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激流
“哎呀,這誰家啊?喪事辦的這麽氣派!”一身黑色棉襖褐色褲子的黑胖中年男子在人群中問道。
“兄臺不是秣陵人吧?這是秣陵有名的胭脂世家秋家大夫人的喪事,秋家可是富得流油啊,這喪事是臉面,能不氣派嗎!”旁邊一個眉目豔羨的漢子回道。
“胭脂?可是那有名的色壓春桃嬌煞海棠的霁雪閣胭脂?這胭脂水粉可是金山銀山啊!”堇昙國崇尚敷粉熏香,這胭脂水粉自然水漲船高。
當先二十人吹着悲調,身後尾随十個婢女撒着大把的紙錢,再後就是十二人擡的紫檀木棺椁,其後是大批缟素哭聲震天的送葬隊伍,滿眼雪白沿着長街慢慢走來。奇怪的是缟素後竟然鬧鬧哄哄的尾随着成群的看客。
“這送葬隊後面怎麽跟了這麽多鬧騰的人?不對啊,怎麽回事?”
遙遙聽到那群人大呼小叫的喊道:“銅板,天啊,銅板啊老天爺!”同時更多的人往那兒湧去。
“天啊,撒銅板送葬,快去撿啊!”這邊的黑胖漢子邊喊邊向送葬隊伍末尾跑去,原來這送葬的隊尾竟然是一個四馬拉着的大木板車,車上站着六個身穿喪服的小厮手抓大把的銅錢往外撒去。邊撒邊喊:“秋氏滿門悲送大夫人,逝者安息佑我秋氏。”
衆人也不顧呼嘯的寒風尾随葬隊搶銅錢,人越來越多,一路往城外十裏坡逶迤而去。
秋府春秋堂內雖有些清冷但滿堂的暖意卻是要穿牆而出,曹管事得到同意掀簾進去,在這蕭瑟冬日如突然走入蒸籠中一般,氤氲出一身汗意。轉過八寶如意屏風他看到身穿棗紅色如意牡丹玄色錦綢的滿頭銀發老太正坐在靠牆的黃花梨木雕花大榻上,鑲嵌龍眼大小紫色寶石的銀白色抹額更襯得那張平淡無奇卻滿面紅光的臉貴氣非常,她手裏緩緩轉動着一串流光溢彩的瑪瑙佛珠,腳邊跪着的一個穿淡紫色比甲頭戴墜米粒金梅銀簪的丫鬟正拿着紅木如意錘為她輕輕捶腿。
來人一躬身說道:“老太君,大爺已接到大夫人病重的消息了,正在趕回來的路上,估摸着後天午時就能到府中。”他眼角上挑只看到主子手裏的佛珠仿佛一直在轉,沒有絲毫停頓,感受到那掃來的眼光他不敢再看只将頭再低了低。
“好,你安排的不錯,到家了直接讓大爺來我這兒。你下去吧,讓翠屏家的過來。”一道沙啞低沉的聲音緩緩說道。
“是,老太君請安心,小的定不辱使命。”說着那道灰色深衣躬身退了出去。
要說這秋府真正的當家人卻是這老太君秋姜氏,她出生于有名的絲綢世家南廷姜氏,幾乎壟斷了堇昙國南部的布料、刺繡生意,姜氏淵薮閣更是遍布堇昙國,出售布匹,成衣,刺繡等,凡與衣食住行的衣有關的都少不了姜氏的身影,斂財無數。這秋姜氏長相平淡唯有那雙眼睛出彩,經年磨砺,淡淡掃來的眼風就能讓人一眼明了其身上久居上位者的威嚴。
秋姜氏心內嘆了口氣,她閉上眼斂起眼裏的哀傷,一切都是為了秋家,作為秋家未來的家主,老大需要也必須舍棄她們!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不要怪罪我這将死之人,一切都是她們的命!秋家必定會為她們好好超度超度的。
“老太君,一會兒您要不要去後院的佛堂?先把這碗雪蓮芙蓉羹喝了吧?”昨天那跪在腳邊的丫鬟輕聲勸道,她長着一張我見猶憐的芙蓉面氣度不俗。
“婳晴,你說大爺會不會怪我?”喝着熱羹的老人喃喃念叨,“這麽多年了,我只是要保全秋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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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是為了秋家好,大爺有心必不會怪您,聽芽青說呀,昨天大夫人的喪事滿城轟動,人人誇咱府上敬重兒媳呢,也不算辱沒了大夫人,大爺又怎會怪您!”
兩人正說着,一個體态豐滿,頭戴水頭極好碧水凝霜花彎鈎翡翠的大丫鬟快步掀簾進來,如黃鹂鳴翠柳的聲音說道:“老太君,翠屏家的和朱媽媽來了,看着臉色不對,在外面候着。”
“這麽快就辦好了?讓他們進來!”秋姜氏有些失神,昨天招來翠屏家的讓他今天去青陽觀動手,這一大早就結束了嗎?
