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告白
“聽說好像是老年癡呆呢...。”
“是的啊，她外公都已經得病好久了...。”
“這種病啊，還是挺難過的，最後，誰都不認識...。”
“以前我老公他父親，就是這種，家裏人還必須要看着他，最後，沒有辦法，大家都忙啊，只能送到養老院去了...。”
“這種情況不看着也不行啊...，像孫老師這種情況的，多吓人...。”
“是...，神智都不清楚，基本的行為能力都保障不了...。”
“好像聽說，她家裏就只有她和她外公一起生活...。”
“嗯，是，她外公把她給帶大的，以前那種年代，人們都生活的苦，所以...，挺不容易的...。”
“哦，那還真的是相依為命了...，不過...，現在，就剩下孫老師自己一個人了...。”
“不過剛才看到她，也沒有痛哭流涕的樣子，應該還好吧，人去世了，悲傷難過一陣子，然後就好了，生老病死，自然規律而已...。”
“嗯，也是，再者說，老年癡呆不是誰都不認得了嘛，可能到最後，相互羁絆的感情也都淡了...，所以對于她來說，也刺激的小...。”
“照這樣來看的話，我可不要老了得這種病，太恐怖了...，家人都忘了，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價值還有什麽了？”
“唉...，好了好了，這種事情，就是逝者安息，活着的人呢，就要好好生活...。”
“你就知道說一些沒用的...，行了行了，孫老師過來了，咱們就露一下臉，吃點兒東西就撤吧...，難不成還要陪着人家守夜？”
“唉...，真是不容易啊，一個女人...。”
張紹城和何蘭嘉，還有黎昊天，坐在另一側的小桌旁，彼此沉默着，看着這個吊唁室外的小小空間裏小聲議論的人，心裏不知要說出什麽話語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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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三人面前分別擺放了一朵白菊，是何蘭嘉今天來送給孫玉芬特意制作的插花而剩下的，明明開放的如此繁盛，但是在暗淡的燈光下，卻顯得已被悲傷浸濕很久的樣子。
坐在對面的黎昊天，從頭兩天到現在，找他詢問事情時焦灼的神色就一直都沒有變過，或許...，他是真誠的吧...，對比着這些他人，他比着他們更多付出了一份真心。
“謝謝啊，還麻煩你們都過來一趟...。”意料之外的，孫玉芬的聲音還是一如往常那樣的爽朗清晰。
“哦，沒事，你也節哀順便，這兩天好好休息一下。”
“好，好...，我這邊忙完了就回去上班了...，都是我個人家裏的事，也沒什麽...。”
“怎麽沒什麽...，時間啊，總是能治好一切的，不要想太多啊...。”
“嗯，好...，謝謝...。”
不遠處，孫玉芬将人們都送了出去，又走了回來。
“呦，你們三個怎麽坐在一起了...。”這個時候，她快步地走來，微笑着對他們三個人說。
“哦，再待一會兒，陪一下你...。”何蘭嘉站了起來，面對着她，輕聲說道。
“不用不用...，我這邊也沒什麽事，就守一下夜，不是都需要這樣的嘛...，你們回去吧...，挺晚的了，今天占了你們的時間，真的是不好意思啊...。”孫玉芬依舊滿臉輕松地如此說道。
“沒有關系的...，你...，真的沒事嗎？”何蘭嘉關切地問着。
“沒有沒有...，就知道的時候難受一下，這個是事實嘛...，需要接受的...。”她想了一下，回答說。
“哦...。”他們三個人一起看向了她，看着她一身黑色的模樣，也不知要再繼續說些什麽。
“孫老師...。”這個時候，殡儀館的工作人員叫了孫玉芬一聲。
“哦，行，好...，我現在過去...，那我就不管你們了，你們早點兒回去吧，謝謝了今天。”她留下這句話，就離開他們的身邊。
何蘭嘉又坐回到了位置上，他們三個人面面相觑着，都沒有提出下一步的動作。
“或許...，她還是真的很堅強啊...。”黎昊天喝下去了剛才為自己倒好的一杯酒，小聲說了一句。
“嗯...，可能是吧...。”張紹城回想剛才她的樣子，還有之前他的父親去世時，對那時僅存的一點回憶，應了一句。
“是嗎？”何蘭嘉看着他們兩個人，如此說着。
張紹城和黎昊天轉過頭去，看着何蘭嘉，不知她這樣說道的意思。
“真的是這樣的嗎？你們認為她的這種樣子...。”何蘭嘉坐直了身子，開始講着。
