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白馬葬情(中) ...
這對孿生兄妹, 是暮辭看着長大的。
哥哥淘氣, 妹妹天真,但不論是家中的長輩去世, 還是他們的娘病死,他們都堅韌的撐着這個家, 等着在外戍邊的爹爹回來看他們。
他們的爹很少回來,虞家人越發的聚少離多。
後來,虞期為了養活家裏, 每天都早出晚歸。虞筝一個人在家, 做些裁縫活,掙些小錢。
兄妹間的感情很好,就像是從前的望闕和望婵那樣,暮辭看着,總會想起他們。但不同的是,望闕的忙碌造成了望婵的內心畸變, 而虞筝卻始終保持初心, 堅強而善良。
許是虞筝總會讓暮辭想起過往,又總是透露與望婵的不同,不知不覺, 暮辭對她多了許多關注。
她像是能感覺到白馬總看她似的,會放下手中的活計,來到白馬身邊,趴在他身上,笑道:“哥哥還有一會兒才回來, 他說明天帶我去市集,要給我買些過年的衣服。其實,我想說服他沒必要,家裏不富裕,何必在衣服上浪費錢,心意到了就是。”
暮辭看着她,用眼神告訴她,辭舊方能迎新,到了年關浪費一點也沒什麽,圖個吉利。
虞筝自是不知道暮辭的心思,眼看着要天黑,她忙去準備晚飯。
這個年,虞筝終是穿上了新衣,和哥哥在家吃年夜飯。年夜飯上沒有爹爹,兩人都祈禱着很快能合家團聚。然而,年後沒多久,虞期就因為一位天仙的引渡,執意要去岷山。
虞筝為此哭了許久,最終默默的擦掉眼淚,獨自一人撐起這個家。
從此,她白天在外幹活,晚上回來做裁縫,日子過得孤獨又辛苦。
她也會在夜裏偷偷的哭,暮辭時常聽見,但無論她多難受,眼淚過後,都是堅持。
時間一天天過去,又一年冬天要到了。虞筝為了有更多的錢置辦年貨,早晨走的更早,晚上疲憊的歸來。
這日,下了場大雨。
雨水裏夾雜着雪籽,勢頭很疾,房舍不斷發出嘎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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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辭看出房舍有垮塌的跡象,忙叼起根木頭過去,想支住岌岌可危的屋檐。誰想雨雪忽然之間大盛,房屋猛然垮塌,暮辭避之不及,被壓了下去。
頓時,茅草、土塊,砸了他一身。巨大的重量令他半晌才找回知覺,掙紮許久,也沒能從廢墟中爬出來。
天空一團陰暗,雨雪迅速凍透了他的身軀,屋前的道路已成一片泥濘。許多村民都在搶修自家的房舍,無暇顧及暮辭。
他望着漫天雨雪,忽然悲從中來。
如果他還是個人,此時此刻,便不會這麽無力吧。虞筝走的時候也沒有帶雨具,他連去接她都不能。
她會不會遇到危險?
随着天空逐漸黑下去,暮辭心急如焚。身體被壓得快要麻木了,好像有血,被連着雪籽一起凍在了身上,冷到千絡百脈。
他望着看不到的遠方,只能無力的嘶鳴。
子時将近時,虞筝才回來,全身都濕透了,凍得瑟瑟發抖。
她的裙子上全是泥濘,衣服也好不到哪裏去,泥濘在裙角凍成了冰層。她用外衣裹着今天掙來的貝幣,跌跌撞撞的沖進家中。
當看到家中的場景時,她驚呆了。
“白馬?!”她忙把貝幣塞進腰帶裏,沖到暮辭的身邊。
見到虞筝平安歸來,暮辭總算松了口氣,一時也不顧自己的處境了,打量着虞筝有沒有哪裏受傷。
“白馬,你怎麽跑到屋檐下了?你被壓了好久了吧,你別擔心,我這就救你。”
虞筝說着就撸起袖子,清理暮辭身上的廢墟。
暮辭想問她,是不是還餓着,餓着的話就先休息下,吃點東西再說。可他無法言語,虞筝也全無停止的意思。她用一雙細弱的手,硬是搬開一塊塊土塊,扒開茅草,一點點的把暮辭救了出來,直到渾身上下都髒的不成樣子,雙手也被劃破了好幾道口子。
暮辭看着她受的傷,忍不住心中痛楚。他吃力的站起身,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感激和愧疚。虞筝卻轉身就往房舍裏跑,那房舍随時都有繼續垮塌的危險,暮辭忙銜住虞筝的衣服,不讓她進去。
