很快就出現了紅印子。小家夥不舒服地皺了皺眉，發出了嗚啊的哼唧聲，眼看着就快要哭起來。
景胤趕緊收回手，有些無措地搓了搓手指。擡頭就對上了李纨略帶責備的雙眼。
“呃～！那個，他可能是餓了。”景胤被抓包，有些尴尬。
“哦，那可能是吧。”
睡了那麽久，也應該是餓了吧。喊了錢氏來把孩子抱下去喂奶。
接下來到時間李纨就覺得尴尬了，感覺得說什麽都不合适，還是沉默吧。
景胤先打破了沉默，“纨兒，謝謝你，你辛苦了！”
“呵呵，不客氣。”李纨繼續沉默。
“我給孩子取名景乾，以後就是我們的乾兒了。這塊暖玉給他戴在身上，這是父皇賞的。”說着把一塊奶白色的玉佩遞給李纨。
入手果然是有着淡淡的溫度，細看上面雕刻着一條龍，幾個爪子看不清楚。不過龍這種生物應該不是誰都能佩戴的吧？她還是先收着，等孩子大了再給他吧。這要是被別人看到，她解釋不清楚啊。
“謝謝啊！那個，賈二老爺給取了名字叫賈蘭。你取的名字暫時用不了哈。呵呵。”
李纨很無語，一個男孩子叫什麽蘭啊，聽着那麽女氣，也沒啥好的寓意，一看就是賈政随随便便取的。最可恨的是她還沒法反對。
景胤聽了，臉都黑了。運了半天氣後無奈地說：“先這麽叫着吧，這樣的日子不會太久的。”
李纨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那個，你還是不要經常過來吧！萬一被有心人發現了就不好了。”
這真是她目前最擔心的事了，她們母子如果暴露了，想活下去都難。無論是哪方的人都不會放任母子倆繼續活着。再一個李纨實在不樂意和景胤單獨相處，尬聊真的是太苦逼了。
景胤也考慮到這個問題，沉默了一會道：“好，我會注意。我留下暗衛影二保護你們，吹響這個哨子他就會出現。”一個小巧的哨子放到李纨手中。
暗衛啊！真的有暗衛啊？應該很厲害吧，以後有機會一定要找他切磋切磋。
“哦，謝謝啊，讓你費心了。”這個禮物好，不知道他會不會給自己跑腿辦事呢？
“那我先走了，好好照顧自己和乾兒，別讓我擔心。”景胤一臉鄭重地囑咐着，整的跟生離死別似的。
李纨除了說好就再說不出別的了。于是這次的會面在不太歡樂的氛圍中結束了。
終于走了。李纨平躺在床上大大地出了口氣。應付這個男人真的比打一架還累，除了關于孩子那寥寥的幾句，就真的不知該說什麽了。
畢竟在李纨看來，這個男人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那麽陌生和遙遠，就像生活在兩個次元。他意外的闖入她的世界，打破了她的規律和節奏，給李纨的生活帶來了太多的不确定。李纨對此是拒絕的。
希望他還是盡量別出現了。她平靜的生活不想被打擾，他勾心鬥角的生活她也沒興趣參與。
可惜這世間的很多事都是事與願違的！
四王妃鄭美榮正在悠閑地修剪着月季花枝，奶嬷嬷魏氏火急火燎地走了進來，“主子，剛才福順來報說王爺早起開了大庫房，挑了不少好東西，都是女人孩子用得上的，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用。”
鄭氏心裏一驚，急忙問道：“确定都是女人孩子用的？”
魏嬷嬷點頭。
“那就奇怪了，最近也沒收到帖子有需要走禮的啊，莫不是王爺在外面有了人？”
鄭氏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王爺已經好長時間不怎麽進後宅安置了，實在是反常得很。可她又有些納悶，王爺喜歡，納進府來就是了，她又不是個不容人的，何必大費周章把人養在外面呢？
思來想去就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那人的身體特殊，不适合進府。
想通了這一點的鄭氏真是又急又恨，“嬷嬷讓福順快些查清楚那人的身份。哼！我倒要看看，是什麽樣的騷狐貍能把王爺迷的團團轉。”
“是，老奴這就去。”
但願不是她想的那樣，如果是真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後院裏那麽多千嬌百媚的女人都滿足不了王爺，居然對外面的野女人起了心思。想到這個，鄭氏就恨得睚眦欲裂，尖尖的指甲刺破了手掌都沒讓她感覺到痛，因為此刻她的心更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