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何玲在門口等得耐心快要全失,門突然開了。
她相當不悅地皺起眉,看着來開門的人,他全身上下只圍了塊大浴巾,頭發還濕漉漉滴着水,神色倒是氣爽。女人何其敏銳,下意識低頭瞥了眼鞋櫃子,在萬年不變的男鞋附近多了一雙女式單鞋。
“打算一直金屋藏嬌了?我回來後,你就來家吃過幾次飯?還真以為你公司很忙。”
“公司是很忙。”陳铮岩語氣淡淡的,帶着淺淺的笑意,“但還不妨礙我個人生活。”
“她在?”何玲進門,這裏唯一的一雙女式拖鞋并不是為她準備的,自然也不會放在鞋櫃。她掃了一圈,沒有拖鞋,走到客廳坐下,“這個點了都還在睡覺?”
陳铮岩到她對面的沙發坐下,回答得理所當然:“累了就睡得晚,你正巧趕上了。”
何玲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語氣卻親切了不少,“你這孩子,小時候吃點什麽就是這樣。要麽一碰都不碰,碰上了就要吃到膩,也不知道跟誰學的壞習慣。”
“這習慣很壞嗎?”他不以為然,“你找我有什麽事?”
何玲好似也習慣他這樣的态度,一點不介意地說道:“你哥的事情,他跟你說過嗎?”
“什麽事?”
“他在美國跟別人領證結婚了?”
“你和他在一塊都不知道的事,我能知道了?”
何玲嘆了口氣,“你們這一對不省心的兄弟倆,你哥還真是出息了,結婚都不通知家裏人。到現在,你爺爺還不知道這事兒,下個月他生日,你尋思尋思怎麽辦吧。”
“這是我哥的簍子。”陳铮岩笑着靠在沙發上,“我的女人在樓上睡着,爺爺認識,下個月生日我會帶去。至于我哥……三十多歲的人了,還得你給他收攤子麽?”
何玲看他這一點不驚奇的樣子,一下也明白了,瞪了他一眼,“兒大不由娘,都是出息了!”
“媽,這事兒我打賭我哥自己能解決,你還當他幾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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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不是說這。你哥他……這次不知道怎麽回事,那個女的好像他都不怎麽認識,就悶不做聲跟人家領證了?這,這結婚怎麽能是這麽兒戲的事情呢?”
陳铮岩笑笑,“急什麽?等着看不就好了。”
“你看你這态度,什麽事都天塌下來無所謂的樣子。你說說你,你也是,也是要三十歲的人了,還這……這跟女友厮混。”
“什麽叫厮混?”他這下頗為不滿了,“媽,你注意用詞。她是我正當的女朋友。”
“喲,還護短呢?”何玲笑了笑,難得見到自家兒子這副樣子,“我都還沒見過她,你是什麽打算?”
“今天不是時候,她臉皮薄。”
何玲一陣驚訝,自己這小兒子還真心護短了?這倒是個稀奇事,這麽些年了,就沒見他為誰說過幾句話。老爺子給他養了一身的倔脾氣,看着跟個笑面虎似的,會玩的手段可是不少。這麽一想,何玲對樓上的女人倒有十分的好奇。
“聽你爸爸說,是韓家剛認回來的大女兒?”
“是。”
知道兒子脾氣,何玲也沒有多問。看他一張嘴密不透風的,也沒坐多少時候就回了。臨走前她開冰箱看了眼,比起之前一冰箱的酒,這會多了些鮮奶生蔬水果,還有不少面膜,是過日子的氣息。她淡笑着往樓上看了眼,對下個月老爺子的生日宴有點期待。
陳铮岩回房時,笠舟醒了,邊揉眼睛邊問他,“誰來了?”
“我媽。”
“哦。”她不在意地應了一聲,在床上摸索着找衣服,找了一會,突然大叫一聲,“你說什麽?剛,剛剛是你媽來了?!”