“剛才...，你們有注意到她的衣角嗎？我剛才看到了...，那裏，她的衣角都已經起了深深的褶皺了，很悲傷的吧，她現在的內心...。”何蘭嘉回想着剛才孫玉芬的樣子，小心地吐露出來自己的看法。
“曾經，我看過的一本書，是一位日本文學家寫的短篇故事，叫做《手絹》，在裏面，一位婦人去拜訪主人公教授，告訴他自己的兒子，那位教授的學生，已經生病死亡的消息，那位婦人的臉上一直都是微笑着的樣子，但是...，當教授彎下身去拾起掉到地上的扇子的時候，他看到了握在婦人手中的手絹，幾近要被她撕碎了...，雖然故事最後涉及到的是關于社會文化上面的內容，但是，人類的情感是共通的，對于這些善良的人，這怎麽會不悲痛呢？...，我想...，現在孫老師也是這樣的吧，在強忍着對于她來說，那樣的巨大的悲傷，來面對着種種...。”
“我們終究不過是他人而已，是無法真切地感受到對方身體和心裏的疼痛的，雖然現實有着無法逆轉的冰冷，但是，人類的感情，還是溫熱而強烈的，所以...，她現在一定需要着在一旁支撐和安慰她的力量，陪伴着她度過這段時光，不要讓她一個人在那裏...。”
“不要讓她這樣，孤單一個人...。”最後，何蘭嘉看向黎昊天，溫柔地說着。
黎昊天的眼睛明亮了起來，他低下頭，接連喝下去了兩三杯酒之後，用力地揉了一下臉，然後站起身，走向了吊唁室。
空間都已漸漸安靜，那流動出來的情感，都猶如悲傷的音符一般地，串聯了起來，張紹城看着那個平日裏面都有些粗魯俗氣的男人，這個時候，他的背影也充滿了異于常人的氣息，他輕聲敲了門，随後消失于空間裏。
“你來做什麽？”
“跟着你守夜啊。”
“嗯？這些和你又有什麽關系啊？”
“以後就會有關系了...。”
“什麽以後？誰要聽以後的事情...。”
“那就是現在...。”
張紹城和何蘭嘉安靜地坐在位置上，聽着裏面傳出來的話語。
“外公，您好。”
“我叫黎昊天，是這個城市本地人，今年三十三歲，單身，以前...，讀的是市一中，然後高中畢業後，就念的體校，現在又回到一中當一名體育老師了，也算是孫玉芬的同事。”
“我這個人...，學習不在行的，就是運動還可以...，所以...，我身體素質還是很好的，力氣很大，而且，還有着毅力，性格外向，開朗，他們別人...，別人對我的評價都挺好...。”
“所以...，我想在這裏，在這裏...，告訴您，您可以放心地将她交給我，我向您保證，我一定不會讓她傷心，不讓她難過，不會再讓她一個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謝謝您，謝謝您将她培養的這樣好，這樣的優秀，謝謝您，能夠讓她出現在我的身邊。”
“我會好好地照顧她，好好地愛護她，請您，相信我...，我一定，說到做到。”
“誰要...，誰要你...，要你照顧我...。”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
“你算什麽...，能...。”
... ...。
“嗚嗚...，啊...。”
悲恸的哭泣的聲音響徹在這個房間裏，雖然說，在殡儀館裏面，這種情感是如此的稀松平常，但是...，在這裏，這個壓抑着之後的釋放，似乎又流傳着一絲的溫情，讓他人也會鼻尖發酸。
張紹城站起身，拿過放在一張空着的椅子上的他和何蘭嘉的外衣，
“我想，我們現在應該走了...。”他微笑着，對何蘭嘉說。
“嗯...。”何蘭嘉看着他，回應着。
走在深夜的道路上，踩着路燈照射下來的黃色光亮，寒冷還是如墨色那般的空虛，侵襲而來。
“沒想到會是這樣啊...。”張紹城回想着剛才的一幕，開始說起。
“嗯...，是啊...，會不會太快了呢？...。”何蘭嘉看着望不見邊際的天空，微笑說着。
“會嗎？...，這個...，我也不知道了...。”張紹城看着她，白皙的側臉輪廓分明。
“我想...，他們事後不會來怪我們吧，畢竟...，我還催促了他...。”何蘭嘉轉過頭來，看向他。
張紹城被她明亮的眼睛看得一怔，外衣下面的身體，感受到了異于平時的溫暖。
“會嗎？...，不過...，這樣不是很好嘛...。”張紹城有些羞澀地轉過頭去，對她說。
“如果說...，到時候真的這樣了，我和你站在一邊...。”緊接着，他補充道。
“我...，以後...，也是這樣的，會一直贊成着你...。”他低下頭，看着被路燈照亮得異常清晰的道路。
“是嗎？...，那謝謝你。”何蘭嘉也順着他的視線低下頭去，并排和他走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