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
盡管暮辭說過, 他離開了岘山, 去辦一些和他的心願有關的事。但虞筝覺得,他也許還未走遠。
她追着绮光, 青女追着她,一路到了岘山深處。
當绮光拂開一片花木, 當虞筝看到花木後的場景時,她呆住了。
這是個很偏僻的地方,虞筝沒有想到暮辭并沒有離開岘山門, 而是藏在這裏。此刻, 暮辭的身邊還立着夙玄,他手持拂塵,正望着暮辭。
當虞筝出現時,夙玄看向虞筝。他視野裏的虞筝,再不複平素裏溫靜如玉的模樣,而是像一塊碎掉的玉石, 激動的直顫抖。
“暮辭, 你……”虞筝震驚的看着暮辭。
她不明白,為什麽暮辭會變成此刻這般透明的模樣,不再像人, 卻像是一縷孤魂。越來越透明,越來越缥缈。他和虞筝一樣,都現出震驚的表情。但旋即,他就恢複了往日的溫柔含笑,嘆道:“筝兒, 對不起,我自以為算好了一切,卻算漏了绮光的靈性。我沒想到,它會将你帶過來。”
“暮辭,你……你為什麽會……”
暮辭嘆了口氣,說:“我就要消失了,筝兒。”
“什麽?!”
“筝兒,如果你沒有看到這一切,該多好,偏生讓你看到了。”暮辭柔和的注視虞筝,唇角卻漫開濃濃苦澀,“看着你終于剝掉馬皮,得償所願,我為你開心,也無遺憾。往後沒有我的日子,也不要再想着我。筝兒,答應我開心的活下去。”
虞筝方寸已亂,顫抖的沖向暮辭,“暮辭,你什麽意思,你為何說這樣的話?你要消失了,消失去哪兒?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不讓我幫你想辦法?”
“我不能告訴你,筝兒。你的夙願就是剝掉馬皮,我不想因為自己而讓你為難。”
虞筝胸臆一震,喃喃:“暮辭,你是……”
“對不起,是我沒有告訴你。”暮辭哀嘆:“你會變成蠶,皆是我沖動之下造成的。我就是……那匹白馬。”
虞筝倒抽一口氣,身子僵立,震魂蕩魄,如挨了一道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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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驚呆了,此刻手中還捧着剝落的馬皮,無意識間,将馬皮掐出一道道褶皺,亦懵然不覺。
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甚至想當自己是聽錯了。
那匹白馬自死後,靈識一直都在馬皮之上,陪伴着她。暮辭,怎麽會……
“不可能。”虞筝喃喃,“你怎麽會是它。”她問夙玄:“夙玄長老,暮辭與你是總角之交,你們明明都是人,暮辭怎麽會……”
青女也驚訝的無以言表,她到虞筝身邊,攙扶住她。而虞筝卻又一怔,意識到什麽,朝着暮辭跌跌撞撞的又跑了兩步,道:“你說你要消失了,為什麽,你、你……”言至此處,她忽的如被一道閃電劈中,驚秫道:“難道是因為馬皮……因為我剝掉馬皮,所以你就……”
“筝兒……”暮辭看向虞筝捧着的馬皮,眼中的哀戚,終于止也止不住的冒上來,“這一天遲早會來的,我從決定踏入岘山門的一刻起,就已無怨無憂。筝兒,別難過。”
虞筝近乎崩潰。
縱然還有太多疑問,讓她百思不得其解,但看着暮辭越加透明的樣子,聽着他越來越虛弱痛苦的聲音,虞筝也仿佛感到心頭在滴血,一滴一滴的,淋漓了一地。
她不知道暮辭所謂的消失,是消失去哪裏。是魂飛魄散,再不複存在嗎?她不知道。
她只能施法,拼命的調動法力,想要挽留住暮辭慢慢化去的身形。但是徒勞無功,任憑虞筝再竭力,也仍舊眼睜睜的看着暮辭的消亡。
“筝兒,別為我費力氣。”暮辭柔聲喚她,慢慢透明的身上,唯有那雙眼漆黑如初,酒一樣的濃稠,“這些日子,我很高興,很久沒有做人了,做回人的感覺真好,因着這樣,就能光明正大的愛你了……”
“不!”虞筝崩潰了。
手中的馬皮落到地上,她也因為情緒激動,沒法控制法力,受到了反噬。
見虞筝被自己的法力擊到,暮辭變了顏色,“筝兒!”
“暮辭,我……”虞筝不禁流出淚來。
就在這時,她看見,暮辭和夙玄的表情又變了,那是驚恐的表情。
“筝兒小心!”暮辭放聲喊道。
夙玄也揮起拂塵,沖了上來。
這一刻,虞筝只感覺到某種怨恨的殺氣,從背後襲來。而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見葬情不知什麽時候自己跑了出來,竟是朝着她斬下。幸虧青女第一時間沖上去,才将葬情擊退。
這一幕再度讓虞筝震驚。
這是頭一次,葬情不聽她號令,擅自化形,還要取她性命!
