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花和吻
“嘶...。”最後的最後，張紹城還是沒有忍住，叫了出來。
“好了好了...，最後一下了，你一個大男人，這都忍不住...。”醫院裏值班的女醫生剪斷了黑色的縫線，嘟囔着說。
“啊...，不好意思...，還是太疼了...。”張紹城強忍着酸楚，憋回去了眼淚，尴尬地解釋說。
“好了，還好你這個口子不深，回去以後，盡量不要沾水，然後拆線要早點，最好五天就去拆，免得留下明顯的針眼印...。”醫生簡單地說了幾句注意事項，就打發他出來了。
他右側胳膊的衣服已經徹底撕破，來回抖動着的布料中，也包藏不住貼上白色膠布的受傷的手臂。
張紹城回到了急診室外的走廊，今天夜裏，連醫院都很安靜凄涼，他見到那一排靠牆設置的塑料椅子上，慕甜依舊坐在原來的位置上，呆呆地發愣出神。
“呼...。”張紹城又坐回原來她的旁邊，吐出一口氣。
“哦，張老師...。”慕甜身體微微震動了一下，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醫生說...，他只是受了一些驚吓，打了鎮定藥，可能今晚要住院休息一下...。”張紹城擺弄着沾滿了血跡的袖子，低着頭對她說。
“哦...。”慕甜這次沒有再看向他，只是簡單地應了一聲。
“還好沒出什麽事呢...，你也不要想太多...。”張紹城看着這個自己班級裏的學生，安慰她說。
“是嗎？”慕甜茫然地看着前面，不再擁有着她以前的青春和美麗。
張紹城看着她現在這樣失魂落魄的樣子，也不知再說些什麽，剛才就已經聯系施主任了，現在只能等着她媽媽過來，繼續解決剩下的事情。
“咚咚咚咚...”，急促的高跟鞋聲音離着他們越來越近，緊急的節奏感，一下一下打擊着他們的身體和心靈。
“慕甜。”厚重的又嚴厲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的面前，等待的人終于來到了。
“怎麽回事？”施主任看着他們兩個人，迫切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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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就是他們兩個人在天橋吵了幾句，一個失手，慕甜她...，推了對方一下...，所幸的是，對方沒有什麽大礙...。”張紹城見慕甜低着頭，就幫她說着話。
“這麽嚴重的事情...，你怎麽能做得出來，你...，你都不長腦子的嗎？”施主任伸出手，用力地将她拉起，質問着她的女兒。
此時的慕甜，就如那提線的木偶一樣的，一直都垂着頭，不擡起來看她的媽媽一眼。
“萬一...，要是...，真的出了什麽事的話，你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麽嗎？這個責任你能擔得起嗎？”施主任越想越覺得這件事情那可怕後果的嚴重性。
“你過來...，你給我過來...。”施主任不由分說地就拖着這個已經沒有任何氣力的女孩子向着病房的方向趔趄走去。
“我就給你看看你即将要面對的是什麽，你看看是否道歉就能解決這所有的事情...。”
聲音逐漸減弱，只留他一人停坐在這個寒冷的長廊中。
張紹城感覺自己真的實在是太累了，右側手臂上如針紮般的刺痛開始不時地刺激他的神經，他輕嘆一口氣，皺了下眉頭，然後閉上眼睛，靠在牆邊。
不遠處，哭泣的聲音，道歉的聲音，指責的聲音，哀怨的聲音...，時而間斷，時而連續地飄忽出來，好似一切都與他不是處在同一空間一樣的，張紹城什麽都不想去了解，不想去關注，心裏的疲憊淹沒了身體，他現在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已經被時間固定在那個時刻上了，連他現在閉眼再次回想起時，都沒有什麽具體的實感，胳膊不時的疼痛讓他體味着這個結果，本來是要和他們吃飯的這個約定，都全部被打破了，他只記得在車上，給他們發送了一條抱歉的短信，之後就一直忙碌到現在，他們現在應該都已經回家了吧...，張紹城伸出手，摸索着放在另一張椅子上的那花束，被自己扔到地上的...，或許是後來慕甜将它撿起來帶過來的吧...，現在的它都已經變得破破爛爛，沒有了最初時完美的美麗。
“唉...。”張紹城又嘆了一口氣，想着明天一定要給自己好好犒勞一下。
“噔噔噔噔...。”鞋子敲擊着堅硬地面的聲音越發的急劇，一襲花的香氣彌漫在他的周圍。
張紹城心裏一驚，他急忙睜開眼睛，何蘭嘉就是如此真實地站在他的面前。
“你...，沒事吧？”她上下打量着他，最後目光落在他滿是血跡的衣袖上，關切地問道。
“蘭嘉...。”他真的差一點兒就如此輕喚出來她的名字。
“哦...，沒事，就是被劃破了一個口子，養兩天就好了...。”張紹城露出了微笑，寬慰回答她。
她輕咬着嘴唇輕輕看着他那剛剛被縫了針的位置，那模樣直在他的心裏描繪出了輪廓，刻下印記。
“真的沒事...。”張紹城有些感動的，繼續強忍下滿腹的委屈，露出笑容。
“你坐吧...。”他指着自己一旁空出來的椅子，示意着她。
“哦...。”何蘭嘉看了他一眼，如以前一樣的，安靜地坐在他的身邊。
“真的沒想到你會來...。”張紹城感受着她溫馨的氣息，小聲說道。
“哦...，我們看到你發來的信息...，我...，我們也都很擔心你...。”何蘭嘉在一旁，用着很好聽的聲音告訴他。
