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要說抱歉。”
車內的靜谧被林嬈打破。沉默了許久後, 她淡淡地道：“要抱歉的是我, 我的遲鈍和多餘, 給你造成了困擾。”
洛岑一邊注意着車況一邊連忙解釋：“不是的，我我沒有困擾，我——”
沒想逼你……我只是太沖動。
怎麽聽怎麽像狡辯, 他索性選擇閉上嘴。
好在林嬈沒等他說完, 就打斷了他：“但說實話我并不讨厭。”
不讨厭什麽？他想。
“如果是別人這麽做, 比如袁少成，我想應該會生理性厭惡然後推開的。”
林嬈反思自己的樣子格外認真, 洛岑開車時也不由得分神出來多看了她兩眼。
熟悉之後他才算是真正了解了林嬈這個人。
外表都是假象，真實的那個她從不遮掩，渾身上下散發着坦坦蕩蕩的從容味道, 真誠地恨不得把心思掏給別人看, 一字一句毫無遮掩地告訴你：“看啊，我是這樣的, 我是這樣想的。”
她歪頭想看他的回應，又覺得這番話有點羞恥，僵硬地把頭偏向窗那邊, 看向窗外：“我沒有推開你，也不讨厭你接近, 不僅不厭惡和你接觸……”
洛岑覺得自己被她一字一句地剖析折磨得心髒病都要犯了, 什麽樣的奇女子才能達到林嬈這種程度啊！
她的話就像一條點燃的引線, 另一段拴在他的心尖，她一字一句, 說得有多慢，引線燃得就有多緩。
就聽得她說：“甚至……有些留戀……”
留戀停留在肩上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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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璀璨的煙花驟然綻放在洛岑心頭！
耳朵似乎感受到了心底的轟鳴，握出了一手掌心的汗，瞬間化成了一灘溫柔。
“你讓我再想想，看完電影告訴你我的答複。”
洛岑了然，他深深呼吸，喃喃說道：“沒事的沒事的，我不急，是我太着急太草率了。”
考慮的不夠周到，像個沖動的毛躁小子。連個像樣正經的表白都沒有，就自作主張地把人姑娘摟進了懷裏。
雖然看上去糟糕得一塌糊塗，可其實對于林嬈來說，洛岑此舉恰好是歪打正着。
如果韋婉在的話，她一定會懂。
面對林嬈，表白不是袁少成那樣自作主張地吹響作死的號角，也不應該是暧昧到某種程度後趁勝追擊确立關系。
憑韋婉對林嬈單身二十多年的理解，一旦你以為你和林嬈關系親密到一定程度，你就會發現你已經被林嬈歸入了“好兄弟”的範疇。
洛岑那一下，建立在相對親密的關系基礎上，卻又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恰到好處。可以說這麽多年來，終于有一個讓林嬈徹底開竅的人了。
可他此時也不敢再逾矩，嘴上不敢再皮，小心翼翼地維持着林嬈對他的好感度。
“叮鈴——”
有電話打進來，他順手接上了車內的藍牙。
“喂——岑哥！是我，溫茹。”
溫茹潑辣響亮的聲音環繞在整個車內，洛岑分明看見林嬈滿臉玩味地轉過頭來沖他挑眉。
洛岑真心覺得溫茹就是魔鬼派來在他追林嬈的路上阻攔他的九九八十一難，總在關鍵時刻亂入他難得享受的二人氛圍。
“知道是你了，你能不這麽大聲嗎？我整個車裏都是你的鬼叫。你是故意挑這個時間打過來的嗎？”
