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陳铮岩感覺手上的力道倏然加重。
他怕笠舟崩破表情,牽着她,跟一群老頭告別:“爺爺,各位,我和亦舟先走開照顧下其他賓客。你們先聊,玩得開心。”
“好,去吧。”不等韓喬盛叫住笠舟,陳石賢率先豪爽地答應了。這下韓喬盛也不好說什麽,看着一對人平淡地走遠,不由得皺起眉頭。
陳家應該是不知道這小妮子的事情的吧?
否則以韓亦舟,恐怕是進不了陳家的門。韓亦舟是韓家的親骨肉沒錯,但在外頭飄了這麽些年,還有那麽些個破事,總歸膈應人,陳家這種家庭比他韓家有過之無不及。要真知道了,恐怕韓亦舟都沒份來參加這個宴會。
這麽一想,他也暫時放下了自己的多心,和陳石賢虛與委蛇起來。
陳铮岩帶笠舟走到一邊,手裏握着她的手,冰涼冰涼的。他看她,鎮定的神色與淡然的表情卻無法掩飾眼裏的無助。猛地就想到,那時他在她手機備忘錄裏看到的文字——小心翼翼地護着自己的周全。
他牽着她到宴會廳邊側的一個房間,門一關上,他抱她到懷裏。
“舟舟,別怕。”寬厚的大手摸在她後腦,“你爺爺不是在怪你。”
半晌,她找回自己的聲音,“他怪我,他說自己一個孤寡老頭子,還樂呵逍遙。”
“不是的,老爺子真怪你,今天還會來嗎?回頭我們去他那裏跟他好好說說,就明白了。你爺爺疼你,怎麽舍得怪你?”
“可我騙了他,我回韓家了,他不知道。”
“他是你的親人,希望你過得好。”陳铮岩一邊說一邊思量着,如今這情勢,恐怕醫院裏的張遠涯她爺爺也是知道了的。這後頭,家裏那老太爺的作用絕對少不了,只是這倆老頭子在計劃什麽呢?
他心裏打算着,最惡意的猜測是陳老太爺上次被他氣着了,故而用這事兒拿喬來治治笠舟。只是這樣的話,他一個糟老頭子跟一個小姑娘計較,也不嫌害臊?摒開這種猜測,陳铮岩大概摸着七八分,那老太爺指不定瞞着他多少事。
他從沒起手去調查過笠舟,是他不想。但不代表他爺爺也作如此想。
“舟舟,你現在願意跟我說說爺爺的事麽?”他看她平靜下來,把她帶到沙發上坐下,“為什麽不告訴你爺爺?你瞞着他有什麽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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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衷?”她看他的眼神突然多了些探究,“你為什麽覺得是‘苦衷’?”
他失笑,屈着手指在她額頭上輕輕一敲,“那怎麽
?難道你貪錢麽?”
“為什麽不是?你很了解我嗎?”
陳铮岩笑了,“一個人也許可以隐藏很深吧,但你的深淺我不都是知道麽?”笑容又痞又壞。
“……”笠舟無語,皺起眉打他,“你有病!”
他抱她,“好了,跟我說說。”
她對他這種“不甚了解”卻篤定是苦衷的态度感到溫暖,輕嘆了聲,如實相告:“我爸……我養父家裏出的事情不少,又支零破碎,我媽還在精神病療養院裏,爺爺也身體不好。所以當初我回到韓家,韓老爺子跟我有過約定,和張家需得一刀兩斷。”
“他不知道你哥的事?”
“我也不清楚他到底知不知道。總之,張家的事情一個字都不能透露到韓家,除了他以外。所以到現在為止,他們都以為我是失去了所有養父母家的親人才會回來的。”
陳铮岩在這時可以理解一點韓照坤夫婦的心理。就像他沒有動手查她一樣,他們夫婦也不會動手去查,除非有什麽不得了的事情發生了。虧欠心理居上,又加上韓老爺子護航,只怕他們夫婦只會覺得笠舟孤苦二十多年而導致心門緊閉。
卻不知,她曾經感受過的溫暖,遠勝過冬日豔陽。也是因此,如今她感受到的寒涼比冰窟更甚。
“舟舟,你從沒想過跟你親生父母溝通嗎?”