“啊...，沒事的，當時還是挺危險的，真的是萬幸啊...，只要差一點兒了，就嚴重了...。”張紹城想了一下，輕描淡寫地回應了一句。
“那他們呢？慕甜和那個孩子？”何蘭嘉緊接着問道。
“施主任來了，我想，他們自己的事情就自己解決吧...。”張紹城看向走廊的遠處，似乎那裏還并未結束。
兩個人就這樣淡淡地相互交談着這件事情的始末，明明剛才還覺得是受創了一樣的疲憊，現在竟然變得溫暖了起來。
“哦，對了...，這個本來是要今晚送給你們的...。”張紹城想起了放着一旁的那束花，急忙伸出手，将它拿起，遞給何蘭嘉。
“哦，是嗎？”何蘭嘉接了過來，仔細地盯着那些被摔壞掉了的花朵。
“都...，讓我給弄的破爛了...，真的是很抱歉啊...。”張紹城此時又有些後悔起來，怎麽能将這樣被他弄壞了的美麗的東西又交到她的手上呢？
“沒關系的，我再整理一下就又會變好看起來的...。”何蘭嘉低下頭，細長又柔軟的手指，開始熟練又精巧地擺弄着它們。
“哦，對啊...。”張紹城想起了她是一名插花老師啊...，這樣的事情，應該不會難倒她的，于是就安靜地在她的一旁，細細地看着，她每一個動作，都好像是治愈着他身體的傷痛一樣的，溫暖又輕柔。
遠處病房的門忽然被打開，“咚咚”的高跟鞋聲又越來越向着他們靠近。
張紹城從未見過施主任這副樣子，此時的她，不再是學校裏面有着權利的女人，而是一個普通孩子的普通的媽媽，這樣的一件事情，也将她拉入到了從未預見的深淵，現在她的身體裏，應該被言語和思考都填滿了吧...，不僅如此，她的孩子，也緊靠在她的身後，茫然又無知地将一切都推向給她。
“施主任...。”張紹城站了起來，迎向她們。
“哦，是張老師啊...，你還沒有走啊...。”施主任從失神中恢複過來一些，回應着他。
“嗯...，都沒事了嗎？”張紹城簡短問着。
“沒事了...，沒事...。”施主任看了一眼慕甜，眼神裏盡是落寞。
“哦，對了，今天晚上的事情，謝謝你了，張老師...，要不是你及時出現，救了那個孩子，真的不知道...。”施主任擡起頭仔細地觀察着張紹城，眼圈開始漸漸變成了紅色。
“沒有的，沒有的，都是我應該做的...。”張紹城看着施主任這副模樣，心裏頓時惶恐起來，因為對他來說，真的不算上是什麽大事。
“還是謝謝你了，你這兩天好好休息，有什麽事情就跟我聯系...。”施主任客氣地對他說了一句，她也見到坐在椅子上的何蘭嘉，于是微微點頭示意了一下，就又拉起了慕甜，和他們兩個人一一道別。
“我想，我們也應該走了...。”最後，張紹城來到何蘭嘉的面前，輕聲對她說道。
前面都是漆黑的顏色啊...，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張紹城和何蘭嘉走在回去的路上，寒氣從地上襲來，原本就壞掉了的衣袖，現在根本就什麽禦寒的功能都沒有...。
何蘭嘉在張紹城的一旁，手裏捧着那束還算是修理好的花束，一邊看着他傷口的位置，又看向他的臉，微微地笑着。
張紹城用另一只手攥住來回晃蕩的衣服布料，一想到今晚遇到的驚吓和欣喜的起伏經歷，都覺得十分的好笑。
“真的是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啊...。”張紹城看着自己說話時口中吐出的白色氣霧，快樂了起來。
“當時一定很害怕的吧？”何蘭嘉試着去感受當時那樣的場景，回複着他。
“嗯...，是啊...，現在想想都有些後怕啊...，萬一哪裏一失手...，真的就不堪設想了...。”張紹城一閃現出當時的景象，後背都不由地冒出冷汗。
“可是...，張老師，你真的做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呢...。”何蘭嘉停下了腳步，看着他。
“是嗎？”張紹城也停了下來，面對着她。
“我也不知道當時怎麽就這麽做了...。”他看着捧着花的她，不好意思起來。
“下次...，下次再一起吃飯吧...。”何蘭嘉低下頭，視線放在絢爛的色彩上面。
“啊...，今晚是...。”張紹城一想到本來預想好的各種事情，心裏又産生了一些可惜。
“沒關系啊...，這些花也很好看...。”何蘭嘉溫柔地說着。
張紹城看着她，看着這個原本今晚就想要去見她的這個女人，雖然中間發生了一些意外，讓他失去了這次的機會，但是...，她竟然來到醫院找到他，卻遠遠超出他的期待。
“何老師...。”他這樣叫她。
“嗯？”何蘭嘉仰起了臉龐，讓周圍的黑色都變成了虛無。
“其實...。”張紹城靠近她，從那一束花中，抽出了他特意選出的那兩朵白色紫羅蘭。
“這兩朵花是專門送給你的...。”他感覺自己的臉都紅了，緊張地告訴她。
暗色的夜晚裏，看不清她眼睛裏面的層次與光亮，何蘭嘉接了過來，輕輕聞了一下。
“為什麽要送給我呢？”她好似問着他，也好似問着那兩朵花。
“因為我很喜歡它，所以想要送給你...。”張紹城也不知怎麽的，腦子中就冒出來了這句話，然後直直地說給她聽。
何蘭嘉看着他，沒有再說話，只是好像這一切都會成為某一種永恒，永遠都不會消散去...。
“那你知道它的花語嗎？”随後，她終于問向了張紹城。
張紹城感受着冰冷的空氣，濃郁的花香，缤紛的顏色，和眼前閃耀出璀璨感知的女人，
‘或許，幸福，就是在現在吧...。’
他伸出手，觸摸着她同樣的，變冷了的臉龐，吻上了她紅色的嘴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