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靠!”韓亦軒忍不住爆粗,“要不是看在你和我姐新婚,我才不邀請你。你說說你,結婚了,你帶着我姐來出差工作,現在想起來該有點新婚樣子了?”
“亦軒,你別抓着他不放了。”笠舟拉住他,“說過了先不辦事的,你怎麽是聽不懂麽?”
嗅到了嫁雞随雞的氣息!
韓亦軒恨其不争地住了嘴,“哼,工作有做完的時候麽?非得挑新婚期。”
笠舟笑笑,“蜜月也可以有度不完的時候,只要我樂意,每一天都是。”
趙時亭意味深長的目光只在笠舟臉上掃過,就匆匆移開了。老歌有唱,愛對了人,每一天都是情人節。她這樣一句話,是說嫁對了人的意思。即使千千萬萬遍告訴自己她已為他人婦,她的一舉一動,一句話一個笑容還在他心裏造成着持續影響。
手心傳來一股陌生的力道,他看了眼,是顧穎其放在他手心裏的手。她意圖安慰陪伴他,他心裏有幾分動容,卻沒有太多效果。論說他接受她這件事,其實是他的自私,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也可憐她癡纏多年,蹉跎了青春與光陰。
“那你們真不去啊?”
陳铮岩見笠舟這麽為自己說話,心情瞬間好了,話口自然也松了:“看在你這麽盛情邀請,去也可以。我讓人安排下,就去海景別墅度假區住幾天吧,玩來玩去太累。”
“嗯。”休息幾天,韓亦軒沒有異議,“但是,錢得我出。這項目是我們公司牽頭,我也算小半個主人家,這次你就別跟我争了啊。地方和其他我來安排,你們都別管。”說完,他風風火火就走了。
顧穎其說要去洗手間,把小手包遞給了趙時亭也走開。
笠舟看了眼那個精致的手包,和氣說道:“那我們先進餐廳點菜吧。”
落座後,陳铮岩打開菜譜翻起來看,趙時亭兀自玩手機。笠舟正想着和陳铮岩一起看看菜式,他手機響了,他看也沒看遞給了她。
倒不是工作,是小也。
不知是不會操作還是故意的,發來的是FaceTime,笠舟剛接起來,他稚氣的聲音就傳過來:“姑父姑父,你給我買的汽車到啦!媽媽說我不能天天開,聽話了才能每星期開一次……”
聲音剛低落下去,又在看到是笠舟時響亮起來,“姑姑!你和姑父在一起嗎?怎麽是你接電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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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們在一起吃飯。”
“姑姑,你說我媽媽是不是太小氣了?你跟我媽媽說說吧,我不要一星期才玩一次小汽車。”
“唔,你媽媽比我大,我也沒辦法。那不然……”
“你別給他出主意。”陳铮岩冷不丁飄來一句,笠舟也只得不說了。
“好了小也,聽話,你好好聽話,爸爸媽媽才會開心,知道嗎?”
“那好吧,我就知道你們不會答應的。”小也一直是聽話的孩子,見這事兒沒得商量也不鬧騰,換了個話題,“姑姑,我剛剛去看我爸爸了。他握住我的手了,我媽媽說我爸爸是想要抱抱我。姑姑,你說是不是呀?”
“是,你爸爸一直都想抱抱你。”笠舟驀然有股心酸,“所以你更要好好地聽話,爸爸哪天一開心,說不定就真的把你抱起來了。”
“像姑父抱我那樣嗎?嘩一下,變得好高呀!”
“嗯,像姑父抱你那樣。”
“真好!那姑姑你要早點回來呀,我媽媽說爸爸也想你了,所以我給他折了小紙船。姑姑,小紙船就是你,我爸爸把我折的小紙船放在枕頭旁邊了。”
笠舟心裏暖暖的,“好,再過幾天姑姑就回去了。到時候,我們一起這小紙船給你爸爸。”
“好!”小也愉快地答應,突然又壓低聲音,湊近手機,大大的腦袋大大的眼睛,煞是可愛,“姑姑,小紙船是你,那我給我爸爸折什麽呀?我媽媽說爸爸的名字是天涯的意思,天涯是什麽呀?”
“是天,是很大很大的天空。所以你不用折紙,擡頭看天空就好了。”
“啊!那我以前好多次都擡頭看天空了,我都不知道我爸爸在那裏。”小也說着有點落寞,“他們說我爸爸是植物人,姑姑,你知道什麽是植物人嗎?是不是不會動不會笑的那種人?可是我媽媽說,爸爸會笑的,他還會握我的手……”
“相信你媽媽。”笠舟盯着小也,目光堅定,“她是最愛你爸爸的人,她說的話就是真的。”
小也飄散的目光一下子清晰起來,“好!”說話間,小家夥往背後看了眼,“姑姑,我要去玩小汽車了,mua一下。”
“mua!”
“還有姑父,也要mua一下。”
陳铮岩嫌棄的臉突然出現,皺着眉頗有幾分威嚴的樣子,“你是個男人,娘們唧唧的親什麽親,玩去!”
他常跟小也這樣說話,小也聽了只是嘻嘻嘻地笑,露出小虎牙,一句再見都沒就直接挂了視頻電話。
“臭孩子。”陳铮岩嗤了一聲,“你別老慣着他,這孩子以後叫姑姑就給糖,算盤精着呢。”
“你不也是給他買玩具了麽?”笠舟對小也好是沒法說服的,昂着頭,帶笑的眼睛掃過坐在對面的人才突然意識到——趙時亭也在這裏!