溫茹不知道他所想，更不知道林嬈就在車上一起聽着公放：“你不是說要去看電影嗎？祝衡說他那個車位給你用了，他現在忙着開會讓我跟你說一聲。”
“我謝謝你啊小姑奶奶，你跟他說下次讓助理打電話來，你這個搗亂精趕緊挂電話吧！”
車已經開到了商城，洛岑慢打方向駛下車庫，還沒等溫茹回複，就飛快挂了電話。
“啧啧。”林嬈的聲音适時響起，不用看洛岑都能想象到她生動的表情。
“啧什麽？”
“也就咱影帝敢這麽掃我這師妹的面子了吧。”林嬈把墨鏡和帽子從包裏拿出來戴上，調侃他。“溫茹算是圈裏萬千寵愛集一身的小童星了，你就這麽兇，還真有點心疼她。”
“可別心疼她，她八卦起來能把人吵死……哦不過你是她偶像來着，你心疼她她肯定高興瘋了。”
林嬈有些無辜，問他：“不是，你說她一個十歲就演戲的人，幹嘛拿我當偶像？”
“我哪兒知道？可能你個人魅力比較吧？”
“可大學我沒跟她上過課、也沒合作過……呀算了不想了。所以，我當年想錯了？和溫茹有關系的其實不是你，是祝衡？”
洛岑遞給她一個贊賞的眼神，找到溫茹說的那個祝衡專用停車位，開始倒車：“他倆小情侶，圈裏基本上沒有人知道。”
影帝給心裏認定的媳婦兒賣起隊友來毫不猶豫。
“哦——”林嬈尾音拖得長，“估計是怕被人誤會成那什麽吧，畢竟她是光影娛樂的藝人，祝衡又是光影娛樂現在的小老板，咳咳，小金主什麽的。”
當捕風捉影成為潮流，白的都能說成黑的并收獲一群信徒。
“是啊。他一擲千金給溫茹拿下那個角色的事情，還是得跟你說抱歉，當時他倆鬧矛盾冷戰來着。不過要是知道你去試鏡，我才不會慫恿祝衡靠這個博美人一笑呢。”
洛岑想想就後悔，自己多了一句嘴，認識林嬈足足遲了八年。
“……你是不是也傻了，我那個時候就一破學生，沒名氣的，誰知道我會不會被選上？”
“你确定？你要是沒有十足的自信能得到青睐，還能把這個芝麻大的仇記這麽多年？我不信。”
“……”林嬈沒吭聲，不得不說洛岑這話說的還挺對，他怎麽這麽懂她？
“話說回來了，他倆喜歡鬧騰，在外面做起樣子來一套一套的，誰能想到這倆人其實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十年了呢。”
要不是祝衡太寵她，就沖溫茹這大功率遠程電燈泡，他真的很想好好訓一訓她。
林嬈睫毛動了動，心想原來還有這層青梅竹馬的關系，難怪祝衡願意接手光影願意給溫茹帶資進組。
唉，比不過，比不過。
車停好了，她推開門輕輕跳下車，看着洛岑“滴滴”一聲鎖了車門，跟在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洛岑什麽時候和溫茹、祝衡這麽熟、知道這麽清楚的？甚至還直接停了老板的停車位？單純光影一哥能有這樣的優待？
她沒問出口，也知道自己沒立場問出口，只得乖乖地跟在他身後，保留幾步的距離，是怕被人認出來。
可洛岑突然停下來，雙手随意地插在口袋裏，大步流星地朝她邁過來。
“？”
今天穿的小皮鞋沒有太高的跟，她得努力擡頭才能看到離她之後一步之遙的洛岑的臉。
“跟我走一起這麽掉價嗎？”
萬萬沒想到居然能從洛岑嘴裏聽到這麽低聲下氣的話。
林嬈覺得自己腳下都有些不穩，身體晃了晃，滿臉問號地盯着他：驚呆了。
堂堂影帝居然靠賣萌撒嬌博好感？
不對不對，他這幅樣子離萌還差那麽一大節，萌感不足風騷有餘，甚至閃到了她的腰。
“哎，世風日下啊。”林嬈感嘆一聲，努力踮起腳拍了拍他的肩，走到他的右側，并肩上了電梯。
