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修改
此時太陽還沒出來，地上的草看上去油得發綠，多了層厚重的感覺。院牆一角長着一叢叢不知名的花朵，就那麽随意地綻放着。
因為他們的喜事，整個岳家大院四處紅彤彤亮堂堂的，仆從們往來穿梭，顯得生機勃勃。
甫到正堂，立在簾邊的丫鬟見了兩人，兩眼笑得如彎月，聲音裏都透着幾分喜慶，高聲禀道：“大爺和大奶奶來了！”
一位面若滿月的婦人笑着迎了出來：“快進來，快進來，正等着你們呢！”
秦媽媽低聲對葉棠道：“這是源大太太，您該稱大伯母。”
葉棠忙屈膝行禮，喊了一聲“大伯母”。
她知道岳家老太爺這一輩只有兩兄弟，二老太爺只比岳老太爺小兩歲，他的長子岳世源卻比岳見燊的父親大一歲。到了孫子輩，岳見燊比岳世源的長子岳見麒大三個月。
屋內歡聲笑語，見他二人進來，都停了說笑，岳家三姑六眷的目光都落在了葉棠的身上。她穿着真紅色葫蘆雙喜紋的遍地金褙子，頭上一支如烈烈火焰般璀璨奪目的步搖襯得她肌膚雪白，粉腮紅唇，一雙漆黑靈動的眼睛，清亮溫和。只見她步履穩重而不失輕盈，身姿窈窕而不失優雅，和容貌出衆的岳見燊并肩而立，安祥靜谧，看着十分舒服。
屋裏黑鴉鴉的全是人。東邊是各位老爺、少爺，西邊是各位太太、奶奶。正中除了岳老太爺夫婦還有一對空着的太師椅。
岳老太爺穿了件石青色祥雲團花的錦袍，長得和岳見燊有三、四分相似，氣質儒雅，神色溫和，眉宇間卻又不失威嚴。
岳老太太穿着寶藍色十樣錦妝花褙子，看見他們進來，很是欣慰地笑了起來。
有禮倌笑道：“新人給老太爺、老太太行禮。”
岳見燊和葉棠就跪在事先準備好的錦團上中規中矩地磕頭敬茶。
“好！好！好！”老太爺喜得當下連連說了三個“好”字，老太太更是親手扶起葉棠：“快快起來。”
待葉棠奉上自己做的鞋襪，兩位更是出手不凡，除賞了他們兩個封紅外，還賞了葉棠一套赤金頭面，五、六件珠玉飾物，個個珠光寶氣，精美華貴，一看就不是凡品。
接下來他們又朝着那對披着紅緞的太師椅行了禮，又得了兩個封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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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給二老太爺夫婦敬茶。二老太爺長得一副富貴士紳的模樣，但一雙眼睛顯得很渾濁，和岳老太爺的器宇軒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拍着岳見燊的肩膀：“燊哥長大了，昨晚洞房的感覺怎麽樣啊？”
有這樣和侄孫說話的嗎，還是在大庭廣衆的認親宴上！
岳老太爺不悅地清咳了一聲，二老太爺幹笑着收回了手老實坐下。二老太太面上雖然笑着，但笑容沒抵眼底。
兩人接過茶盅象征性地呷了一口，給了見面禮。
接下來大伯母梁氏引見葉棠去認叔伯姑媽們。
除了排行第五的岳見燊的親叔父一家在京城趕不及回來，其他人都到齊了。大伯大伯母，三叔三嬸，四叔四嬸，六叔六嬸，然後是大姑大姑父，二姑二姑父……
葉棠暗暗吃驚，不停地跟着梁氏喊人、行禮、敬茶……當然，回禮也收了不少。
素心小檀跟在她身後，一個負責奉送鞋襪，一個負責把見面禮收好。 兩人腦門上暴起數根青筋，秀目圓睜，正咬牙苦記這些見面禮都是誰送的，等會回去好做賬，作為以後他們随禮的依據。
介紹完了成家立業的長輩，接下來就是平輩們。
二老太爺有一妻六妾，生了四兒六女，除大伯父和六叔父、四姑母是嫡出，其餘均是庶出，果然雨露均沾。這些人又分別嫁娶生子，到了孫子輩，孫女們就有十一個。
葉棠看到這一堆烏泱烏泱的小叔子大姑子小姑子們……頭皮都麻了，要把名字排行都記住可不是件容易事兒。
二老太爺估計也沒想到子孫的數量如滾雪球般的大增，所以孫女們的名字直接從“元娘”到“十一娘”，簡單實用。
這一連串的‘岳見X’和“岳X娘”讓葉棠總共送出去了十九個荷包，只心疼的她兩肋生疼。
幸好幸好，到底不是一個房頭的。要不然，住在一個屋檐下，人多嘴雜，是非多。想到這裏，葉棠不禁佩服得看向了主持二房中饋的源大太太，這也是個能幹人。
