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很久,他沒回複。笠舟也不等他消息,跟周怡一起把手頭的工作堪堪收了個尾。這個過程中,恐怕只有陳铮岩的助理才感覺到心酸。好好的工作不知怎麽的就被頂頭上司使喚着往大學城開車一路尋找雙皮奶?
最後在一群大學生的側目下,西裝筆挺的兩人進了一家雙皮奶店,買了四份紅豆雙皮奶,又在附近買了好幾份凍酸奶,然後一路往韓氏大廈去了。
何曜就算早知道自家陳總跟韓家大小姐有來往,但也沒料到是這種水平的來往啊?以往也不是沒給各路名媛大小姐訂過吃飯位,也沒見有誰要求吃雙皮奶的啊?而且陳總一向對這些事速辦速決,更別說開車出來找這種店鋪了。
厲害了,這泡妞成本……他一邊腹诽一邊偷偷看了眼後視鏡,難道這是有戲的節奏?
“開車還開小差,我可以算你工作不力。”
“陳總,我錯了。”
“開快點。”
兩人到韓氏大廈的時候,正遇上韓照坤從車庫走。看到陳铮岩提着不少小塑料袋子,一時有些奇了。倒是陳铮岩臉色坦然上前打了個招呼,“韓叔叔,幸會。”
“噢,铮岩啊,你今兒……怎麽難得有空啊?”
“嗯,還算事不多,來辦點私人事務。”
“哦?這……是提着什麽?”
“是亦舟要吃的雙皮奶和凍酸奶。”
“……”韓照坤覺得不是滋味,這大女兒從進家門開口,就沒開口跟他兩口子提過什麽要求,如果非要說,大概是之前她提的要出去租房住的事,為此他二話不說就給她在柳河邊上買了套房。那之後,她再也沒開口過。這現在,居然會因為想吃雙皮奶跟铮岩這小子開口?
太不是滋味了。
但想想,她回來也才五年左右的光景,也不指望她真的能跟家裏多親昵,也罷。韓照坤笑得和藹可親,“這是涼的?铮岩哪,你可別盡慣着她了。這些東西別到時吃壞了肚子。”
“好,我會有分寸。”
Advertisement
“成,那我走了。晚些時候要方便,你可以送小舟回家麽?”
“這是當然。”
他的态度和語氣都讓韓照坤頗為滿意,當真孺子可教也。
當陳铮岩把雙皮奶和凍酸奶放到笠舟桌上時,她正好跟周怡在整理最後一個文件。周怡知道眼前這位陳總,但從來沒想過他是個會買雙皮奶的主兒?轉頭看到韓經理帶笑的眼睛,又實在覺得經理喜歡吃雙皮奶這種畫風還挺玄幻。
“真買了?”她笑着把幾個袋子都攤開了,招呼周怡:“吃雙皮奶麽?先別走,吃一份再回去。”
“我還是回去吧,謝謝經理。”留在這裏應該算千瓦級的電燈泡吧?
“別推了,忙到現在還沒吃晚飯,吃吧。”說完,她已經開吃了,還對她指了指另幾個袋子,“那是凍酸奶,你自己挑。”
她見兩位都是和和氣氣的模樣,也不矯情,挑了個雙皮奶。
笠舟還在工作思維,翻了翻手裏最後幾頁文件,“下周二去英庭簽合同的時候,把這些都帶上。我标星號的幾個條目需要着重讨論,具體細節的可伸縮範圍我明天跟韓總确認。還有這個文件,新出的糾紛案,明天交給法務,這後面附上了相關資料細節。”
“好的。”
工作收尾的時候,雙皮奶也差不多吃完。周怡連忙回工位收拾東西回去了,臨走前特意說了句:“謝謝經理和陳總的雙皮奶。”
而“送外賣”的某人由始至終都閑閑地坐在一旁沙發上,深邃的目光望着她工作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什麽。她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就順道把明天要處理的事項做了個備忘,順便打開了一份凍酸奶。
直到她打開第二份的時候,修長的手指制止了她,“就吃一個。”
“那你買這麽多?”
“會鬧肚子。”他二話不說把剩下幾個凍酸奶直接扔進了垃圾桶,“忙完了我送你回去。”
笠舟簡單收拾了,就跟他下樓。他一直不是多話的人,一路走下去也不會閑談找話說,原本她也是這樣,各自怡然自得。但經過雲峰莊那幾天,她總覺得跟他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有點變味。甚至看到他身姿颀長地在前面走,即使沒有回頭看她,也讓人覺得局促。
自顧自地想了些沒邊的,腳下步子無知無覺地往前走。
必然結果是撞上了前頭停下來的某人。
“呃……”她猛地擡頭,望見他好整以暇的目光,不知怎的就臉紅了。
他還是沒說話,但那雙眼睛卻好似有透視力,能直直看到她心裏去。笠舟不敢在他面前跟他對視,推開他往車裏走去了,“幹嘛突然停下來……”剛要打開車門,那個人又不言不語地逼近她,眼看背抵上了車門,她有些脾氣:“你做什麽?”
