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入宮
相比十六年前的宮變,元家的這次叛亂,除了死了參與叛亂的侍衛們和一些無辜喪命的太監宮女,實在是稱得上兒戲。
當然,這場兒戲的叛亂還是有很多人得利的,比如文臣一派,又比如睿王李晏。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認為,皇帝無力朝政,元皇後、大皇子和元家大勢已去,再無觸碰皇位的可能。睿王韬光養晦如此多年,終于等到了最好的時機。
人人都在猜測,睿王是廢了李乾,直接黃袍加身還是将小皇子李钰捧上皇位,自己做那權傾朝野的幕後皇帝。
所有人等來的,是翌日朝堂上蔡公公口傳的聖旨:冊封二皇子李钰為太子,代替皇帝行監國一事;封睿王李晏為攝政王兼鎮國大将軍,帶兵出征西蜀。
宮中事小,二皇子李钰已年滿八歲,聰穎遠超常人,身為皇子,這個年紀已是足以應對朝事了。
反觀睿王,在如此真多皇位的關鍵時刻,卻被派去出征西蜀。西蜀兵力強大,早在汜水一戰中就展現出了實力,此時帶兵相抗,絕非易事。睿王絕不會傻到真就帶兵出征。
然而,驚掉衆人的下巴的是,睿王還真就領了旨意,欣然接受了皇帝的安排。不少暗中站隊的官員,心底都在暗罵睿王是天乾百年來最傻的李家人。
而這位最傻的李家人,此刻正身穿戰甲,站在陳宅的院子裏,不敢進屋。
他答應了陳凝兮會救出奶嬷,人是救出了,卻不是毫發無傷的。奶嬷被帶到禦前時,已被皇後下了慢性毒,與皇帝所中之毒別無二致。
奶嬷年紀大了,身子本就不好,宣太醫救治時已錯過了最佳時機,如今只剩下三兩年的壽元了。
他知道,陳凝兮在生他的氣。他沒能保護好她在意愛重的人,早前更是狠狠傷了她的心,她不會輕易原諒他的。
只是,皇城外數萬将士在等着他,他等不及,要來問問,那夜她說的話還算不算數?在她心裏,他們之間可還有未來?
“凝兒,他就要出征了,你真的不見他?”奶嬷疲累地靠在軟枕上,仔細打量陳凝兮的神色。
奶嬷此次險些喪命,陳凝兮本就愧疚不已,在得知奶嬷所餘壽元不過三兩年,更是悲從中來。她明知不應該,仍忍不住地惱恨李晏,怪他将她打暈,怪他沒能護奶嬷周全,怪他嫌命不夠大非要當什麽大将軍上戰場。
狂且,她知道他要問什麽,她不想在這樣的時刻見他,更因為她的心還沒告訴她,她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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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見他!”
奶嬷看出了陳凝兮的掙紮和糾結,伸出手來覆在她的手上:“戰場不比京中,刀劍無眼,他與你體內都流着蓮妃娘娘的血,你總不想他出什麽意外。”
皇城中已是兇險無比,更遑論戰場上實打實的刀劍相對,陳凝兮能想象得出那種場面,本就不安的心愈發不定。
想了想,陳凝兮拿過筆墨,在絹帛上寫下一行字,交給春夏:“把這個帶給他,讓他走吧!”
春夏是個心軟的姑娘,早前覺得李晏傷害了自家小姐,便也不把他放在眼裏,今次李晏一心護着小姐,她又不那麽讨厭他了,見他臨出征了想要見小姐一面還不能,不禁又有些同情他。
此時接了絹帛,忙快步走進院子,交給李晏:“王爺收好了就快走吧,還望大勝而歸!”