進來的朱媽媽和翠屏家的臉色慘白,失魂落魄,秋姜氏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好!
“怎麽了?”她的一雙厲眼盯着簌簌發抖的二人沉聲問道。
“老太君,我今天一早趕到青陽觀才知道出事了,我家那口子去了,我······”翠屏家的說着泣不成聲抹起淚來。秋姜氏失望的搖了搖頭,這翠屏家的關鍵時刻蠟槍頭。
“俏心,你說怎麽回事?”她一開口那哭聲就小了許多,成了無言的哽咽,仿佛被什麽掐住了嗓子。
“老太君,奴婢不敢隐瞞,九姑娘逃了,應該是昨天夜裏逃的,今天翠屏家的上山才發現的,翠屏死了!”她說着想起陳婆子的樣子就頭皮發麻,含糊其辭地說道。
“昨天晚上?你們沒有守着嗎?我的話當耳旁風是嗎!”秋姜氏把手中的掐金纏絲九轉青瓷碗重重往桌上一放,滿意的看到對面兩人身子一顫,哭聲停止。
“老太君,我們豈敢啊!自從到了觀裏我和翠屏就一直跟着九姑娘,須臾不敢離開,只是九姑娘見天的暈倒,腹瀉不止,我和翠屏也是一直守在茅廁外面不錯眼的盯着,這些天沒有我和翠屏,九姑娘根本走不了路,把我和翠屏折騰的筋骨疲乏,誰能想到卧床不起的九姑娘竟還有力氣逃走!”她說着只略過自己昨晚的做派不提,暗恨那慣會拿張做戲的九丫頭。
“怎麽個逃法?按你這說法你們一直盯着,她怎麽逃的?一個大活人還能飛了不成!”秋姜氏不理會朱氏那嘴角眉梢的委屈之色刨根問底的喝道。
“老太君,天灰蒙蒙亮我就往青陽觀趕,到的時候打雜的小厮平貴說房裏朱姐姐、我家那口子還有九姑娘都還沒起呢,我就和平貴幾個在院外等着,眼看日頭升起來我就去敲房門,誰知房裏只有朱姐姐一個人,我家那口子和九姑娘根本不在屋裏!”翠屏家的紅着眼珠緩緩說着。
“老太君恕罪啊,一定是九姑娘給我下了藥,就是把我的頭擰下來我也不敢違抗老太君的吩咐啊!”那朱俏心跪在旁邊臉色漲紅,披頭散發的指天發誓。
“夠了!九丫頭怎麽逃的?你說她昨天半夜逃的?”秋姜氏懶得看朱俏心那一副潑婦嘴臉。
朱俏心看秋姜氏滿面怒色不敢再嚎,“老太君,昨晚半夜九姑娘又嚷着肚子疼要去茅廁,我和翠屏起來看她疼的滿頭大汗只好依她,大半夜的我口渴去喝水,是翠屏扶着姑娘去的,喝了水之後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直到一大早有人敲門我才醒。”
“發現姑娘不見後,我先跑到茅廁看,什麽都沒有,我和翠屏家的及平貴幾個到處找,後來在觀的東北角找到一個黃草掩着的狗洞,看到了腳印,想來九姑娘就是打那兒跑了。”
早上翠屏家的敲門她才醒,竟然不見了翠屏和九姑娘,她驚出一身冷汗,趕忙往茅廁跑,祈禱九姑娘早起去了茅廁,茅廁靜悄悄的,她發瘋般地與翠屏家的及平貴幾個滿觀亂找,總算找到了痕跡。
“你不是說翠屏跟着她嗎?她那小身板怎麽擺脫翠屏的?”秋姜氏緩緩轉着佛珠臉色平靜的問道。
“我一直在找翠屏,只當她昏在哪兒了,還是去了趟茅廁才發現的,那茅廁當口是個活板,泥土有松動,當時我就拿開看了,老太君我家那口子死的真慘啊,她溺斃在糞池裏了!”翠屏家的說着又滾下淚來。
原來昨晚那陳婆子不防,一進去兜頭就栽了進去,她糊了一嘴加上平時又好吃懶做哪兒有勁掙紮,肥胖的身子在底下呼吸不暢竟給生生憋死了。
“我真是小瞧了這丫頭,有狠勁!樂清,給他取十兩銀子好好安葬了翠屏。讓芽青叫曹旭來,我倒要看看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還能翻了天不成!”秋姜氏手指捏緊佛珠,眼中寒芒閃過。
那個體豐聲如黃鹂的丫鬟輕聲應了個是,當先出去告訴門側的芽青通知曹管事來春秋堂,轉身又進去取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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