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加利
“張老師，你出來一下...。”早上剛到辦公室，施主任就在門口叫着他。
張紹城心裏一驚，沒想到她的媽媽出差這麽早就回來了...。他腦子裏面開始回想着最近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情，應該沒有什麽越軌的行為可以被指責...。
張紹城走了出去，然後沉默着等待對方的發話。
“哦，張老師，是這樣的，我想給慕甜請幾天假。”施主任很客氣地說着。
張紹城放下了心來，原來是這種事情...，但是随即又覺得有些疑惑，于是，他開口問着，
“昨天聽說她身體不舒服，是生病了嗎？”張紹城覺得作為一名班主任，關心學生也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
“哦，沒有...，其實是這樣的，我回來後，看到她這成績完全沒有提升，這樣子下去，可是不行的啊...，時間又不等人，這要是等到高考了，那就什麽都來不及了...，所以呢...，我給她報了一個強化班，那種一對一的，好好突擊一下，你說高中就學這麽點兒東西，怎麽就學不會呢...，你看看人家尖子班的學生，現在全都在努力用功，再照她現在這種狀态，期末考試，一定考不進去...。”施主任開始了嚴肅的抱怨。
張紹城知道，對方并沒有有意的去暗指着他，但是他聽着也還是有些不太舒服，
“那個...，我平時也有幫助她...，在物理上，也經常幫她解題...。”他開始解釋說。
“哦，我都知道的，慕甜她也有跟我說過，你很熱心...，但是這成績...，所以我就是想是不是方式方法不太對，還是找一些專業的能夠解決病症的老師，來給她好好補一補，而且...，你作為班主任，平時也挺忙的，不是還有其他學生都需要幫助嘛...，你的明年升學率已經都下來了，也是很嚴峻啊...。”施主任一副關心的樣子看着他。
“哦...，是...。”張紹城也是有些心虛的，他也只能附和着。
“那...，那她...，大概要請多久的假期？”最後，他還是很想知道這不能相見的期限。
“哦...，也就一兩個星期吧，具體還是要看學習的成效...。”施主任一副平淡的表情回答完他之後，就轉身離開了，留下張紹城站在走廊裏，左右都不是滋味。
整個精神上都煩悶極了...，張紹城不知是怎麽了，怎麽就會突然有這樣讨厭的情緒，他站在講臺上，翻開教科書，準備今天的講課。
“今天複習磁通量，磁通量是，設在磁感應強度為B的勻強磁場中，有一個面積為S且與磁場方向垂直的平面，磁感應強度B與面積S的乘積，叫做穿過這個平面的磁通量，簡稱磁通...。”他照着書本上面的文字，講解着知識點，然後轉身，在黑板上畫着示意圖和符號公式。
下面依舊是學習的學生在認真聽課，成績不怎麽樣的還是打着瞌睡，或者是...，在自己的課桌裏面搗鼓着自我娛樂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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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覺得這樣的每一天都很有意思嗎？’張紹城邊講着題，邊心裏想着。
“如圖所示，兩線圈繞在圓環鐵芯上，則下列說法中正确的是...。”他依照着順序向下念着習題，然後提問着。
“找一個同學回答一下...。”他看着那個空了的座位，一時又有了一些難過，他所有的精神好像慢慢消失了一般的，不知如何再往下進行下去。
下面的學生還是沒有反應，似乎就像是一點兒都不懂得他現在的難受一樣的，與他相對抗着。張紹城看着如此冷漠的學生，不想再和以前一樣繼續沉默下去，為什麽自己要如此承受着這份寂寞和孤獨呢？...。
“蘇承運，你來回答一下...。”張紹城點着一個同學的名字。
“不會...。”那個男同學站起來回答了一句，就坐下了。
周圍開始有了嬉笑的聲音，就連注意力在桌子下面的同學都擡起了頭，上下打量着他。
