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姜如巧從失了溫州股份後,生意上一落千丈。兵敗如山倒,禍結釁深,姜如巧受孟懷遠禍水東引的挑撥下,接連趕走了曹持。孟懷遠成了姜如巧新的心腹,但對如今局勢來說,杯水車薪。她沒接觸過人心那麽貪婪狡猾,也想不清蘇綿雨為何要步步往死裏陷害她,等泥足深陷時,悔之晚矣。
如此惡劣的對立關系下,擡頭相見滿眼仇的敵人蘇綿雨,竟還敢來找她。姜如巧立在狹窄的櫃旁,撥弄算珠,臉色冷漠,對來人理也不理。
蘇綿雨不惜屈就,跻入逼仄的站臺內,同姜如巧說話:“秦夫人,我們談談吧。”
姜如巧想将手中的算盤按到這個女人臉上揉搓,想想打不過,沒有意氣用事,手指甲在桌上刮着刺耳的劃痕,聲音尖細如針:“沒什麽好談的,你們的霓裳羽衣我剪斷撕爛,拿去給叫花子穿了!”
蘇綿雨不氣不惱,直截了當道:“把剩下兩成股也都賣給我吧。”
“你說啥?哈哈,賣給你……老娘死也不賣!”姜如巧像抓住了什麽不得了的把柄,狠狠反擊回去,态度堅決。
雖說最後兩成的分紅只有微薄的紅利,好在這地皮還是秦家的,憑少許的股,也可勉強自欺欺人的說杭蜀繡坊還屬于秦家。更重要的是,她不會再讓蘇綿雨稱心如意。
蘇綿雨撚搓胸前的垂發,懇切淡然的口吻:“秦夫人,說實在的,我同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我們倆何必彼此争鋒相對?”
“你說這話我會信?”姜如巧像聽到一個笑話,冷笑了聲。不就是你把我害成今天這樣的嗎!
蘇綿雨拾起桌面一塊展架上的繡帕,眼珠微微轉動,打量這間寬闊店面:“實不相瞞,我之前那樣設計你,是出于對這間繡莊的興趣,不,是占有,完全的占有。剛起步時,你我關系如同日月,相互依存撐起一片天空。現在,你不過是依偎在我這棵大樹旁的雜草,雖無大傷,看着卻礙眼。所以,我可從來都不是針對秦夫人您本人,只不過不喜歡有人對我的繡坊指手畫腳罷了。”
“是嗎?那我就更不會賣給你了。”姜如巧鼻孔狠狠出氣,說得毫無轉圜餘地。
蘇綿雨一笑,沒将她的話當回事:“同樣的,秦夫人該想想怎麽保住你的榮華才是,而不是跟我置氣。你幾乎丢掉了這裏大半分股的事情,還瞞着秦老爺吧?他知道之後,會怎麽懲罰您呢?您争取來的鋪子沒了,再喪失男人的信任和寵愛,您在秦家還會好過嗎。”
秦文柏自正室去後,身邊姬妾不說雲屯霧集,也夠他左擁右抱。其中美貌者、聰慧者,甚至合作客商送來企圖鞏固關系的女人,形形色色應有盡有,按秦文柏唯利是圖的秉性,他最有可能娶有助于自己事業的。而相貌稱不上絕色,出身低賤的姜如巧,光憑一份狠辣洞察的心智,披荊斬棘穩坐主母寶座,可見其獨特的智慧。
蘇綿雨聽東家談起過姜如巧。東家在閨閣之時,被束住手腳,都難以跟姜如巧抗衡,處處小心。最近姜如巧的失利,只不過因極少接觸過生意方面,心思都花在後宅上,才招至失敗。
她們此局,正是要利用姜如巧對後宅的敏銳和對生意的糊塗,引偏她的思想,達到她們的目的。
姜如巧也想到丈夫那個利益為大的性子,她把繡莊幾乎都丢掉了,那老鬼會不會休了她都難說!就算不至于,她一旦落敗,府中有的是小賤人痛打落水狗,她會因這一小次失敗,被她們打壓得爬不起來。怎麽就偏偏是老爺最看重的杭蜀繡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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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如巧自我恐吓得兩股戰戰,鋒目一偏,死死盯住蘇綿雨的臉:“你為什麽要害我,為什麽要絕我的路!”
蘇綿雨覺得時機差不多了,微彎的紅唇引誘的吐出:“把兩成股賣給我,我保你去買下西街拐口那家糧鋪,收租子也好,自己雇人看場賺錢也罷,那将會是你新的倚靠。萬一不幸被秦老爺遺棄,您好歹有自己的家業,不求人,不遭受欺淩,不好嗎?”
