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秦文柏當即猛的暴怒拍桌,發飙指責:“放肆!為了得到繡莊,你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敢诋毀起你爹來了。”
秦蓁動作微緩的從椅上滑落,立跪在地:“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撫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複我。莫大恩情,孩兒豈敢造謠生母遺願,诋毀父親。我只是猜測,爹可能忘了什麽……”
“忘什麽!”秦文柏逮着機會,恨不得一雪之前連連敗退的恥辱,額頭粗筋盡浮,指着地上的人狂暴怒罵:“我是敬愛蕙蘭不錯,正因如此,今天才不能姑息你這個逆女無事生非,我要替蕙蘭好好教訓你!蕙蘭的遺願,我當然會遵守了!可你娘的遺願只不過是叫我好好将你撫養長大,除此之外,沒有交待其它事情。蕙蘭沒有你這般鬼心眼多,死前還惦記着繡莊!”
“那也許爹是不知情……”
“我不知情?那時你才四歲,你來同我說,你娘的遺願你知道,我卻不知情?你娘纏綿病榻時,我日夜守候,直至她死前閉眼的一刻。若是不信你盡管可以回秦家去問一些老傭人。你娘臨終前都是我守在她身邊。我才知道她的遺願是什麽!”秦文柏十分揚眉吐氣的說了出來。
日夜守候,這倒是真的。
秦蓁嘴角微微一哂,瞬間壓了下去。多說無益,她從地上站起來,在衆人心驚膽戰的注視下,繞到櫃臺裏側,半晌,開鎖拉屜,又從裏面取出一個紅木雕花錦盒,再從裏面取出一本小冊。
層層包裝,甚是嚴密。
秦蓁走回秦文柏面前,恭謹的将冊子雙手遞奉:“這是娘生前親手寫下的陪嫁單子,她知自己命不久矣,為我安排了許多事情。”
秦文柏不可置信的接過,快速翻看,果真是白蕙蘭的筆跡。
怎麽可能呢?他那時跟多名女子媾和,還生下了秦瑟好幾年,跟當初答應白蕙蘭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早已背道而馳,那一陣,他也察覺到白蕙蘭對他冷淡許多。于是在白蕙蘭染疾後,他生怕與妻子間的隔閡,會讓生意紅火的繡莊繼承權出什麽變故,還好,妻子只提出要給秦蓁當嫁妝。他自然不懼怕一個四歲的毛娃娃,怕的是妻子暗中搗鬼,轉交給她那些徒弟,于是日夜不離的守候,直到白蕙蘭死,他以丈夫的名義順理成章将繡莊接收。白蕙蘭是什麽時候寫下的遺囑?
秦文柏再一複看,單子上‘杭蜀繡莊’四個娟秀字跡刺痛他雙眼:“不可能,這……”
“這份陪嫁冊子娘準備了好幾份,據我所知,除了娘留給我的一份,紀昭姐姐那有,還有與娘生前交好,滁州石沛劉知府家劉夫人……哦現在應該是劉老夫人了,也有一份。我以為爹也會有的。既然爹不知道這件事,恐怕是娘病入膏肓之際,忘記給爹你了。”秦蓁道。
客人幾乎都停止了假意挑選的動作,驚嘆的朝場中父女望着。居然準備了這麽多份嫁妝單子,可見那白東家早就察覺到丈夫的狼子野心,為了給女兒留下有利的證據,這才煞費苦心。
他們有些不解的是,既然秦蓁早就得知這份手書的存在,為何成婚之前不拿出來,水到渠成的繼承繡莊,怎麽時隔成親快一年才冒出頭來?
這是他們低估了秦文柏的無恥。秦蓁深知,如果沒有将繡莊實際握在手中,不管憑借多少封陪嫁書,秦文柏都不會認賬。如今的情勢,拿出這封手書,才能讓秦文柏失去他唯一的談判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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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文柏五指捂上心髒位置,容顏瞬間蒼老了幾歲的模樣,鬓邊銀絲發亮,凸瞪的眼珠死死盯着秦蓁。這個比他還毒的小毒物!
姜如巧看丈夫都落敗下來,慌了神:“秦蓁,看你這巧言辭辯的勁頭,是不準備交還繡莊了是吧?”
秦文柏轉而瞪了眼妻子,潰不成軍的局面顯而易見,小毒物怎肯歸還。
秦蓁維持着淡笑,始終恭謹禮貌:“爹爹先前說會遵從我娘遺願的。”
“那我們反悔了呢!”姜如巧急急吼出一句。
秦文柏氣急,當即想反駁妻子,這麽一說,不就變相承認他是個薄情寡義的人,對亡妻不守信諾,強取豪奪女兒的嫁妝,叫他臉往哪擱。但他聲音生生憋在了喉嚨裏,眼神閃閃爍爍,竟也有一絲期盼,不要臉的後果能不能扳回局面。
秦蓁略略沉吟,神色糾結,似是經過一番痛苦的掙紮,屈膝跪下,彎腰叩首:“那我只能跟爹說一聲對不起了。爹有家産萬頃,兒女成群,沒有了我,還有別人孝順您。我娘只有我一個女兒,我不能違背她的心意,讓她九泉之下不得安寧。”
秦文柏臉色難堪到極點,如暴風驟雨來臨。這話不是反襯了他,想讓妻子在黃泉下不得安寧?