“嗯。”他微笑着看她慌亂的神情,湊近捏了捏她的臉。
“你,你怎麽不說啊。她……她走了嗎?”她裹着薄被,一只手在床上翻來翻去,“我衣服呢?啊!現在什麽時候了?下午了麽?”她慌裏慌張看了眼窗外,“難道……又過去一天了?不是吧,好丢臉!你這個人!都是你……”
他眼裏都是膩死人的溫柔,把她連薄被抱着,輕輕安撫她,“別怕,她回去了。”
“你,你剛剛就這個樣子下樓去見她了?”
“嗯。”他低低地笑,“有我在,你哆嗦什麽?”
她揮着拳頭打他,軟綿綿的力道落在肩膀,毫無威懾力,“尴尬死了!這種事情……”
“天經地義。”他吻了下她的唇,“你遲早要進門,這不算什麽。”
她稍愣了會,語氣弱弱的,“我想洗澡。”
“噢,我也要洗。”陳铮岩二話不說抱起她去了浴室,門關上的時候,只聽到笠舟微啞的聲音說:“不要了。”顯然是毫無效用的訴求。
即使睡到下午,笠舟的體力也沒能完全恢複,第二天還是遲到了。她所在的職位其實無所謂是否正點上班,但這幾年來她一向都和一般員工一樣。
周怡把一沓文件放到笠舟桌上,看她打了個呵欠,笑着打趣:“經理,你最近是不是生活萎靡啊?”
笠舟冷不丁愣住,瞪了她一眼,“工作太閑了?”
周怡樂呵呵笑着,“絕對沒有!經理你看看這些文件,我按照緩急情況給排好序了。下午兩點韓總通知要開一個會,四點半財務部那邊有文件要跟你核對。”
“知道了。”
出門前,周怡倚在門邊極快地說了句:“經理,你男朋友會叫你‘舟舟小寶貝’嗎?”
笠舟一記眼刀飛過去,她已經飛快地關上門踩着高跟鞋走了,只能從落地玻璃看到她忍着笑意的側臉。
下午的會議還是關于開發案的,主角是趙時亭。
他來得很早,一點附近就到了,沒有去會客室等待,反而到了笠舟這裏。
比起之前幾次可以的隐忍,這一回他面色有幾分坦然,也不跟笠舟虛客套,幾句簡單問候之後就擺明了來意:“明天我爸生日,希望你能來一起吃個飯。”
對于趙時亭的這個要求,笠舟很難拒絕。
趙叔叔是她打小認識的,若不是家中出了變故,恐怕這會還是有往來。她去從前的房子看過,趙叔叔很有心,還會帶禮物來看他們。那些禮物放在門口積着灰,是鄰居告訴她,她才知道趙叔叔來過好幾次。
滴水恩,在笠舟心裏自當是湧泉的分量。
趙時亭不知是摸準了還是湊巧碰上她這根軟肋,實在讓她沒法拒絕。
她也不拖沓,沉思了一會,就答應了。
“那,今天結束後方便一起去看看禮物麽?我給我爸送禮送的少,回國也沒多久,想認真給他送份生日禮。”
“嗯,正好我也該準備一下禮物,可以一起。”
趙時亭沒有多說,說完事轉身就出去了。
笠舟默然坐着,思緒游離。
下午的會議趙時亭一改之前若有似無的留意,一副公事公辦分外認真的模樣。結束後還相當有禮貌地跟陳铮岩說起要笠舟陪他買禮物和過生日的事。
陳铮岩對笠舟抛去一個眼神,“她同意了就是了。”
趙時亭點頭,“我跟她說過了。我爸也算是從小看着她長大,幾年不見,這次我回國後湊上了機會,希望陳總松松手。”
笠舟聽着皺起眉,這話說得怪裏怪氣的?
陳铮岩笑容不改,“女朋友有點自己的交際,理所當然,‘松松手’還談不上。”
趙時亭也笑,“我看陳總和小舟正熱戀,怕你們誤會。”
“多心了。我們感情深厚,不怕誤會。”
笠舟嘴角抽動。
這兩人玩什麽呢?