張紹城一下子不知要說些什麽，雖然他知道這些學生不喜歡自己，但是如此的和他硬碰，還是讓他有些生氣。
“那有誰知道，回答一下。”他沒有辦法，又補充了一句。
下面的學生們又開始自顧自的弄着自己的事情，不再理會他。
或許...，還是不應該這樣的去給自己找麻煩，他低下頭，深深吸了兩口氣，然後看着解析答案，想着還是就這麽念出來算了...。
“那...，這道題的答案是...。”張紹城又開了口，講着題。
“咚咚咚...。”球體落地的聲音從教室的後面傳來，打斷了他的話語，他向着這如此刺激着他精神的擊打聲望去，正是曲亮傑那裏，一個橙色的籃球跑了出來。
整個班級裏的學生都向着那邊看去，連瞌睡的都恢複了精神。
張紹城心裏壓制下去的那股無名的怒火瞬時又升了起來，他看着下面亂哄哄的樣子，真的都是糟糕透了...。
“曲亮傑，那你回答一下這個問題吧...。”張紹城大聲地叫着那個搗亂的學生。
嗯...，是的，就是因為他...，張紹城想着，自從頭兩天早上，孫玉芬對他提起這個學習不怎麽樣的學生，他就一直什麽事情都不順暢...。
他看着曲亮傑站了起來，高高的個子如此凸顯在教室裏面，
“老師，我不會...。”他一臉坦蕩的表情回答給他。
張紹城又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看着那個高個子彎下腰，滑稽地去撿起那個他喜愛的籃球，周圍突然慢慢形成了哄笑的聲音，這樣的情形，讓他覺得自己越來越存在于和現實對立的另一個空間裏...。
“曲亮傑...。”他緊繃住的神經已經徹底斷了，他叫住了那個抱着籃球的學生。
“是...。”高個子的男學生也一臉莫名其妙的站直了身體，看着他。
“你不會這道題難道不會問嗎？你明知道不會，上課還不認真聽講...，現在都什麽時候了...，還是你想打籃球就打籃球的階段了嗎？...，我告訴你，如果下次再讓我看到你在外面打籃球，那麽，我覺得，就應該做一下家訪了...，別到時候你們成績上不去，都來怪我...。”張紹城連續一口氣說出了心裏的煩悶，嚴肅地教訓着這些無知的學生。
大家都沉默了下來，就連曲亮傑也将懷中的籃球藏到了身後，或許是他們都很少見到自己這副牽扯到情緒的嚴厲的樣子，這些學生們習慣性地低下了頭。張紹城看着這樣情景，心裏的怒氣也消了一些，
“你回到座位上去吧...。”張紹城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又繼續開始按照習題冊講着剩下的題目。
張紹城坐在辦公室裏，他整理着亂七八糟的桌面，扔掉了一些無用的東西，似乎是只有這樣，他才能夠不去想一些不開心的事情。
“走了啊...。”
“嗯，下班了...，我還得去接我的孩子呢...。”
“真好，我今晚得去上晚自習...。”
“我說你要是不願意上，下次讓我來呗...。”
“孫姐，你真的是，你又來...。”
張紹城聽着周圍那些中年女人聊天的聲音，就感覺越來越煩悶，他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舊皮包，然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低着頭，快步地走出了辦公室。
或者...，今天不應該那樣輕易地發脾氣...，畢竟，自己也已經是一個成人了...，何必與小孩子去計較...，他走在長長的坡路上，心裏暗想着。
但是...，當時那種情況，實在是讓他難以抑制住，就算是不愛學習，那最起碼對老師的尊重也應該有的吧...，就像慕甜...，慕甜她每次都是那樣對自己熱情又真誠...。
張紹城又回想起了幾天都沒有見到的那個女孩子，他從未覺得思念這種東西如此耗磨着自己的神智，說她現在去補習班了...，那麽在那裏，是不是真的能夠學到東西呢？...，在閑暇的時候，她是不是也會想起這個也是很喜歡她的老師呢？...。
不知不覺的，他已經來到了該通往地鐵的岔路上，但是無處排解的愁苦讓他不想回家繼續面對只有自己存在的房屋裏，他看着反方向的那條道路，幾天前的那個晚上，他還和那個女孩子一起走在那裏，一起說着話語，莫名的回想湧上了心頭，不知哪裏來的沖動讓他又走向了與回家相反的方向。