二房目前只有一個小曾孫，就是源大太太的兩歲的小孫子晖哥。小家夥穿着一身喜慶的紅衣裳，虎頭虎腦，又白又嫩，胖胖圓圓的是個大胖小子。
葉棠笑着逗他兩句，給了見面禮，乳娘笑着抱着晖哥給她行禮道謝。
可是小家夥不知怎麽想的，扯着葉棠不松手，不肯乖乖讓乳娘抱下去。
她忍不住彎腰把這小子抱了起來，哎呦，一下差點兒沒抱起來。
真胖。
小家夥不認生，咯咯笑着，用肉呼呼的小手玩着葉棠手腕上四五個沉重的龍鳳金镯。這小子，還挺識貨！
源大太太也有些詫異：“這小子，倒跟大伯母親上了？平日可從來沒這樣過。”
葉棠腦後垂下一滴巨大的汗珠，她還不到十六歲就當上了大伯母！
因為頭頂新娘光環，認親儀式結束後，一群老中青女人們就開始打趣葉棠。
不論誰和她說話，葉棠一概微笑以對，誰讓她已然分不清這是大姑媽還是二姑媽了？盡管她臉上時不時飛起兩團紅暈，倒也大大方方，不似有些新娘子聽到句“舉案齊眉”就能羞的擡不起頭來。
“燊哥媳婦這麽喜歡孩子，就趕緊讓她生一個。說起來，燊哥年紀不小了，子嗣是大事。”二老太太放下茶盅，用帕子擦擦嘴角說道。
岳老太太呵呵笑道：“不急，他們還年輕……”
“大嫂這話就說得不對了，這媳婦娶回來，不就是持家開枝散葉的？不拘兒子女兒越多越好，老話說得好，多子多福呢。”
岳老太太的笑容淡了下來，二老太太卻自顧自的說着： ”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就只生了兩兒一女，到底少些，這心裏不知道多自責。你說若不能多生幾個孩子，女人還能有什麽用？我對麒哥媳婦說了，你只管生，怎麽也得生四五個兒子出來。咱們又不是那沒錢養不起的窮苦人家，子孫繁盛，才是興旺之道……”
岳老太太面色平靜：“人丁繁盛當然好，但孩子是菩薩賜下的禮物，随緣即可，不必強求。”
源大太太見氣氛不對頭，忙笑着道：“哎呦，說話歸說話，可也不能不吃飯吶，別讓我們新娘子進門第二天就餓着了。”
衆人一起笑了起來，葉棠立刻上前扶了岳老太太。
這廳堂極是軒敞，用一面黑漆雕繪屏風隔了，男一邊女一邊，分別置了好幾張紅木圓桌，上頭擺放了好些吃食。
只見一碟碟臘肉蒸蛋、麻油涼拌白肉絲、腌胭脂鵝脯、酒釀蒸鴨子、雲片火腿香氣四溢。還有紅酽酽的棗泥糕，金燦燦的黃金山藥糕，熱氣騰騰的玫瑰百果蜜糕色香誘人。更少不了素筍尖，椒鹽香椿魚，芝麻菠菜，翡翠銀芽這樣的時令菜。最後還有那酥脆金黃的炸春卷，捂在蒸籠裏的水晶蝦餃、銀絲卷，甜糯噴香的紅棗茯苓粳米粥，以及令人眼花缭亂的幾十碟各色小醬菜。
衆人一一入席，葉棠自發自覺地立在岳老太太身後，打算服侍布菜，岳老太太卻和藹地笑着推她坐下道：“你也坐下吃飯，新婚三日無大小，而且我這裏也沒有這般死硬的規矩，來，坐下罷。”
二老太太見狀正欲說話，源大太太已先她站了起來，将葉棠硬按在下首坐了：“大伯母最是和善，讓你坐你就坐。”然後帶了點遺憾的口氣道：“可惜我們這些個燒糊了的卷子喽，婆婆可要多疼我一些才好。”
二老太太不好駁了自己兒媳的面子，勉強笑道：“都是做祖母的人了，還這麽愛拈酸吃醋。來，這是你最愛吃的水晶蝦餃。”說罷，夾了一個放到源大太太的碗裏。
用過早飯，大家仍舊坐在廳堂裏吃茶敘話，直到吃完午膳，二老太爺才領着一大家子離開。
葉棠親自将人送到垂花門口，才揉着笑得發酸的臉頰回了正院。
岳老太太心疼他們這兩天太過勞累，說了兩句話，就放兩人回屋。
葉棠也頗覺疲憊，她連自己新家有多大，長什麽樣都沒看，徑直回了內室，簡單梳洗過後，換了一身家常輕便的衣裳，就一頭栽進大紅色平金繡龍鳳的被褥裏。
從今日來看，一切都很好。岳老太爺端莊威嚴，岳老太太和藹可親，除卻二老太太各種看她不順眼，親戚間也算和諧融洽，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話，那自己的運氣還不錯。
“素心，給我揉揉肩膀？”葉棠迷迷糊糊，半眯着眼嘟囔着。
……
“素心？小檀？”
葉棠從被褥裏擡起頭，發現屋子裏安靜得落針可聞，只有岳見燊像個真人蠟像般杵在床旁看着她。
她好像把她親親老公給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