他閑閑看着她,“你惱什麽?”
“我沒有。”
“不是給氣的?那為什麽臉紅?”
“哪那麽多為什麽!”她瞪了他一眼,“我愛臉紅就臉紅,你管得着!”
他突然笑起來,手指撫過她臉頰,“那沒事你可以多紅紅臉,挺好看的。”
這下她是真的氣得臉紅了,拿起手裏的包就砸他,他一點不躲地接了全招,“好了,出了氣就上車。”
嘭!老大一聲車門響。
笠舟其實在很多時候對他的捉弄是不知所措的,但就是犟着脾氣不想跟他服軟。就像那天在爺爺公寓遇上了,他那樣一說,即便她從未給人主動獻吻過,也梗着脾氣不願低頭。她時常想,自己這樣的抵抗是徒勞的,可依然不願意放棄。
峭角圓時最可嫌。
她知道在社會上生存,尤其是她如今所處的位置,需要太多圓滑和世故。但這些不包括她要磨滅自己所有的憤怒與鋒芒。她永遠不能失去這些,即使不為了她自己,也要為了她身後的人。
心念到此,她又忍不住想起多年前那個家……
一陣手機鈴聲打破了車內的平靜與她的思路。
笠舟打開包拿出手機,臉色立馬有些難看,“您好,紀醫生。”
這個開場不由得也吸引了某人的注意。
“什麽?好,我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挂了電話,她緊攥手機,“我要去中心醫院,現在。”
“好。”陳铮岩一個字沒問,踩了急剎就掉頭回轉,一腳油門。直行道上,他騰出一只手的空,輕輕握了握她緊攥的拳頭,冰涼的觸感。
車在醫院門口堪堪停穩,笠舟就迅疾打開車門沖了出去。
陳铮岩以最快速度停好車,早就不見她人影,他徑自到五樓ICU中心,只見她一個人失魂落魄地依着牆壁。不遠處的紀東白見到他,用眼神示意了,帶着他到辦公室。
“她是你的……?”他還真沒想到這女孩能跟陳铮岩扯上關系。
“出什麽事?”
“植物人都會出現的老問題。他現在有清醒的跡象,但也伴随做手術的必要。做手術的風險是沒有期限的持續昏迷,不做手術的代價是清醒之後随時可能面對的死亡。”紀東白輕輕一嘆,“總的來說,兩難。”
陳铮岩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紀東白顯然是習慣了他這少爺脾氣,也不多說。
走廊上靜悄悄的,這裏常年都沒有人,即使有,住在ICU的人也都不會住太久——這兒一天的費用能抵上市中心地段房子的一個月租金。而就是這個看着不怎麽起眼的丫頭,硬是把一條命在這裏續了近六年。
很難相信,他現在能清晰感覺到自己的心痛。
他什麽也沒說,溫柔地抱她到懷裏,她備忘錄裏小心翼翼的生活,時而張牙舞爪的鋒芒時而溫和有度的禮貌……一一在眼前閃過。陳铮岩自問這一生從未有這樣強烈的欲望,想要保護她。不願去折斷她身上的刺,只是想保護她,即使她的刺也許不分對象地會把他也傷到鮮血淋漓。
那也不要緊。
她像個木頭人一樣待在他懷裏,一動也不動。比起她這種平靜,他倒寧可她像之前那樣大哭一場。一個人的悲傷若是失去出口,連哭都哭不出來,才是真的危險。
這樣待了很久,他放開她,定定望着她眼睛,“有件事我沒告訴你。”
笠舟始終目光低垂,一副對外界所有事都不聞不問不關心的狀态。
“那天在雲峰莊,你遇到的那個女人,他們‘一家三口’訂了兩間房。女人和小孩一間,男人一間。”
她倏地擡頭看他,沙啞的聲音透着驚奇:“真的?”
“以陳總的名義。”
“真的又怎麽樣?這可以說明什麽?”
“不知道。”他摸了摸她的臉,“但每個人的幸福都只能由他自己來界定,而每個人的‘祝你幸福’卻往往也是從自己出發,對麽?”
她默然,一個人想了好一會,突然說:“我想回家。”
“好。我去開車。”
一直把她送到了家門口,陳铮岩實在不太放心她,但看她的樣子,又很清楚地知道,她需要一個人待着。如果他硬要留在她身邊,指不定反而會激起她的反抗。
“我先回去了?”
“嗯。”她一句謝謝也沒有說就關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 以陳總的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