虞筝轉身,抱住暮辭的脖子,說道:“別擔心,我會小心不碰到牆壁的,我得确認下屋子毀壞的程度,弄些吃的,我們兩個吃。”
虞筝就這麽回到屋子裏,暮辭立在屋外,緊張的看着她的身影在屋裏忙忙碌碌。終于,看到虞筝平安出來,暮辭懸着的心才放下。
虞筝不但拿了很多食物,還拿了一床棉被。
她道:“我剛剛看了,被褥都濕透了,只有這床壓箱底的沒濕,今晚我們怕是要相依為命了。”
明明是如此艱苦絕望的場景,虞筝卻仍笑着。她和暮辭栖身在家裏的草棚下,一起吃了東西。随後,虞筝展開棉被,将自己和暮辭包在了一條被子裏。
暮辭原本瑟瑟發抖,當棉被下虞筝的身子與他緊緊貼合時,他身軀一僵。
明明外頭風雪大作,虞筝和他也都全身冰涼,可暮辭竟不覺得有那麽冷了。
虞筝又趴在他背上,将每一個被角窩緊,小心翼翼的爬回原處,偎着暮辭,道:“希望明早就能放晴,這樣我就能去找人幫忙修繕房舍了。還好這些天多賺了不少錢,想來,修好房舍不成問題,還能加固了房舍,再多為你買些草料。”
暮辭側過頭,望着她,眼神很是心疼。他将脖頸繞過來,盡量包裹住虞筝。虞筝也更蜷縮了身子,與暮辭貼得緊密無間,打了個哈欠,說道:“哥哥曾和我提起,說你是三百年前就到了我們家的,是我的祖上救了你,與你定下三百年之約。祖上還說了,我們都不能以對待凡馬的方式對待你。其實我挺好奇的,這三百年你都沒有離開我們古蜀氏,你不難受嗎?”言罷,想着暮辭沒法說話,又道:“這樣吧,你可以點頭或者搖頭,我就能繼續說下去了。白馬,你這三百年都困在我們家,心裏會難受嗎?”
暮辭點點頭。
“那你是因為沒有自由而難受嗎?”
暮辭搖搖頭。
“那是因為什麽……”虞筝喃喃,意識到暮辭無法回答,便換了問法:“你在這世上可還有什麽親眷或是好友?”
暮辭搖頭。
虞筝喃喃:“我也不比你好上多少,自從哥哥走了,就再沒回來看過我,爹也好久沒回來了。在這個時代,擁有一個完整的家,近乎一種奢侈。”
她問:“你說,哥哥會不會把我忘了,再也不回來了?在我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哥哥嗎?”
暮辭先搖搖頭,再點點頭。
虞筝問:“到底是能還是不能?”
暮辭有些好笑,他回答的是兩個問題啊。
虞筝這才反應過來,抱住白馬的脖子,臉頰在上面蹭了蹭,“謝謝……”
暮辭有些愧疚,該說謝謝的是他,他如今什麽也做不了,虞筝還不嫌棄他。
虞筝打了個哆嗦,又道:“夜裏真冷啊,白馬,你要靠緊我了,我都怕自己挺不過去。”
不會的,暮辭搖頭,有他在,說什麽也不會讓她凍壞的。
一夜就這麽過去,虞筝因為太累,後來沒多久就睡着了。反是暮辭,一直擔心被子會漏風,不敢多動,始終保持包繞虞筝的姿勢,身子麻木了方沉沉睡去。
第二天,很不幸的,雨雪沒停。
虞筝只好繼續和暮辭裹在一個被窩裏,手持針線,做些零活。
天太冷,不斷有風雪滲進來,虞筝的手指凍得又紅又僵,一個不小心,教針戳破了。
她驚叫一聲,針線脫手。這聲音也吸引了暮辭,他眼中神色微變,想了想,低下頭,替虞筝舔去指頭上的鮮血。
虞筝本來痛的要命,誰想傷口上忽然貼上一個軟軟的舌頭,這麽一舔,她倒不疼了,笑了起來:“白馬,你舔得我好癢……”
暮辭繼續專注的幫她除去血跡,直到傷口自然愈合。
“謝謝。”虞筝撿起針線零活,放到一旁,“真不知這雪雨什麽時候能過去,天寒地凍的,不知哥哥在岷山能不能照顧好自己,爹爹戍邊的營子裏怕也冷的不像話。總覺得他們不會來看我了,這天氣也不适合長途跋涉。”
她說着擔心的話,眼中也不禁浮現些難過。虞筝貼上暮辭的頸子,喃喃:“我真的好想念他們,一個人在這裏,說不出的痛苦,還好還有你陪我。白馬,你說,你要是個人,那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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