身旁走過的學生越來越稀少，最後，只有他一個人，向着慕甜家的小區走去，他在這個高檔的小區周圍無力地轉了一圈，所有期待的畫面都沒有出現，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只能轉身離開。
那現在又要去哪裏？...，他也不知道，他來到一個區域指示圖的下面，只是大概地打量了一眼，知道了原來附近有一個小小的休閑公園，他計算着距離，也只要穿過一個運動場就可以，于是，他拖着沒有感知的身體，向着那個方向走去。
或許...，她現在應該是在補習...，張紹城腦海裏又開始想起那個女學生...，那個補習班是怎麽樣的呢？...，應該周圍都是和她一樣的同齡人吧...，有女同學...，也有男同學...，那她會接觸到別的男同學是嗎？...，如果對方是一個學習好的學生呢？...，如果對方也能夠為她講題呢？...，張紹城幾乎都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忽然覺得又迎來了絕望...，迎來了生命裏面的再一次絕望的境地...。
“嘭...，嘭...，嘭...。”不遠處，籃球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在籃球場上運動的人的聲音也越來越洪亮。
“這邊...，這邊...。”強壯的男人的聲音不時響起。
“喂...，你怎麽傳的球啊...。”
“喂...，小心...。”
“咚咚咚...”的聲音不知何時跑到自己的腳下，張紹城剛想要邁出步子，發現又是一個橙紅色的球體進入到了他的視野裏...。
“喂，這邊...，麻煩扔過來一下...。”籃球場那邊的人沖他喊道。
張紹城轉過頭，向着那邊望去，已經是秋天的季節，他們還是穿着沒有袖子的籃球服，熱情到汗水淋漓...。
他彎下身體，撿起了那個髒兮兮的籃球，然後沖着他們，笨拙地投了出去...。
正當他看着那個小小的東西滾到他們的區域時，一張熟悉的臉孔又出現了...。
曲亮傑...。
“糟糕...，是班主任...。”對方也認出了他，驚訝到表情惡劣...。
“不打了，我先走了...。”他就好像是見到了敵人一般地，急忙跑出了球場，拿起書包，飛快地跑走了...。
張紹城看着他運動神經很好的背影，根本一點去計較的精力都沒有...。他繼續向前方走着，直到來到了這個小小的公園。
這裏大部分都是老年人吃過晚飯之後散步聊天的地方，他簡單地轉了一轉，都是和他不認識的陌生人。他們每個人都有着說話的夥伴，張紹城自覺無趣，就來到一個空出來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大家都不是像他一樣的，孤獨的人...。’張紹城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感受着微涼的晚風，獨自想着。
他不知為何的，在這凄涼的場景中，更加思念起慕甜來，要是她現在在這裏該多好啊...，可以跟自己說說話，講講事情，哪怕是給她講題，都是如此的有趣。他一點一點地回想起之前他們兩個人一起做過的事情，一起去過的地方，還有她對他說過的那些暖心的話語，可是...，現在，一切都已經消逝于回憶中的美好畫面所帶來的現實感，讓他感到更加的失落。
他和她終究還是不可能的...，他想着，不論從哪一個方面上來看，都是沒有将來的...，可是...，正是因為這樣的曲折和禁忌，才正是世人所歌頌的真正的愛情吧？...，怎麽就不可以呢？...，只要互相喜歡，怎麽就不可以呢？...。
他陷入了混亂的思考，所有的理性都被如洪水一般的感性所擊潰掉，留下的，就只有心裏的苦楚...。
“喵...”的一聲，一個奇怪的聲音打斷了他這些沒有止境的纏亂，長椅上也傳來了微微的震感，張紹城低下頭向着一旁看去，一只黑色的貓咪跳到了他所坐的椅子上。