她望着趙時亭眼中的震驚和探究,一時間有點尴尬。
趙時亭幾乎無法控制自己聲音裏的顫抖與激動。
“是遠涯哥?是不是遠涯哥!”
這一刻,他眼中的悲傷,笠舟是感同身受的,但想不到會在今天這樣的場景就突然揭開了。
“是。”
“他怎麽是植物人了?”
笠舟不答反問:“你和顧穎其在一起了?”
趙時亭沖動地朝她低吼:“我和她在沒在一起跟遠涯哥有什麽關系?!我現在問的是遠涯哥,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別人!”
笠舟泛上來一陣鼻酸,她在這個時刻突然覺得自己是罪惡的,因為當初的隐瞞。然而世事已變遷,後悔藥亦是沒有的。
她沒有再說話,門開了,顧穎其站在門口,臉色很難看。她用一種求助的口吻對趙時亭說道:“時亭哥,我很不舒服……你能陪我先回去嗎?”
趙時亭看也不看她,只是盯着笠舟。
沉默了有一陣,顧穎其又說:“時亭哥,我不舒服。”
還是沒人理她。打破沉默的是陳铮岩,他合上菜譜,伸手握住笠舟冰涼的手,“還想繼續在這裏吃飯嗎?還是我陪你回房間?”
笠舟微微一笑,輕輕回握他後,站了起來。
和以往每一次怼顧穎其時的歇斯底裏不同,她今天很平靜,到讓人感覺到詭異的害怕。顧穎其努力鎮定,站在門口又對趙時亭說了一句:“時亭哥,我想走。”她大約也是在賭,賭趙時亭沒有推開她時的那點良善會在今天起效果。
但再善良的人,心裏都有不可觸碰的界限。
“你進來。”趙時亭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你來跟我說說,為什麽遠涯哥的事情會涉及到我和你是不是在一起這件事?”
陳铮岩在一旁坐着,亮了一下眼睛。他倒有幾分慶幸,趙時亭這個時間點才找回來他在感情上的智商。這要是早八百年這麽想了,笠舟恐怕就沒他的份了。
“我沒有什麽好說的,那個什麽遠涯哥跟我有什麽關系?為什麽要我說?”
笠舟輕笑,點了點頭,“對,我哥的事情跟她沒什麽關系。他出了車禍,被一個未成年孩子撞成了植物人,那個孩子現在還在裏頭關着。整件事從頭到尾,跟顧市長家的千金毫不相幹。”
“包括這之後,我爸在學校裏被排擠被孤立,研究項目驟停,收入又銳減,發展到突發腦溢血死亡,也和她沒關系。當然了,再之後我媽精神崩潰,到現在還在療養院裏待着,就跟她更沒有關系了。”
有時候苦難就是這樣,明明要花一生的時間跨過去,說起來卻不過幾句話,輕描淡寫得像是別人家的八卦。
趙時亭覺得自己腦袋嗡嗡地響,這個他生命中最為珍視的人,發生了這樣大的變故,而他卻只是聽聞張叔叔工作不得力,舉家搬遷去了別處。
“這幾年的事?”開口時才驚覺,他聲音啞了。
“六年前的事。”
趙時亭跌得後退一步,六年前!他還沒走!那時笠舟身上發生這樣多的事情,他竟一無所知!
一切都變得合理了。
她那時在他眼中的“無理取鬧”和“喜怒無常”,他以為的“漸行漸遠的青春愛情”,他以為的“女孩子都多少愛作天作地”的可笑認知……像是在他面前撕開一張血淋淋的人皮。他有一瞬間想問,為什麽不告訴他,話落在喉口,卻成了:“小舟,對不起……”
笠舟笑了笑,“你沒有錯,時亭。我在六年前做了選擇,也回不去了,我也不想回去。就算重新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樣。”
他懂。
壓下情緒,他轉頭看向顧穎其,“所以,這一切真的跟你沒有關系?”
“這是別人的家事。”顧穎其心跳得很快,話說得卻慢吞吞,“我确實使過小心思,造成了你和她之間的誤會。但就因為這樣,所有的髒水都要潑給我嗎?我也想問,這一切跟我有什麽關系?”
換做以前,笠舟可能會沖過去掐死她。
但在這時,她突然有些可憐這個人。但仔細想想,自己這份可憐又太過廉價,顧穎其憑什麽能得到她的憐憫?
趙時亭突然想起前些天咖啡廳裏的事情。
笠舟對顧穎其說的話還歷歷在耳,也包括陳铮岩說的那句“我們家笠舟從來不做無厘頭的事情,如果她看不爽你,那一定就是你有問題”。事到如今,他才領悟到這句話的深意。他的小舟,他記憶中單純善良熱烈的女孩,仿佛在一夜之間就心裏開滿惡之花,真的只是家庭變故而已?
“既然無關,為什麽每次我和你出現,小舟就要發怒?”
顧穎其臉色越發白慘,“這你應該問她。”
“好,小舟,你能告訴我嗎?”
笠舟回頭看了眼陳铮岩,他依然是鎮靜溫和的樣子,對她笑。她看到他的笑容就覺得心頭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