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而另一頭,笠舟一上飛機就跟空姐要了塊毯子,放下座背,倒頭就睡,給陳铮岩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陳铮岩看她這副樣子,只有苦笑。他坐在顧穎其對面的時候就有點兒不愉快,心裏正想着若被笠舟撞上可是一百張嘴說不清。
沒想到,應驗了。
但讓他奇怪的一點是,笠舟一向都很明白該對誰發火,就像她怼韓老爺子不遺餘力,可是對韓亦軒又有不少的和氣。這次,她主要的攻擊對象居然是顧穎其?
然而目前這些都不算重點。
重點是某人生氣了,還挺嚴重。
陳铮岩輕輕碰了碰她,她沒什麽反應。他又把她毯子稍稍拉了拉,還是沒反應。于是,他把蓋在她腦袋上的毯子掀開了,笠舟淩亂着頭發從座位上起身,聲色俱厲地瞪他:“你別碰我!”
他苦笑,“好好好,你先休息。”說着把毯子給她蓋回去,又被她從毯子下面伸出來的手給打了一下。
“你的手!拿回去!”
陳铮岩有點沒轍。
從講道理來說,這事确實是他做錯了。前一天她還跟他明令禁止并嚴肅表達了自己的觀點,第二天他就陽奉陰違還被當面撞見,放到誰眼裏,這都是不把她的話當回事的意思。可又确實情況特殊,他一個大男人總不好在大廳跟人家一個女人拉扯,不然豈不是更說不清?
這話他說過了,想來笠舟也聽到了,卻依然不能消氣,這……讓他怎麽辦?
正愁着,鄰座一對老夫妻朝他看過來,一頭銀發的老先生和藹地對着陳铮岩笑,用并不算小的聲音說道:“小夥子,惹媳婦生氣了?”
“是。”陳铮岩見狀立刻有一說一,眼睛餘光瞥着笠舟,“我做錯了事。”
頭等艙的座位離得遠,那老先生聽了,趴過來身子笑着打趣他:“該不會……偷吃去了被抓住了吧?那可難好咯!女人嘛,心眼都是不大的。”
說完這話,他身側的老太太笑着瞪他,也不說話。
陳铮岩嚴肅道:“沒有,我不會偷吃的。我只愛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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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喲好好好,那你怎麽能惹她生氣了呢?”
陳铮岩煞有其事地嘆息道:“我踩着狗屎了,她嫌棄我鞋底髒,還埋怨我不聽她話非得走那條破路。”
老先生聽了哈哈大笑,也算是看出來這大約是一對新婚燕爾的夫妻鬧鬧小矛盾呢,哪礙事兒啊,也就不再多說,轉身執起老妻的手就閉目養神了。
笠舟自然沒睡,聽到兩人的對話沒繃住表情,輕輕咳嗽了一聲。
陳铮岩如遇大赦,連人帶毯子地抱住她,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舟舟,這飛機得飛好倆小時呢,你不跟我說話,我會暈機并且非常難受。”語氣竟有些撒嬌氣。
笠舟哭笑不得,把腦袋露出來,伸手推了他一把,“你不嫌丢人!”
“你都不理我了,我要臉幹嘛?”他理直氣壯。
笠舟驟然覺得心頭一暖,把毯子拿開了,正撞上旁邊座位老先生的眼神,不禁臉色一紅,低下頭去。老先生只是和善地笑。
陳铮岩沒有回頭,眼睛裏只看到笠舟低頭面紅的模樣,心頭跳得快快的。若說女人美,自有千般萬種風情不盡相同,但此刻笠舟低頭的嬌羞是她不曾展現過的柔美。情不自禁,他扶着她的後頸拉向自己,吻在她唇上。
突然的驚懼讓她睜大眼睛忘了反抗,只是下意識雙手抵着他胸口,微弱的小力道像她的小脾氣,撓得他心頭發癢身上熱流流竄,就起了反應。
還好他知曉好壞,很快放開笠舟,苦着臉把她的毯子蓋到了自己身上。
“你……你做什麽?”她問的是這個吻。
“遮羞。”他答的是毯子。
笠舟沉默些許時候,突然朝陳铮岩依偎過去,“铮岩。”她悶悶地叫他,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沉甸又苦澀,幹脆閉口不言。
陳铮岩把她摟到懷裏,輕輕吻她額頭,斟酌了會,說道:“你哥哥醒來了,有意識,能靠坐在床頭聽人說話,會表達‘是’和‘否’,不會說話。”
笠舟睜大眼睛,所有情緒都被這個消息沖散了。
她激動又欣喜,快樂得想尖叫,又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淚順着手指蜿蜒,流到嘴裏是甜甜的。
他醒了!
她就知道,他一定會醒來的!
他掙紮了六年,怎麽舍得這樣一直沉睡,他始終都沒有放棄過的,一定會醒!
她等到了!
