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割的時候不是一味的動刀,還得即時将割下的作物捆紮,一般都是就地取材,兩搓麥子反擰打結,尾端漂亮的藏到裏面,就成緊實的一卷,便于抱運到麥場去曬。
曬麥要趁日頭盛的時候曬,下雨天黑都得及時收麥,見水變潮的麥子會發芽長黴,幾日的辛勞功虧一篑。曬麥的時候家家戶戶的麥子相連成一大片,場面壯觀。
麥子徹底曬幹後,用牛系着石磙對麥場碾壓,迫使麥殼谷粒分離。之後便對混作一堆的殼粒進行揚場,利用風力和重力,吹開麥糠和麥粒。
揚場是個技術活,将麥堆翻得直上直下是分不出來的。總之老手用木鍁朝天一揮,落地後就可見純粹飽滿的谷粒落到了另一邊。
簫清羽這回為了帶秦蓁玩,沒有請佃戶,雖只有兩個人做,因為田地少,還是先于別家,揚場後将谷粒裝袋,交了租子,一年中最難熬的這幾天,被他們兩個像玩樂似的打發掉了。
簫清羽擁着秦蓁坐在田埂上,看別家還在收麥。
偏西的暖陽照在他們身上,染成和麥地一樣的金黃。
簫清羽眼前最清晰奪目的,就是秦蓁臉頰到脖頸的雪白肌膚,像蔥茏山丘的一抹覆雪,不能說山丘的景色不美,只是雪太罕見吸引視線。
簫清羽把她頭上的鬥笠壓下一些,趁沒人看過來親了她一口,心尖頓時沁涼如飲仙露。
“這幾天累嗎?”
秦蓁惬意的眯眼,搖搖頭:“以後每年秋收我們都自己動手好了。不過,收稻子我不來,知道為什麽嗎?”她語氣陡然轉冷。
“因為,”簫清羽狡黠的壞笑,借着秋季寬大輕薄的衣裙遮掩,探手從她上衣下邊鑽進去,披雪衣斬紅帳,直入那深藏的溫柔鄉裏,捏她緊致的隆起把玩,“你的每一寸地方都是為夫的,豈能喂了水蛭。”
秦蓁騙不過他,反遭他調戲,求饒的嘤咛低語:“別,好多人呢……”
簫清羽放松了力道,卻不舍離開,手指細細的摩挲,一壁瞭望廣闊麥田:“在金陵城中,有大片果園也到了收成的時節。在果園的周圍,還有桑田……”
秦蓁默然,黯淡的垂下眼眸。
“今年的雪,我們第一次要經歷的第一場雪……”
Advertisement
“噓,”秦蓁既下了決心,即使強顏歡笑也不願拖泥帶水:“雪以後還可以看好多次。今年的第一場,就算了吧。可是你能跟我說說,為什麽要選擇去那麽遠的地方嗎?”
簫清羽不用想她怎麽知道的,她聰明,想打聽什麽事輕而易舉。
他嗓音低沉的道出始末:“幫蘇家打獵時,我自己也囤了一批珍稀的獸皮,我本想在當地售賣,但算下來不夠買我預算的桑田。聽說北方多平原,不易出藏在山間的動物獸皮,皮子是緊俏物,去那裏賣的話,價格能翻上幾倍。等我攢夠錢運作桑田,就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她做的是紡織行業,他就想當桑田地主,真是個傻人兒。秦蓁想了多日,到此時內心仍舊很淩亂。
秦蓁最初是不希望他去的。簫清羽的父親就是出海做生意在外染疾,魂歸他鄉,這或多或少總會給他心裏留下些陰影。
他能讓她短暫一生不觸所惡,她亦不會強求他富貴榮華。但撇開她矯柔的私情,這件事何嘗不反襯出,簫清羽對他爹的事能夠坦然正視,不懼外面的艱難險阻。大丈夫不外如是。
并不是她自誇,對于一個眼界有限,前十幾年都在朝夕耕作的鄉村山夫來說,能夠打破現有的常規是不容易的。因為這一點,她多番不把自己當成他的妻子,而是他的摯交好友,去理性看待這件事。
秦蓁目光眺望金浪麥田,心胸逐漸與幕天席地融為一片,心境寧靜:“清羽,如果只是為了我才想出去,就沒有必要了。我說過,從不要求你為我變得如何,做你自己就很好。”
簫清羽眸光複雜,濃黑的眉攢成一條直線,“可我不甘心……”
扪心自問,他想出去闖蕩是因為秦蓁不假,并不全是為了她。
連蔣舟和裴承志都決定出去闖一番,他不想缺了那份男人應有的膽氣。林淵跟沈木白赤衤果的在他面前表露觊觎之心,他除了講道理放狠話,卻無實際跟他們抗衡的能力。
如今萬事俱備,他不能因為內心的惶恐和不舍停止這場博弈,遺憾終生。種種緣由雜糅下,激發出他身為男人潛藏的野心,他行程已定,決心已下,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秦蓁。