“說什麽?”她冷了臉,“聊聊當年他們的苦衷以及抛棄我的必要性嗎?”
他知道,這談話到此為止了,再說下去,笠舟的冷漠與怒火要殃及池魚。
“好,那不說。”他怕她惱,就去吻她。她想躲開,被他抓着下颌,硬是将唇貼上去了。
笠舟推他,“你做什麽?我塗了口紅,等下又要補妝!麻煩死了!”
他低低地笑,還想逗逗她,傳來了敲門聲。
是陳铮岩的大哥,陳皓月。
笠舟第一次見到真人,一身淺灰色西服配着一副金絲邊眼鏡,有十分的斯文氣息,看着跟陳近儒非常相像。陳铮岩和他比,多了些狂野不羁的意味,卻也因此更顯出陽剛之感。
陳皓月到底是玩音樂搞藝術的,名字到穿着到氣質都透着優柔的文藝氣息。
“我大哥,你就跟我叫他大哥吧。”
笠舟對他友好地打招呼,“大哥。”
陳皓月笑着點頭,不失禮貌地打量笠舟,目光在她嘴唇停了會,讓她一陣尴尬。他轉頭看到陳铮岩嘴上沾着的口紅時,笑容更深,“今天這場合還忍不住,要到小房間裏來?你小子越來越沒規矩了,不知數。”
聽着是埋汰弟弟,笠舟只覺得臉上跟火燒一樣。
陳皓月見狀,又補充說:“也不顧人家姑娘樂不樂意,你這霸王上弓的脾氣要好好改改了。尊重女性,懂嗎?”
把她摘了出去,髒水只潑了陳铮岩一身。
笠舟微愕然擡頭,并沒有在陳皓月臉上找到不滿的神色,反倒像是哥倆開玩笑的輕松,眼睛裏都是極揶揄的良善笑意。
“教訓誰呢?不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德行了?不通知家裏就結婚又離婚,要說沒規矩不知數,居然輪到你來教育我了?”陳铮岩寸土不讓,“還有,是你打擾了這個房間的安寧,別賊喊捉賊似的,有什麽事趕緊說。”
聽他說話的語氣,笠舟斷定了,這兄弟倆感情當是不錯。
陳铮岩雖說平時看着不怎麽發脾氣,對人對事也是止乎禮合乎情,但內裏性子其實是偏冷的。她這樣一邊想又愣住了——何時有的這種判斷?他性子冷,她與他很熟悉嗎,又從何而知?
“爸媽找你們,你帶你這準媳婦來爺爺生日宴會,也不先去跟爸媽打個招呼,給你媳婦招黑呢?”
“宴會一開始,他們身邊的人流就沒斷過,晚點去怎麽了?”
陳皓月倒是奇異了,這自家弟弟字字句句都護着這姑娘,還是頭一遭,“噢,那不說這個。你以前那些破芝麻爛谷子的事兒,弟妹清楚麽?別到時候出了簍子,臨時補救就來不及了,還是率先坦白從寬?”
“陳皓月,你閑呢?”
笠舟聽得笑出聲,也跟着開玩笑:“我覺得大哥的建議很中肯,你要不考慮考慮?”