握着絹帛,李晏知道,陳凝兮是不願見他了。他臉上有掩不住的失落,朝春夏道了聲謝,最後一次深深看了陳凝兮所在的屋子一眼,轉身離去。
直到出了陳宅,他才打開紙條,上面是一行清秀的小字:刀劍無眼,望珍重。
他想,她應是在意他的,否則也不必費心思寫這麽一句話來關心他,她不願見他,只是因為氣未消,至于他們之間的未來,他既已明了她的心意,自然可以徐徐圖之。
他如一個情窦初開的少年,得了心上人的只言片語,就欣喜雀躍。
轉念,又擔憂起陳凝兮的安危,皇兄李乾雖然纏綿病榻,元家一黨盡數入獄,難免有一兩個漏網之魚,若是趁着他不在,謀害陳凝兮可如何是好?不行,還是得讓蜀流風帶她離開。
那家夥雖然居心不軌,但作為情敵,他很清楚的感覺到蜀流風對陳凝兮的情意,他相信,蜀流風是個羁傲的人,這樣的人,是不會傷害自己心愛的人的。
他在這裏擔憂陳凝兮,卻未曾料到,陳凝兮要羊入虎口,去皇宮見他的皇兄。
上一輩人的恩怨,從奶嬤口中,一樁樁一件件地說出,陳凝兮雖未親見,仍不免唏噓。
換做昔日未遇見李晏時的她,這些事也就當成話本子裏的故事來聽了,今時不同往日,她也經了情愛,領略了求而不得愛別離的苦楚。
所以,她和奶嬷一樣,不恨元皇後,元皇後不過是個一生為情所困的可憐女人。
她也不恨皇帝,他與母親之間的糾葛不是任何一個外人可以插手的,只是,有些真相,她想她應該告訴皇帝。
皇帝不是傻子,旁人都能猜到她的身世,何況是他這種多疑的君主。他從始至終都未真正對她下過手,無非是因為對母親的深愛,就沖着這份深愛,為人子女,也應當告知事實。
至于之後會怎樣,便不是她關心的了。
禦花園叛亂,雖然遠不比十六年前的宮變之夜,皇宮之中到底還是見了血的。
小太子監國,做事一絲不茍,很有些少年老成的模樣,連這皇宮之中都守衛森嚴,底層的宮女太監俱都低着頭,本就彎着的腰背更彎了。
領路的小太監将她帶至皇帝的寢殿,朝內通禀了一聲。
須臾,蔡公公應聲而出,揮退了小太監,才笑臉迎上陳凝兮:“陳小姐來了,快随奴才進來,皇上正等着呢!”語氣中俱是恭敬。
一進內殿,便聞到了一股藥味兒。陳凝兮遠遠站着,直到龍塌上的李乾聞聲看過來,才在他的灼灼目光下盈盈而拜:“民女參見皇上,皇上安康!”
半晌,李乾嘶啞無力的聲音才響起:“起來吧!”
“蔡公公說,你想見朕,可是有什麽要說的!”
陳凝兮側過身子,微垂首,不去看李乾的神色:“皇上既已見過奶嬷,想必也已猜到民女的身世,沒錯,民女的母親是十六年前已顧的蓮妃娘娘。”
見陳凝兮提到蓮妃,李乾恍惚了一下,皺眉問道:“你想說什麽?”
陳凝兮轉過了身子,正眼看向李乾,絲毫不再躲避:“我知你恨我母親,也知你實是愛慘了她。所以,我今日來,是想要告訴你一些事情,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當年,你與我母親兩情相悅,然我母親被先皇看中。你只知她毫不抵抗,輕易就做了先皇後宮中盛寵的妃子,卻不知先皇忌憚于你已久,斷不會允許你與母親雙宿雙飛,讓整個雲家為你添勢。先皇以你為借口,逼迫母親,母親沒有辦法,只能答應。”
“你胡說,當年我已有萬全的法子脫身,也能保雲家不滅,是她不相信我!”李乾已是雙目通紅,直直瞪着陳凝兮。
陳凝兮不理。繼續道:“沒錯,你是想了法子,可別忘了,想要你死的不只有先皇,你還有那麽多的兄弟,甚至,當時的元家也不看好你,當年的元皇後為了嫁你,可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當然,信與不信在你,我一個外人在今天說這些,其實已經沒什麽意義!我想說的主要還是另一件事。人人都說,我是母親十六年前宮變之夜受驚早産的小公主,然我生來便有九斤八兩,自小體健,從無病痛,以醫者的角度看,這絕非一個早産兒該有的體魄,還是在受驚時的早産兒。于是我問了奶嬷……”
陳凝兮頓了頓,看向李乾的眼中帶有同情與憐憫,終究還是一字一頓地說了出來:“奶嬷說,十六年前的元宵夜,你酒後……強辱了……母親,在那前後數月,先皇都未曾召母親侍寝過,直至宮變之夜……剛好,滿十月。”
“砰……!”擱置在龍塌旁的藥碗被打翻在地,苦黃的湯藥撒了一地。
李乾雙目圓瞪,臉上的表情複雜到令人不忍直視:“胡言亂語,你不過是想以此來騙朕,好換得公主的尊容與榮華!”
陳凝兮搖了搖頭,嘆道:“是真是假,你自己心中有數,至于奶嬷說的,你也可以調出當年敬事房的記錄查證。我說這些,只是覺得你應該知道這些,畢竟從頭至尾,我母親并未做過什麽對不住你的事,也受不起你這般無止盡的恨。”
該說的都說了,陳凝兮最後看了失了神般的李乾一眼:“這麽多年了,你也該放過你自己了!”
說完,再不看他,也不等他說話,便徑自跪安,退了出來。
蔡公公恭候在寢殿外,見到陳凝兮出來,忙笑着上前:“陳小姐,奴才送您!”
陳凝兮婉拒道:“多謝公公的好意,只是皇上的藥打翻了,我就不耽誤公公辦事了!”
走在長長的宮道上,陳凝兮想起第一次進宮見元皇後時,覺得宮中小到宮女太監,大到嫔妃皇後,無一例外,俱都是可憐人。如今再看,一朝天子也不例外,但凡為人,困于宮城,困于權勢算計和人心,哪還有自由喜樂可言?
白芷說得對,她是該出去走走了,這皇城待久了,人也都憋悶壞了。
作者有話要說: 凝兮的身世終于徹底搞明白了,接下來就是掰扯清楚李晏的,然後這兩只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