姜如巧只知道這間繡莊是秦蓁她娘和老爺都看中的鋪子,然而只剩兩成的紅利跟一間全新的大糧鋪,她對生意事兒犯糊塗,又沒人指點,不知道怎麽衡量。不過蘇綿雨說的那家糧鋪她見識過,是一對老夫妻在經營,生意的确紅火,而且買糧比買繡品簡單,還不愁賣出去。
姜如巧心頭已有了偏頗,面上卻是不認:“呵呵,這兩成股也是我的依靠,憑什麽要聽信你的去換,你已經把我害得夠慘了。”
蘇綿雨奇怪的反問:“真的是你的依靠,你的嗎?”她強調兩個字,一字一字切中肯綮:“難道你以為,在這件事敗露後,秦老爺還會繼續讓你管這間鋪子嗎?你現在所有的東西,秦老爺可以随時取走。只有我說的糧鋪,一旦定下契書上的名字是你的,他才拿不走。”
姜如巧猶如醍醐灌頂,眸中閃爍精光。蘇綿雨推波助瀾敲斷她最後一絲心弦:“秦夫人為何執意想開一間鋪子,是因為看到先秦夫人的例子,羨慕她在外獨當一面,受夫君尊重,不被人看輕吧。男人的愛色衰愛弛,只有牢抓緊真實的黃白之物,晚景才不會因他們的薄情寡義變得凄涼。倘若秦夫人想去賭一賭求得秦老爺的原諒,放棄我的提議,這場交易就當我沒提過。”
姜如巧欲言又止,疑惑的看着她:“你為什麽要這麽幫我。”
蘇綿雨輕挑眉梢,思緒清晰:“我說過,我沒有害過秦夫人,也沒想幫你,我只是想完整的經營這間繡莊。不為您鋪好路,您怎麽舍得放棄這裏。”
夏去秋來,杭蜀繡莊悄無聲息的改朝換代,被蒙在鼓裏不知所雲的秦文柏,還在欣喜于繡莊的蒸蒸日上,考慮該讓哪個幼子尋找恰到的時機去接手。
現在只差一塊地皮,在秦瑟的手中,是姜如巧當初向秦文柏求來給秦瑟當嫁妝的。那時的繡莊已敗落了好幾年,不可同今日而語,故而當時秦文柏輕輕松松給了出去。
繡莊裏的工人已經全部換新,秦蓁如今大大方方的出入這裏。她細細觀察這裏每一寸牆壁,每一根柱子,流連在各個角落,無處能安然下來。陪同她一塊逛的簫清羽在經過桌邊時,将她按坐下,為她沏茶。
“走個不停了,歇會吧。”簫清羽跟着坐下來,喝了大碗茶潤嗓。
秦蓁品咂着香茗,惬意的聲音随熱霧飄出:“我從沒仔細看過這裏,以前在秦家時很少來,嫁給你之後也沒來過。當了這麽久的幕後東家,第一次參觀屬于我的東西。”
簫清羽看得出,她既在享受她的戰利品,也在緬懷什麽。他想留她一個人安靜會,輕拍她的肩:“外面工人在搬繡品,我去幫忙。”
秦蓁放下茶盞,解下腰間的谷蘭繡帕揉于手中,放在鼻邊輕嗅,緩緩閉上眼,翕動的眼睫有淚意沾濕。
“嘿,這屋子真寬敞啊,以前怎麽沒覺得那麽寬敞亮堂。”
“那還用說,換了個主人,怎麽看怎麽順眼。”
聽見紀昭她們幾個的聲音,秦蓁微微吸鼻,睜眼之時,已是正常神色。
紀昭幾個圍坐過來,問後續的計劃。雲霜忿忿道:“東家,我們現在得到了繡莊,更方便對付姜姨娘了!她本就是從夫人手中搶走繡莊,搶走本該是您的嫁妝,我們怎麽能好心附贈她一間糧鋪?接下來是先奪糧鋪,還是先把她從秦家趕出去,您發話吧。”
秦蓁凝思一瞬,吐氣直抒胸間郁怨,頃刻,仿佛就散盡了:“到此為止吧。”
随着她一句話落下,幾人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仿佛不相信,這場勝利會成為她們謀劃的休止符。以前說好的不是這樣的。
紀昭打了個手勢阻止義憤填膺的雲霜說話,她輕聲問:“你以前不是說,要讓姜姨娘落得凄慘下場?現在我們的東西剛剛奪回,她還白得一間糧鋪。你不幫你娘報仇了?”
秦蓁淡淡垂眸,輕緩的搖頭:“我不想冠冕堂皇的用報仇二字,來掩飾我的心胸狹隘。若只是為了報仇,拿回繡莊已經足夠了了。畢竟我娘是憂思過度積勞成疾去世的,跟姜姨娘無多大關系。往複循環的報仇結仇,何處是盡頭。”
紀昭伸手去探她的額頭:“你對姜姨娘……你沒生病吧?那那間糧鋪,怎麽辦,送她了?”
秦蓁推開她的手,想起一句話,如風輕笑:“若別人傷了你一次,你再也不肯以真心待人,人人都這樣冷漠自閉,世間哪來的溫情。送她就送了吧,她也被我們整得夠慘的,事情敗露後,爹那邊還有的她一番苦頭吃。”
幾人面面相觑,齊聲篤定:“這話不是你想的。”
東家最是冷酷、冷漠、睚眦必報,不可能有這種覺悟的!
秦蓁搖搖頭起身,沒有回話,徑自去了內庭卧房。大鋪子後面連着一個四合院,一間主卧四間廂房兩間耳房,主卧她留給自己了。雖地皮還在秦瑟名義上挂着,秦瑟那邊她不必擔心。
簫清羽不讓別人進出她的卧房,裏面的櫃子箱子都是他搬的。
秦蓁給他倒水喝:“坐會吧,這些不着急搬。”
“嗯,”簫清羽過去坐下,接過她的水喝,一股沁涼的感覺入肚,他放下杯子,感慨的摟住秦蓁,情不自禁親點了下她的額頭:“真的很崇拜你。”
一種始終遙望她的欽佩,迫使他想更拉近距離揉入骨血裏宣誓她是他的。
秦蓁虔誠閉眼,想起方才那番她們猜測質疑不是她說的話,唇微抿:“我也是。”
簫清羽被親得迷迷糊糊的想,大小姐說來調.情的吧,他有什麽可崇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