陳铮岩挑眉,湊近她耳側,“好,我晚上回去跟你坦白。”
她紅了臉,偷觑了眼陳皓月,把陳铮岩推開了,“沒正形。好了,我們出去吧。”
眼看她眼底的陰霾散了,陳铮岩舒了口氣,帶着笠舟到了陳近儒與何玲身邊。這兩人應該說都算是第一次正兒八經地看到笠舟,她長得還算清秀,一身鵝黃色的連衣裙把她襯出幾分嬌柔之感,但眉眼間的清冷又将氣質中和了,嘴角的微弧度給她添了點莫測的高雅之感。
倒是不錯。
“伯父,伯母。”
陳近儒點頭,知曉她的基本情況,也不虛晃晃地寒暄,只說:“機會難得,這次就跟阿岩一起在這裏多留幾天,休息休息。”
笠舟笑笑,乖巧地答應了。轉眼望見何玲,想到上次她到陳铮岩房子的事情,心頭猛一跳,不由得尴尬,一時間不曉得說什麽。
何玲卻也是和氣地微笑,“阿岩總把你藏着,這會可算是舍得帶出來了。他啊,從小到大還沒這麽護着人呢。我瞧着,這姑娘我也是很喜歡的。”她慈愛的目光和形容讓笠舟心生暖意,尴尬頓消。
“謝謝伯母。”
“見外,叫什麽伯母啊,要不然你就跟着阿岩一起喊媽了。”
陳近儒笑笑,阻止了妻子的熱絡,“你別吓着人姑娘了,姑娘家臉皮薄。”
說話間,韓照坤和楊虹也走了過來,看到笠舟和陳家夫婦一派和氣的樣子,心生欣慰。楊虹親熱地拉着笠舟的手,看着自己的女兒出落得這樣好看,竟然有鼻子一酸的感動。但她沒有錯過女兒眼底的寒涼,她跟她并不親近。
意識到這點,楊虹放開了她的手,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小舟可是我們手心裏的人,铮岩你以後不要欺負她。”
陳铮岩笑道:“那自然,以後只有她欺負我的份。”
笠舟嘟囔:“說得好像我欺負過你一樣。”
陳铮岩笑着擁她,“餓了吧?我們去吃點東西。”說着,跟幾個長輩告別。他看得出笠舟的不自在,回首望見楊虹巴巴的眼神,他朝她回了個微笑。
楊虹收回眼神,和陳家夫婦聊起來。這陳家二少風評在業內挺有殺伐氣的,平日裏不太給人留後招,讓他們這些老一輩的商人不是特別贊同看好。但也許是時代不同了吧,現在的年輕人自有他們的天地。如今看他對笠舟的模樣,只要不是裝出來的,就還是個能托付的人。
她這樣想着,為笠舟的終身大事就非常上心起來。
跟一幹親屬都打了招呼,下一輪就是源源不斷的生意夥伴了。陳铮岩只消站在那裏,就有一個接着一個的西裝革履上前來,或谄媚或平淡地道一聲陳總。笠舟對這種交際沒有太多好感,走到一旁獨自落座了。
不多久,陳皓月走過來,俨然是大哥的樣子與她說話:“在自家公司上班?”
“嗯。”
“我聽說你大學裏學的中文,大二時候想轉音樂系?”
笠舟一愣,心頭震驚,“你在哪聽說的?”
陳皓月神色很平淡,“前兩年江北大學請我回去做客座教授,音樂系的孫教授還老在念叨你哥哥。”
笠舟心中一痛,“嗯,為了轉系我磨着他好久,他始終也沒有答應我。”
“你哥哥,怎麽樣了?”
“情況不樂觀,随時有生命危險。”笠舟如實回答,“是铮岩告訴你的麽,我的事?”
陳皓月笑笑,“他嘴裏能吐出半個字來,可能多半是遺言了。我,是從午秋那裏知道的。”
“什麽?午秋姐?”
“是,你的……準嫂子,我前妻。”
……
作者有話要說: 跟綠島聊天讓我發現,我寫《來時路》瓶頸的緣由了。那個女主的設定是一個賢內助,所以她的行為行事總帶着王的影子,并不是完全的她自己。有時候我自己去體會這個心理,真心覺得挺無力的。不過,我會試着挑戰下,什麽樣性格的女主都給她寫出點獨特的彩頭,等寫完這篇,就等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