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趙時亭是在葬禮舉行後的第二天去的墓地吊唁,不知道是消息滞後了,還是想避開笠舟一行人。這消息是姜午秋告訴她的,她這段日子天天都去墓地。
在頭七末尾一天,笠舟和陳铮岩去了療養院。
趙敏钰現在神智清明,她記得往事了,認得笠舟也認得張老爺子,但她拒絕去墓地——那個埋葬了她丈夫和兒子的墓地。她住在療養院裏,每天翻翻舊相冊,曬曬太陽,除此之外就是在笠舟每次來的時候,握着她的手與她閑聊。
這天,笠舟和陳铮岩從墓地回來到療養院,趙敏钰正在看電視。
她進門喊了一聲媽,就輕車熟路地在小凳子上坐下,拿起果籃裏一個蘋果,給她削皮。
電視裏在播放新聞。
陳氏撤資所有顧市長主導的項目,并擲地有聲地認為,商界有德,總有一些錢不好賺也不能賺。具體沒有明說,但随之而來的是顧市長涉嫌貪污受賄并利用職務之便行違法之事。這內裏的具體依然沒有明說,卻也不必說了。
電視畫面播放的是顧家緊閉的大門和漫天的唇槍舌劍。
“傳聞顧市長曾多次出入聲色場所,公款吃喝并包養……”
“傳聞顧市長侵吞項目資金,以次材充好,漠視建築安全規範……”
“傳聞顧市長曾利用職權逼迫XX家17歲少年入獄頂罪,而原犯罪人員疑是顧市長獨女顧穎其……”
這些不知道從哪裏放出來的消息,擠滿了大小報紙乃至娛樂報刊的頭條。
一時間,哪個明星離婚哪個明星出軌哪個明星生子的新聞都突然變得暗淡了。熱搜榜上幾乎都是顧市長那腦滿腸肥的樣子,他碩大的啤酒肚上卡住的皮帶扣,映着LV的标志,當然,那都是舊照了。
笠舟默然看着電視機畫面不停切換,削蘋果的手勢不停。
陳铮岩坐在一旁,一言未發。
倒是趙敏钰突然笑起來,她一邊笑一邊接過笠舟削好的蘋果,咬了一口,“小舟,謝謝你。”她目光盯着電視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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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舟笑笑,“我不敢這樣做,是阿铮。”
趙敏钰轉頭看陳铮岩,“我們小舟嫁給你真好,你要對她好,一輩子都要好。她是我唯一的女兒。”
笠舟輕輕拍趙敏钰的手,“媽,別說這些了,好好吃蘋果。等下馮姨會帶飯來,她今天做了雞湯,很鮮很好喝。”
“嗯。”趙敏钰不再多說,拿起遙控機換了臺,仿似剛剛那一場只是一個普通的新聞播報。她又去看時下的新電視劇了。
笠舟微微笑着,窗外的樹早已掉光了枝葉,冬天來了,這天冷得這樣急這樣快,怕是一個凜冬。但是沒有關系,這冬天再冷都無所謂,不過是氣候無常而已。
兩人在療養院陪趙敏钰吃了午飯,她有午睡的習慣,笠舟和陳铮岩就不多留了。晚上他們要去韓家吃飯,楊虹親自下廚做了豬肚雞。但陳铮岩沒有那樣多的閑暇光陰,他下午得去公司處理事情。
笠舟現在算是賦閑,她為着許多肩上的擔子而罔顧內心所求。但這些變故之後,她想通了。辭掉了什麽陳大總裁的助理職務,她決定撿起曾經的專業——新聞學,她要拿着大學裏考出的基礎證書再進修,所以這些天她沒有工作任務,只是自己看書學習。
她陪着陳铮岩去公司,他加班,她看書。
公司門口,有一個形容破敗的女人跟保安争執,油膩膩的頭發耷拉在肩頭,無精打采,身上衣服看起來也是非常不得體,與她平日裏的或光鮮優雅或玲珑可愛有天壤之別。
“您能讓我進去嗎?我有事情,很重要的事情找陳總。麻煩您通融一下,好嗎?”