“如果不只是為了我,那就去,”秦蓁溫柔的臉孔變了副,看向簫清羽的目光仍是崇敬的,眉宇卻少了作為妻子的柔媚,添了果毅,笑稱:“簫兄,外面的商旅對外來者不打壓厲害,更狡詐多變,你去後不可為女人勞心傷神,放開身心施展,也要時刻警醒自己。行商也猶如打仗,不能瞻前顧後。萬一……你只需知道,這裏還有一個無論如何都等待接應你的家。”
簫清羽握緊她的手,緊盯她的眼,他害怕從中看出一絲不舍卻也看着:“你舍得?這一去,恐怕至少半載。”
秦蓁緩緩轉過頭,眸中揚起悠然笑意,辭氣輕緩:“我不舍,也不能将你拴住。婚姻不是我們的束縛,愛情也不該是我們的全部。放手去做吧,不論結果如何,我都以你為榮。”
北去之途不僅只經商之事。杭州地處中土版圖的極盡沿海一帶,與倭國遙海相望。從這出發,必走水路。即便現在的國堯天舜日,風清弊絕,是有朝以來極為繁榮鼎盛的時期,但海盜跟倭人的滋擾是老生常談,從數不清的上上個朝代就困擾着沿海地區,無法杜絕。沿海地區縱然因為興盛漁業、鹽場等過得富庶流油,當戰争爆發時,也是深受倭人其害的首當其沖之地。
到了北邊地區之後,也并不輕松,在那裏有徘徊了上千年的游牧民族,跟歷代中原皇帝纏鬥不休。如今的鞑靼人,雖懼當今聖上的威儀,不敢大肆進犯,偶爾鮮衣怒馬劫掠一番他們自己不能生産的手工業物品,是常有的小打小鬧。
綜上種種,造成了秦蓁始終猶豫不決的原因。不過既然表面上決定放手,她沒有表露過多憂愁,這些天竭盡所能打聽沿海路程和皮貨銷售的風聲,為簫清羽鋪墊道路。
臨行前的一天,氣候轉變微寒,秋涼夜凍,蒼穹嵌了零散的星子,像一塊灰撲撲的幕布。芙蓉暖帳內,卻是火熱蒸騰之象,漆黑的空間裏略見起伏的暗影,或吭或低的秘語譜成一輪又一輪抑揚頓挫的歡曲。
秦蓁擡起纖白手臂,捂住男人汗濕的嘴唇,顫聲警告:“到了外面不許胡來,否則我永遠都不理你。”
簫清羽錯開,吮住她青蔥指尖,籠在她上方,黑遂的目光呈直線連接她夜中燦亮的星眸:“嗯,我在外面就化作一面銅牆鐵壁,我不看別人,別人想撞上來也叫他碰壁而歸。誰敢造次,格殺勿論。”
秦蓁微眯溢水秋眸,挑他下巴輕撚:“這麽兇啊。”
簫清羽形如閃電的扌廴壬辶井蟲夂豐月兀囗女,語氣卻是不符行動的柔緩:“在你面前是銀樣蠟頭槍。”
“嘁,亂用成語……你呀,銀錐鐵刺差不多……疼……”
簫清羽快被纟六乂乂十了,如醉深淵。
今晚的大小姐前所未有的熱情放肆,美好到差點動搖了他的離開的決心……期待明年,他能夠跟她過第一個新年,看第一場雪。
在簫清羽帶着皮料北上後,秦蓁搬到了城裏繡莊居住。按說她該回簫家,侍候長輩,才合規矩,她的本意也是這樣的。但簫清羽堅決不同意,她手上至今殘留的傷痕令他心有餘悸,即便大房有悔過的跡象,簫清羽也不願有秦蓁受到一絲一毫委屈的可能。內憂猶在,還有外患,沈木白那邊也令簫清羽不安心,有了繡莊的夥計,力量總比家裏單薄的幾個人大。對大房那邊的交待是,秦蓁在城裏織紡做工,能補貼家用。每月多給出三百文錢,大房那邊自然沒話說了。
有人離去有人歸。繡莊易主的事瞞了将近兩個月,是因為秦文柏外出省城談生意去了。将近年關,秦文柏冒着風雪而歸,進屋呵氣沖天,解撂大氅,開懷大笑,嚷着見夫人。
這回談成了一筆大生意,另外,還在外省拉攏來一批刺繡的合作,這些進行順利,都依賴杭蜀繡莊重新崛起的名聲。時隔十幾年,仍有老商戶記得當初繡莊的如日中天,風頭蓋世。現在繡莊蹿上苗頭不久,不用他推廣,就有人聞聽消息,主動找上門,人流紛至沓來,好言好語說盡,令他倍感尊榮,仿佛回到了十年前最輝煌的歲月。
秦文柏大步踏入暖廳,盤膝在羅漢桌上,環顧插屏壁櫥,沒等捧着的手爐發暖,呵斥一個身旁點香爐的婢女:“還忙什麽,去叫夫人過來。”
姜如巧聽丫鬟傳話時,手中的發釵一下子插偏了,妝鏡中的臉由紅轉青,幾層厚厚脂粉都遮蓋不住。
姜如巧待了片刻,披上厚裘雲肩,撐開竹骨紙傘,由侍婢攙扶着出了屋門,往暖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