此刻葬情像是瘋了似的,斬向虞筝。青女再度将之攔下,葬情瘋狂的再攻。幾番攻防下來,葬情裏忽然響起一陣女子的笑聲。這是虞筝從未聽過的聲音,如銀鈴般清越,卻惡毒的無以比拟。
緊接着,葬情上不斷冒出黑氣,一個看似靈體的東西從葬情上飄出,上半身是個女子,下半身仍舊是黑氣,連着葬情。
她大肆狂笑,笑聲邪惡刺耳,猙獰的笑容讓一張如花似玉的臉呈現出病态的扭曲。
“哈哈,哈哈哈……出來了,終于出來了……”她狂笑,視線如釘子似的,瞅到暮辭身上,“暮辭!你壓制了我六百年!如今,我終于出來了!你要魂飛魄散了,哈哈哈,你要魂飛魄散了……報應!你這無心之人!報應!哈哈哈哈……”
她嚣張刺耳的狂笑,撕扯虞筝的耳邊,字字誅心,讓虞筝再度震驚的看向暮辭。
暮辭臉上已溫和不在,相反,卻是一片虞筝所從未見過的淩厲和憤怒。
“望婵!”暮辭吼道:“你休想如願!”
他推掌施法,術法化作月白色的光暈,圍上葬情和望婵,企圖将望婵壓回到葬情裏去。
望婵受到壓制,發出痛苦的尖叫,雙眼瞪成駭人的血紅色,咒罵道:“暮辭!你鎮了我六百年,還不放過我……為什麽!為什麽你和哥哥都要和我作對!為什麽我那麽喜歡你都換不到你的心,而她!”望婵指向虞筝,“她把你害得要魂飛魄散,你還要為了她而壓制我!暮辭,我恨你!恨你和哥哥!我更要殺了她,讓她也嘗嘗我被你們封入葬情的滋味!”
暮辭怒道:“你休想!”他榨幹了所剩無幾的法力,壓制望婵,他的身子像是雲散那樣快速的透明模糊。哪怕是油盡燈枯,也依然要使出最後的一絲力氣。
“暮辭,不……”虞筝止不住的落下眼淚。
她感到無力,就像是在被人一刀一刀殺死那樣,眼睜睜看着暮辭慢慢消散,卻什麽忙也幫不上。
她突然恨透了自己。
為什麽要剝掉馬皮,為什麽沒想到暮辭突然告辭是因為他要去赴死。
為什麽他都要魂飛魄散了,還在為了她,和望婵拼命!
“夙玄……”暮辭艱難的喚道。
夙玄嘆了口氣,說:“放心吧,待你走後,我替你封印葬情,必不讓她傷到蠶女娘娘。”
“嗯……”暮辭終于又笑了,眼神陡然一沉,使出最後的全力,終于将望婵壓制回葬情之中。
随着葬情沉重的跌落在地,暮辭也徹底燈枯油盡。
虞筝跌跌撞撞的撲到他身前,伸出雙手想要擁住他,可觸碰到暮辭的一瞬,他卻消融成無數支離破碎的白屑,發間的簪子落下,跌進虞筝的手心。
“暮……辭……”
虞筝望着眼前的白屑,淚水如決堤了似的,潸然落下。
暮辭沒有了。
他消失了。
魂飛魄散,灰飛煙滅,他就要連碎片都沒有了!
“暮辭!”虞筝哭喊着,瘋了般的想要抓住他的碎片。
暮辭的靈識還徜徉在白屑之中,聲音溫柔,一如初見:“對不起,筝兒,往後請快樂的活下去……筝兒,再見……我愛你。”
“暮辭!!!”
虞筝的喊聲,響徹山澗。她仍舊哭着想要抓住四散的白屑,淚水将視野模糊得一塌糊塗。
暮辭的靈識,漸漸分崩離析,一團自靈識中分離出的白霧,從虞筝面前飄過。她不管是什麽,只是瘋狂的沖過去,想要抓住它。
當她的手接觸到這團白霧時,忽覺得有什麽東西鑽入了腦中。腦海裏出現片刻的眩暈,随之而來的,便是一幅幅陌生的畫面。
她看見古老的西陵村落,看見俯身在劍爐前鑄劍的暮辭,看見躲在門外偷偷望他的望婵。
她看見了暮辭的記憶。
她還看見一匹白馬。
這白馬,正是她家中的那匹,只是,家中那匹白馬生的仙姿玉骨,有一雙溫柔深邃的眸子;而這一匹白馬,看上去卻是普普通通。
屋內,暮辭聚精會神的捧着劍,細心擦拭,就像是他将绮光捧到虞筝面前時那樣,無比專注。
而身穿碎花小裙的望婵,一手牽着缰繩,一手扒在門框上,盯着暮辭看,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傾慕。
她似乎很想進去,又像是顧慮着什麽,躊躇了很久。
直到暮辭終于發現了她,“望婵?你是一個人來的?望闕呢?”
“我哥哥,我……”望婵目光閃爍,朝後退了幾步,看着暮辭捧着劍走出來。
望婵羞怯的舉起手,手中,捏着一束新摘的野花。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親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