秦文柏被周遭的目光盯得臉頰火辣辣的痛,他深深感到後悔了,不是後悔選在大庭廣衆下發難,是後悔從前沒看清這丫頭的城府歹毒。
他身形不穩,靠穩着椅扶手支撐,聲線淋顫衰弱:“我們父女間,恐怕還有點誤會,還是去內堂談吧。”
秦蓁點點頭,站起來揉了揉泛酸的膝蓋,朝連通內廳的槅門引手:“爹請進。”
一行人轉戰陣地,穿過了兩個內堂,出了走廊過道,在相隔三間空房的地方,來到最裏間的庫房,一路上,不用秦蓁示意,紀昭雲霜她們自動帶了一幹仆人尾随。進了堆積雜物有些淩亂的庫房。現在根本沒人管這裏适不适合待客,因為都心知肚明不是過來上演一場在外人面前那樣父慈女孝的畫面的。秦文柏一踏進屋子,隐忍的猙獰面孔就撕裂開來,反手毫無章法的抓撓旁人。秦蓁早有防備,進門就閃身離得遠遠的,讓秦文柏撲空。同時跟進來的仆人撲上去擒住,将秦文柏雙臂反擰別于後背,阻止他亂來。
秦蓁蓮步慢移到上座坐下,拿過一條毛毯搭蓋,命仆人将炭火燒起來。她正慢條斯理的用一條巾帕擦拭發間落雪,就聽秦文柏謾罵起來:“孽障,你敢讓人綁你老子。”
秦蓁漠然擡頭,睥睨着老爹:“您的手段我可是從小看到大的,生氣起來老婆孩子都揍,我可不得小心些?勸您,事已成定局,別這麽火大,東西沒了,別把身體也搞垮。”
“哈,裝,你怎麽不再裝下去了!我的乖女兒。”秦文柏恨得滿口牙齒都要咬碎。
秦蓁正要說什麽,外邊響起叩門聲,一婢女走進來,附在秦蓁耳邊低語。秦蓁點頭:“帶她進來吧。”
須臾,只見一錦衣繡襖的年輕女子步履匆匆走進來,眼珠一轉,迅疾走到姜如巧身邊,握上她的手:“娘!”
正是秦瑟。
秦瑟搓着姜如巧的手,将她上下打量,擔憂的道:“娘,我聽說你跟爹來繡莊找麻煩,你們,你們,诶……娘,爹有沒有打你,有沒有受傷?”
“瑟兒,我苦命的瑟兒,”姜如巧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般,眼淚直流:“是娘害了你,讓你嫁給沈木白那個畜生,孩子都生不下來。你跟娘說,當初提出頂替秦蓁的婚事,是不是秦蓁挑唆你的?她這個殺千刀的把我們都坑害了啊。”
“沒,沒有。是我自己提出的,”秦瑟回避話茬,扶她娘坐下來:“娘放心,等會我就帶您回去,不讓人欺負您。”
姜如巧哪會因為一句話就偃旗息鼓,女兒來了,她氣勢更盛,指着秦蓁:“小賤人,今天害我們丢這麽大的人,別指望我們會放過你!小時候看着你還老實,放你一馬,沒有将你的災星命公開,等我回去找人說開,看誰還敢跟你做生意……”
“娘。”秦瑟去捂她娘的嘴,讓她別說了。
“讓開!死丫頭。”
“娘!小時候那位算命大師是你花重金請來的,是你污蔑長姐,還讓大師說你自己是旺夫,尤其是對做生意方面,讓他透露給爹爹,爹爹才扶你上主母位置的不是嗎”
啪。
姜如巧狠狠一耳刮子扇過去,尖聲咬牙:“我怎麽生了你這個鬼東西。”
秦蓁也是第一回知道這個真相,不由得愣住了。她雖對命理之說不是很在意,但因為娘親的早逝,這件事始終像根小刺哽在心頭,沒想到還有這層真相。
秦文柏掙脫開身後仆人的桎梏,沖到姜如巧面前,氣喘的逼問:“姜如巧,你騙了我十五年?”他自以為精明一世,沒想到被後宅婦人耍得團團轉,見妻子默不作聲,又去搖晃秦瑟:“你說,到底怎麽回事。”
秦瑟朝母親跪下,聲淚俱下:“娘,姐姐本就失去了生母,日子孤苦,你還從小栽贓給她禍名,讓她更不得爹的寵愛,你也是當娘的人,于心何忍啊。我以前不敢說,是怕爹懲罰你,我已經很對不起姐姐了……現在将繡莊歸還姐姐,是欠她的,你就不要再拿這件事去害她了。不管爹怎麽對你,以後都有我照顧你。”
姜如巧用尖銳的指甲去戳她額穴,指甲合攏揪她皮肉,生吞活剝的眼神:“她給你灌了什麽迷丨魂湯,讓你連我都不顧,啊?”
姜如巧想到某件事,蹭的站起來,一腳踹向女兒的心窩:“小賤人,是不是你跟大賤人一塊合謀,撺掇我掉包新娘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