“喵...”，這個小小的生物體瞪大了翠綠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似乎是發覺了他本身并不是什麽危險的東西，黑色的貓咪一點點地在向它靠近。
“過來...。”張紹城見着這個突然闖入到他身體周圍領域的美麗貓咪，也有些溫暖的興趣。
黑色的貓咪踩着很輕的步子，一步步，來到張紹城的身邊，“喵”，它又叫了一聲，然後小小的腦袋開始磨蹭着他的褲子，最後，放下了所有的戒備，趴在了他的身旁，慵懶地閉上了眼睛。
張紹城被這樣的景象弄的有些驚喜，他不知今天還會有這樣的收獲，他伸出手，撫摸着它柔軟又有着溫度的軀體，它絲毫沒有任何反抗地，安靜地陪着他，待在他的身邊...。
沒想到...，這種煩心的時刻，他竟然要靠着這個小小的生物來取暖...，來撫慰自己空蕩蕩的身體了...，張紹城苦笑了一下，然後沉靜下來，看着有些昏黃了的景色。
似乎開始起了風，太陽落下去之後，外面的溫度也開始有了明顯的下降，張紹城将手指覆蓋在這只黑色貓咪的身體上，希望它不會被這變得冰冷的空氣所打擾到甜美的睡眠。
它的毛色很光亮，脖子上，也佩戴好了項圈，他低下頭打量着，心裏想到，這應該不是一只流浪貓，應該是家養的吧...。
忽然，一雙深棕色的長統靴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張紹城疑惑了一下，然後擡起頭，看到了一個突然站在他面前的女人。
她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修身的牛仔褲，長長的頭發直到腰際，發梢處，卷出了很大的波浪卷，與她上面的黑直頭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兩個人幾乎同時發出了聲音。
張紹城稍微有了一些緊張，緊忙閉上了嘴，因為，他完全不知道對方是誰...。
“哦...，那個...，這個是我的貓...。”過了一會兒，那個女人也感知到兩個人之間的尴尬，于是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悄悄地指了一下睡在自己身旁的黑色貓咪。
“哦...，這樣...，不好意思...。”張紹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想要站起身來歸還別人的寵物。
可是，這只貓咪睡的有些很沉，小小的腦袋一直都倚靠在他的腿上，一點醒來的意思都沒有。
“沒關系的...。”那個女人見到這個樣子，也簡單地擺了一下手，示意他并不在意。
張紹城尴尬地撓了一下頭發，本來以為的一些驚喜收獲，現在看起來竟然是一個小小鬧劇。
那個女人走了幾步，來到他所坐的長椅前，然後坐了下去，坐在了他的一旁。
一股淡淡的花香随着微風傳來，張紹城對于對方這樣的動作，有些訝異地轉過頭來，看着她很是平常的側臉，一時也沒有了什麽主意。
“那個...，那個它叫什麽名字啊？”過了許久，兩個人就只是那樣安靜地坐着，張紹城的心裏一直都期待着這只黑色貓可以立刻醒來，但是不知是什麽原因，它就是沉于自己的睡眠世界，最後，沒有辦法，張紹城只能想着這個問題，問向一旁這只貓的主人。
“哦，它叫加利...。”女人淡淡地說着。
“嘉莉？嗯...，是指像嘉莉妹妹那樣的自由和可愛嗎？”張紹城想了一下，回問她。
女人這個時候轉過頭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後，又轉回了原來的方向。
“在聖經裏面，聖母瑪利亞在拿撒勒由聖靈感孕，生下了耶稣，然後基督耶稣最早期是在加利利湖開始了傳教...，耶稣走遍加利利，在各會堂裏教訓人，醫治百姓各樣的病症。後來，耶稣複活之後，也帶着門徒到加利利見面...，所以...，其實我只是覺得加利利這個名字很好聽而已，但是後面兩個“利”字讀起來又有些麻煩，索性就叫加利了...。”她淡淡地解釋着。
張紹城看着身邊的奇怪女人，越發覺得奇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