笠舟緊緊抱住陳铮岩,一點都顧不得頭等艙客人的形象,像八爪魚似的繞着他,小聲啜泣。她不說話,害怕一開口就會想要高興地大叫,會語無倫次,只有用力抱緊他。
陳铮岩就知道她會這樣,縱容她,心頭也不免擔憂。
禍福相依,張遠涯到底是沉睡了六年的植物人,這會拼了全力醒來……想起紀東白電話裏說的,他開心不起來。但他不忍打破笠舟的快樂,于是也露出笑容,由着她放肆着情緒。
一下飛機,笠舟就想直奔醫院去,愣是被陳铮岩拉住,好說歹說吃了頓便餐,才上了何曜開來的車。醫院裏,爺爺和陳老爺子都在,姜午秋和小也也在,笠舟留心看了眼,陳皓月并不在,莫名覺得松了口氣。
病房裏,張遠涯靠坐在床頭,蒼白的臉有了一點微弱的血色,他睜着眼睛,目光是柔和的,看向她的時候眼中有情緒波動,沒能開口說話,但輕輕咧了嘴——笠舟看得懂,他在朝她笑。
“哥!”笠舟只喊得出這一句,再不成言,伏在床邊抓着他枯瘦的手一直哭,除了不停喊他哥,什麽話都說不出。
他不再似先前那般若有似無地觸碰她,這一次,他結結實實地伸手撫在她腦袋上,像多年前那樣,把她頭發輕輕揉亂,而後嘲笑她沒有小女生的乖巧模樣。
笠舟哭得更兇。
眼見如此,張老爺子和姜午秋都紅了眼。
陳铮岩沒有拉開她,靜靜看她好久,瞧着是要哭得岔氣,這才上前去,蹲在她身邊。張遠涯大約一直都是有神志的,他目光落到陳铮岩身上時,好似是認識他,略微掙紮着去夠他。陳铮岩不明其故,看他動作,下意識就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張遠涯輕輕拉着他的手,把他手覆在笠舟的手上,艱難地點了點頭,嘴角咧着。
陳铮岩笑着點頭。
兩個男人無聲的交流在第一次見面時,竟然成功得毫無阻滞。
笠舟好半晌止住眼淚,像個孩子般吸着鼻子坐在床邊,跟張遠涯說話,哽咽的聲音落在陳铮岩耳裏聽得他一陣心疼又甚覺她可愛。
“哥,我出差去了,趕回來晚,你什麽時候醒的?”
張遠涯只是笑着看她,沒有說話,笠舟懵懵懂懂的,睜着淚眼望他。陳铮岩只覺得哭笑不得,又拉了根凳子坐在她身邊,說道:“他昨天醒的,情況穩定後醫生給的消息。”
笠舟不悅,“為什麽不先通知我?”她不贊同地朝紀東白看了眼,手上覆着的手就輕輕搖了搖,是張遠涯笑着在安撫她,于是她又立刻笑了,“哥,我沒怪他們的,就随便說說的。”
看到這一幕,張老爺子抹着眼淚笑了。
這一對兄妹倆,沒變,一點沒變,還是跟小時候那樣,一個鬧騰,一個安分。
衆人都因為張遠涯的醒來而開心,也因此沒有人注意到玻璃窗外一對母女的身影。
楊虹和韓亦安。
楊虹是接到韓亦軒的消息才過來的,笠舟突然趕回B市多半是這醫院裏的事情,韓亦軒也是猜測,卻很容易就猜準了。
楊虹安靜看着病房裏趴在床邊哭泣的笠舟,在這個時刻她才真正在她身上看到,她在家人面前的樣子,孩子一樣又哭又笑,神情仿似在撒嬌卻又有十足的依戀。她越看她,就越覺得自己離她是極遠了。
她當初那樣狠心丢棄了她,認親回來時還天真以為血濃于水。現如今她才是真正地明白,她當初的丢棄早已斬斷了她們之間所謂血濃于水的母女情。
“媽,你臉色不太好,要不回去吧?”韓亦安心裏也不太好受,她花了這麽幾年時間才接受她是她姐姐的事實,到頭來人家卻一點不在意,可又十分情有可原。
“我再看看她。”
“媽,萬一……被韓亦舟她看到,是不是不太好?”
楊虹嘆了口氣,“亦安啊,你還讨厭她嗎?”
“媽,我……”韓亦安有些嗫嚅,許久才說,“媽,對不起。”
“算了,沒什麽對不起的。”楊虹笑笑,“她性子拗,跟我年輕時候倒挺像的,我當初不要她的時候,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就和她現在不要我一樣。”
“媽,你別太悲觀了。到底,到底還是一家人的。”
楊虹沒有再說話,最後看了病房裏的衆人一眼,轉身離開。她轉身的時候,陳铮岩正往外看來,目光掃過她們母女二人的背影,又回頭專注聽着笠舟和張遠涯說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公司事情不少,可能更新沒那麽頻繁,我盡量寫!
謝謝大家麽麽噠!
PS:評論區這麽荒蕪,鐵了心要冷落我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