這家商城和電影院都是祝衡他老爹旗下的，之所以來這裏就是這裏環境好，還有祝衡和溫茹平時約會走的通道可以走。
祝衡是個好助攻，低調約會的措施一應俱全。
何況今天還是周一，來電影院看的人自然沒有周末多。
兩人取票之後沒有片刻停留就進入了播放廳，剛才查了一下，這一個大廳場次買票的人不超過十五人，被發現的概率并不高。
而且檢票小哥有些臉盲，笑着對洛岑說：“你跟海報上那人長得有點像诶！”
雖然是某種意義上的‘約會’，可洛岑今天穿得卻很簡單，臉上只帶了口罩，休閑短袖配中褲，腳上穿着雙顏色內斂的運動鞋。那種低調到把他丢進菜市場，就能提着籃子跟賣菜阿姨唠家常的家居和日常。
好在這并不妨礙他能把日常穿出仙氣的感覺。
林嬈更是和她在公衆視野出現時穿的不一樣，襯衫百褶裙配黑色小皮鞋，根本看不出是奔三的畫風，尤其是她戴着墨鏡，好像哪個少女漫的主人公。
她推着洛岑往裏走，用了個甜甜的聲線對應檢票小哥：“他媽媽也覺得像，嘿嘿。”
兩人在最靠右側的位置坐下，這裏是個小角落，前後各兩個座位，其他位置有橫豎兩條走廊相隔開。
陸陸續續有人進來，人不多，也沒人注意到他們這個角落，還有兩分鐘的時候廣告、預告片挨個出現，場燈也漸漸黑了下來。
洛岑坐在外側，好像來了個重要的信息，一直在低頭回複。她在最裏側胳膊撐着扶手，托腮，無聊地刷着手機。
離她直播結束才過去四十多分鐘，已經有無數剪輯的片段在微博上傳播。她随意掃了掃，看了幾個熱門微博下的評論，嘆了一口氣。
跟她想的一樣，聽得去她的話的人自是不言而喻，知道她想表達什麽，而聽不進去人話的杠精依舊是活躍在各處毫無邏輯地質疑她的話。
所以啊，有些話你說得再明白再露骨，該聽不見的人總是聽不見的。
可這跟她又有什麽關系呢？反正該管的閑事兒都管到這個地步了，該說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她現在只有洛岑這一件事需要糾結。
将手機鎖屏，熒幕上的電影剛好打出龍标。有兩個來晚的觀衆摸着黑，從他倆面前路過，衣服摩擦起細微的聲響，在他倆後面那個雙人座坐下了。
洛岑略微有些不爽，本來他們周圍什麽人都沒有，這下身後就坐着兩個人，想想就覺得有點心虛。
悄悄瞥見林嬈沒什麽反應，她興致盎然地盯着熒屏，臉上映着朦胧的灰白光芒，有種病态的美麗。
電影他演的，首映他看了。林嬈坐在旁邊他是無論如何都看不進去的，尤其是她承諾了電影結束給他答案，更讓他坐立難安。
林嬈是個某些方面鈍感力很強的女人，這種狀态的人在開始某項工作後就不會因為其他事情分心，很容易進入專注的自我狀态。
看電影的時候也一樣。所以她全程根本沒有意識到——洛岑也就看了五分鐘電影，其他時間都在黑暗中悄悄注視着自己。
不得不承認，《鋒刃》是一部極其出色的作品，無論從劇情還是鏡頭感都能體現出導演強烈的個人色彩。
作為商業電影，它一手掌握着張天楠和郭艾作為新人主角的流量，另一手靠着洛岑在整個國民觀影者中家喻戶曉的號召力，即使不在春節和暑假這樣的黃金檔期上映，也依舊沖到了實時票房的榜首。
而對于林嬈最為在意的演技部分，她也不得不感嘆周導的良苦用心。郭艾科班出身除了有些稚嫩，演技還說得過去，張天楠雖然半路出家，可如果僅從外行人看來，他的表現在整部電影裏卻看不出任何生澀和用力過猛。
有一部分天賦是需要承認的，但她覺得功勞在周導，這個角色的人設幾乎是為他量身定制的，這種利用半本色出演的揚長避短渾然天成的功夫，沒有周導的良苦用心和指導一定達不到這樣好的效果。