只是那一句感情深厚倒落進她心裏。她和陳铮岩現在算感情深厚?從理智上來說,笠舟覺得這應該就是一句場面話。
感情是有的,論及深厚,那是過譽了。
下班後,陳铮岩拿走了笠舟的鑰匙,一臉的雲淡風輕說晚上等她回家就潇灑走了。留下失笑的笠舟和滋味莫名的趙時亭,兩人結伴去了商場。
笠舟記得趙叔叔喜歡下象棋,所以也不想別的,直奔專櫃就買了一副楠木象棋。
有點重量,趙時亭順手就接過,“我來拿。”
笠舟也不客氣,任由他拿去。
“再買條領帶吧。”她走在男裝層,為趙時亭出主意,“簡單素雅點的。”
“我爸和我喜好差不多。”他見她拿起一條藍白相間的領帶,放到自己胸前比了比,“我戴着合适的,他也可以。”
“你比他年輕,他的領帶不該穩重點麽?”
“沒那麽多講究的。”趙時亭笑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跟個老小孩一樣。”
笠舟莞爾,這倒是的,也就沒再堅持。最後她挑了一條深淺藍色相間的菱格紋領帶,裝好了禮盒後就遞給趙時亭,“這個給你送吧,我送他象棋好了。”下意識裏,送領帶是比較親密的關系才可以,而笠舟和他們現在……只能說是有些舊情誼,卻萬般算不上熟絡親熱的。
她估摸着,這回赴宴也就是對舊情誼有個交代,以後還會繼續往來的可能性很小。
趙家是一般的人家,與什麽韓氏陳氏這種財團是不搭界的。
若是她以前……
想到這裏,笠舟打住了。
趙時亭邀請她一起晚飯,但想起那個拿走她鑰匙的人,笠舟下意識地拒絕了。
在她的世界裏,舊情意始終會存在,但它不該成為現今生活的掣肘。她仿佛能感受到趙時亭的一些心思,但無力與他周旋,只要一看到他手腕上的表,只要一想起他身側的那個女人,笠舟唯一的念頭是與他形如陌路。
只是他好似從未這樣想過。
她拎着一盒象棋回到家,習慣性往玄關旁的開關一摸——室內亮堂堂的。
陳铮岩穿着一套簡單的家居服,十分随意地倚靠在沙發上,他把袖子挽到手肘處,露出精壯的小臂,正翻着一本雜志。桌上放着幾盤切好的水果,插着牙簽,很是周到。茶幾上有一袋超市買來的食品,幾罐酸奶橫七豎八地撐大了袋口。
她微微一愣。
“回來了?先吃點東西,過會何曜送外賣來。”
他平實的語氣讓整個屋子的氛圍顯得尤為溫馨,眼前一幕仿似在記憶裏經常發生,帶着難以言喻的熟悉感與絲絲入扣的溫柔。
笠舟默然走到桌邊坐下,沉默地叉起西瓜切塊,一口一口地咬。清甜的西瓜汁一路流到胃裏,不知為何,好像頑皮得故意在心口附近繞了圈才走。
陳铮岩放下雜志走到她身邊,擁着她肩膀,“怎麽了?一句話沒說,不高興?他惹你了?”
她搖頭。
“那怎麽了?發生什麽事?”
她還是一言不發,放下手裏的水果,轉頭就撲到他胸口,雙手緊緊抱住了他的腰。
喉頭是發澀的。
很多話她總說不出,跟自尊與驕傲好像沒有關系。大約是有太多年壓着,如今她竟是不知該如何表達這些細碎而滿當當的情緒了。這幾年,她生活裏的句號太多,已然忘記感嘆號的表達方式了。
但她這樣抱緊他,莫名是覺得,陳铮岩會懂的。
自然,他确實懂了,也不再多問,輕輕拍着她肩頭。
這天晚上,他抓着飛來橫醋的由頭折騰她好久,卻意外地沒有收到她的求饒與拒絕,眼看都快脫力,依然咬着唇配合他,也着實讓他于心不忍。于是,早早就放過她,擁着睡了。
臨睡前,他莞爾,原來這小尾巴狼這樣容易滿足。莞爾之餘,他亦替她心酸。
作者有話要說: 哎,老實說,我就是喜歡寫作,慢慢寫慢慢想。小綠島的心意我是懂的,但是我不簽約是提不出款來的,所以心意到了就好。每一章節能看到你們有評論有跟我聊聊話,我就很開心了。這是真心的。不管是關于生活還是關于故事,只要你想聊聊,我總是能看到,總是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