她不斷哀求的聲音聽起來讓人心生憐憫。
笠舟遠遠站着看她,心上無波瀾。
若說報仇,她報了,她确實沒有覺得更愉快,反而因為遠涯的離開而倍覺人世無常。但是不報又如何,她也不會變得更快樂。如果老天爺不能給她報應,那這個“公道”她自己來掙。
“陳總,夫人,這……”何曜在一旁請示。
“公事公辦。”陳铮岩語氣很淡,單手摟着笠舟,“我上樓加班,其他事你解決吧。”
話說到這份上,何曜自然都懂了。
故而在接下來,陳總夫婦路過那個女人的時候,何曜讓保全拖住了那個大聲嘶吼的人,她的嗓子幾乎都要喊破了,請求放過她,請求貴人高擡貴手,如此幾句話反反複複,直到那兩人走進電梯。
他們轉過身來看着電梯門關上的時候,眼神甚至沒有落在她身上,哪怕一星半點。
她只看到那個豐神俊朗的高大男子單手摟着妻子,他嘴角的淺笑仿佛永遠屬于身邊人,他說着什麽話,讓身側的女人低頭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而後他又附在她耳側說話,在女人更大更歡的笑容裏,電梯門緩緩關上。
就像當年一個女孩冒雨來到她家的別墅門口,在門外一下一下敲門,哭喊,請求她放過她爸爸時那樣。她那時坐在客廳裏,只不過側頭瞥了一眼玄關,什麽都沒看到,轉頭用遙控器調大了電視聲音。
端的是人世無常。
作者有話要說: 好啦,這個故事寫到這裏就完結了。
其實關于豪門,我挺不喜歡一些撕扯的破事兒的。我工作關系接觸過不少家裏有企業、有連鎖企業等的人,交往不深,但多少能從平日的簡單接觸感受到,大部分這些人都很有分寸也很有涵養。也許也可以說是我了解不深吧。
關于有仇報仇這個觀念,我個人一直以為,世間确實自有公道,但未必它會及時來。人死後不過一抔灰,身後的平反與安慰無非是給家人一個安慰,給別人一個談資,對當事人而言,一生已經苦完了,就是結結實實地苦了一生。這不是我認為的公平,所以我這樣設置了這個故事。
也許有所偏頗,但也算是我的一念吧。
☆、寫在以外的話
這個故事是半路殺出來的,因為我寫《來時路》的思路斷了,而在翻看我以前寫過的小說時,突然覺得那個故事換作現在的我,會有不同的寫法,所以我就寫了。沒有太多系統構思,有點随性,當然更新也很随性,所以很感謝閱讀的大家,尤其感謝一直記得留言交流溝通的大家。
後續,我會把《來時路》撿起來繼續寫,這個故事當初有構思,只是結局一直沒想好,所以也常常在寫作時遇到瓶頸。但過年之前我會把它克服掉,所以《來時路》接下來會恢複更新。
與此同時,我在看書并吸收一些新的東西,腦子裏有一個民國時的故事。還是老模子,我想借那個時代背景寫一個架空的軍閥亂世(當然這個目标定太大了,就說寫一寫亂世裏的愛恨情仇吧)。這個故事的産出要安排到明年了,具體時間不定,在《來時路》結束後起碼會有一個季節的斷檔,我需要一段時間來充電,好好地看幾本書(這期間如果有人想聯系我,可以随時在任何文章下留言,我随時會回來看。)
最近溫習了一遍《萬歷十五年》,還看了一本《我的涼山兄弟》,推薦給你們。前者的大名不多說了,後者是一本談論毒|品、艾|滋的書,但它不僅僅止于如此,看了之後對于選擇、生命有一番思考,哪時候得空也許會寫點讀後感在随筆散文裏。
再次,謝謝大家選擇閱讀我寫的小說,拙作拙筆,謝謝遇到你們。
PS:補充幾句,這篇文章的名字來源于詩經,招招舟子,人涉卬否,卬須我友。我很喜歡這篇。我對它的解讀是,一個人的選擇和堅持,有一點“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意思,就是要等同道人一起走,就是要堅持自己的選擇。如果實在沒有同道人,不如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