最令她驚訝的其實是洛岑，她沒和洛岑合作過，以前對他的認知停留在他的作品，現在幾乎都被他那讓人神乎其技的逗比能力洗腦，竟然忘了跟她插科打诨、每天扯皮聊天的人是怎樣的高水平。
或許用一人千面來形容洛岑才最合适。
每一個角色明明都不叫洛岑，可你又覺得每一個角色都像是跟着他的靈魂一起成長起來的。他的表演讓你忘卻了過去的每一個洛岑，也忘卻了最真實的洛岑。
他的眼睛會讓你毫不猶豫地跌入深淵，讓你堅定地相信，此時此刻，他就是熒幕上拿着刀的那個人。
《鋒刃》裏洛岑飾演的是一個無法洗白、不折不扣的反派，所有的迷團背後都有他的操縱，仿佛将一切攥進掌中。
“讓他們盡管來吧，我倒想看看，一群孩子有什麽能耐。”他紳士地打着黑色長柄傘，透過雨簾望着慌忙向前奔跑的少男少女，不屑地說。
和一般的為了塑造主角英雄形象而存在的反派不同，洛岑演的這位有自己行事的邏輯和情感的依據，有智慧并且話不多，但狠戾到讓人想掐死的地步。
“殺。”
“閉嘴。”
活像一個讀過《反派死于話多手冊》的反派男人。
按照常理，這種心狠手辣的角色從其被塑造出來就注定沒有好的下場，甚至連帶演員都會被罵，有些時候會為這種反派尋找一個情感的立足點。
可讓洛岑出演恰恰會适得其反，他有維護他的粉絲，甚至會有人因為他而喜歡上一個沒有道德底線的角色。
林嬈一邊看一邊擔心着，最近她沒怎麽看影評，也不知道輿論對洛岑這部劇到底是個什麽走向。
“嘭——”
一聲爆破，火光四射。
窮途陌路的反派在裏應外合的完美配合下終于要迎來了自己的結局。
可他要跟他們同歸于盡。
“……我欠這世界的，下輩子再還吧。”
他一擦嘴角的血，無聲地咧嘴笑了。即使到最後他依舊是被仇恨蒙蔽着的壞人，這世界欠他的還不清，就休想讓他先償還。
林嬈笑了，不是笑這劇情有多狗血，而是笑洛岑演得真實，真實得令人發指，到死也無法洗白。他有苦衷，可是他就是惡得讓人想掐死。
洛岑的“客串”并沒有特別多的戲份和時間，可林嬈已經看不下去後面的劇情了。她滿腦子都是洛岑帶血的笑容，火光将他的眼眸照得無比亮，略斜的眼角溢出了臨死前的全部憎恨。
他不懂愛，也未必真的恨，毫無憐憫之心。
沒有人會喜歡上這個角色的。但人們會喜歡上洛岑。是洛岑的表演讓這個角色令人戰栗，令人作嘔，令人寒心。
她不禁想要轉頭看一眼他，究竟是什麽樣優秀的演員正在俯首聽命、亦步亦趨的追求自己啊……
不看還好，這一回頭就跌入了洛岑近在眼前的雙瞳。
明明就是一個人，熒屏上的那雙眼睛要多殘忍有多殘忍，可眼前這雙要多溫柔純淨有多溫柔純淨。
一瞬間仿佛呼吸停滞，好像下一秒他就要欺身過來了。
喂喂，這人究竟看了她多久啊！？
雖然知道他喜歡自己，可猝不及防就這麽看到他這麽直白地寫在眼睛裏的愛意，還是令她心跳加速。
“嘭——”地又一聲巨響，熒幕上主人公匆忙地在救人。
這聲響砸進了她飙上高速路的心髒，一段不明的脈沖順着四肢百骸流進心頭，黑暗中看不見一抹微紅湧上臉頰。
……她好像知道答案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有事，更新時間會晚一些，大概在23:30之後了
為了彌補明天可能會斷更的這章，在白天圍脖上會有小段子小日常掉落～感興趣的小夥伴可以去看看(/ω＼)
謝謝大家理解，祝小可愛們新的一周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