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又是七月木生雨林風的一天,而莫城廣角殊涵區的太陽,卻是高高的老早就挂起了,亮堂奪目得昭示着下午即将會有一場很大的暴雨。
這就是莫城千百年來的氣候預警,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朱鬼柳是很相信的,因為她也是這樣變換莫端的人,這點看來,倒還是挺和她匹配的。
早上七點,小區轉角的一戶四層居民樓房門匆匆打開,一個身量可愛的小男孩急忙忙地沖了出來。
看到那個小男孩剛匆匆打開門就沖下旋轉樓梯的行徑,樓下樹花叢旁一個樣貌清俊斯文的男人就有些着急了。
又顧忌着才七點多,只能小聲又威嚴地朝上面喊着:“你慢點跑,待會摔倒了——”。
小男孩這時已經跑到二樓轉角,聽言也從樓道轉角往下喊。
可惜人太矮,被轉角的水泥樓梯擋住了身影,只冒了一小撮頭發地地聲音很焦急地道。
“郭得得,你等我”。
呵,看來是有被抛下過的經歷了,才這麽着急的。
得得是莫城這裏很親近的一個稱呼,近似父親或者叔叔那類的男性,很像幹爹的意味,只不過到後來到時也可以叫陌生人的。
因為有時候小孩自己是不懂叫的,而如果大人教小孩這樣叫的話,那就是很有親近意味的事。
郭斯嘉猜測,朱鬼柳肯讓百味喊自己得得的原因,也可以讓自己來這裏,并且可以參加她們母子一些家庭活動的原因,大概因為朱鬼柳的單身身份。
在這個社區的很多婦女,都熱衷給單身的人介紹對象,而朱鬼柳那種性格冷淡的人,雖然現在掩飾得很好,沒說什麽。
但心裏肯定是極其反感,卻不好意思說的,所以就借別人誤會郭斯嘉是孩子的爸、或是有打算追求她的樣子,讓其他人打消了替她介紹對象的想法——
因為就像那次在門衛處有人問起,她那麽注重名譽的人,倒是第一次沒反駁說他們只是普通朋友,只是笑笑沒有回答,而這就給人遐想聯翩了。
并且也因為她的确沒涉及到郭斯嘉的名譽問題,所以竟然是連和他打聲招呼借名都是不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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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鬼柳不想做的事情,是沒有人可以逼她的,除非是朱鬼柳在乎的人。
而如果是朱鬼柳在乎的人,那麽不用別人說,她自己就會心甘情願做出退讓——
很多年前的那個西國女人是,後來的劉鳳瑤用華國的發展,和理間深秀自己的終身不婚逼迫也是,她也是可以委屈自己的。
但如果除卻那些、如果所遇到的事情是朱鬼柳自己的事情的話,就算她知道是對自己好的,只要她不想做
那麽她上天入地,無論要繞多少個彎、要多走多少條路,她不要的就是不要的,即使那種不要的原因,可能就只是她心情不好而已。
在大多數人眼裏,這種人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寵壞了的幼稚的人,只不過她比較好,不會把這種東西對着別人,也還是挺有犧牲精神而已。
朱鬼柳應該來說是個很不耐煩的人,到現在表現還算正常。
比如說她會帶百味去看她覺得完全是浪費智力和精力還有時間的卡通片,還有游樂園的游玩。
她一向是沉寂的,偶爾熱鬧一下,卻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冷淡下來——
不過除此之外,她表現得幾乎就是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只是更沉默的那種,和沒有男主人而已。
所以從朱鬼柳的以往和現在對待百味的态度來看,郭斯嘉可以看出,朱鬼柳是真心非常愛她的孩子的。
這點是可能是朱鬼柳最大的弱點和禁忌了。
因為她是那種繼時專心型的人,無論什麽時候,也不是那種可以同時和很多人保持很好的關系的。
以前她和自己很好的時候,朱鬼柳也是只跟自己很好,對其他人也是淡淡。
而現在她有了百味,不,是在很久以前的當初,在她有理間深秀的時候,就早已經不會把目光全放在他身上了。
哼,還真是令人悲哀的事實,郭斯嘉心想,但卻知道朱鬼柳可能自己也明白,她自己是怎麽也無法當一個男性的存在,并給百味男性性格的培養的,所以才這樣“壓榨”他、願意讓他陪百味玩的——
可他能有什麽辦法呢?
她都已經把自己看的透透的,也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人了,知道他們兩人不會互相傷害。
只不過如果要是自己再生出別的心思,她也自有自己的辦法對付……
就是突然再消失一次,而這,是郭斯嘉無法承受的。
所以郭斯嘉只好裝作什麽也沒發生過似的,每天早上來“順帶”,接百味去上學的地方罷了。
其實本來這一點也是朱鬼柳拒絕過郭斯嘉的,因為她本身就在百味上學的地方工作,只不過她不用那麽早早去而已。
以往她都是每天陪伴百味出門的,而現在因為郭斯嘉和百味的堅持,她就也不早起,可以多睡了一會,然後再去學校上課,下午接百味回家。
“得得,我媽媽頭又痛了,你能不能讓我媽媽去醫院看一下啊!”。
小百味一手拉着郭斯嘉的手,一邊咬着蛋卷餅擡頭看長手長腳的郭斯嘉一眼,唇癟了癟,眼睛裏充滿着憂慮地很是自責道。
“昨天她吃藥的時候,我不知道,沖了上去,結果撒了一地,我撿起來,媽媽也不肯吃……現在變天變得那麽快,她又沒有藥了,會很痛的”。
郭斯嘉聞言,瞳孔微微一縮,倒是面色無常地笑着溫潤地看着,把手中的熱牛奶打開遞給他。
“沒事,我待會就會帶你媽媽去的……”,百味喝牛奶的動作卻是一頓,嗆了一下着急道。
“別,得得,你現在去我媽就會知道我說的啊,她會說我多管閑事的!而且我媽媽現在還在工作——
你也知道她工作的時候都是面色嚴峻又六親不認的,你去不是找臉色看嗎!”。
“這麽早?你媽媽昨天沒睡?”,郭斯嘉的眉頭皺了起來,百味眼睛扭了一下,似乎覺得這麽回答自己媽媽的事不好。
但還是弱弱地點頭,“她就那樣啊,一做工作就埋下去了……她現在好像找到新的方法了,就是在頭痛的時候更加鍛煉自己的專注力——不過,她本來也是,只會在自己興致來了才工作的,打擾了她會被說的”。
百味想了想加了一句,“反正她下午有課,待會會記得休息的,得得你別去了”。
“好”,郭斯嘉笑了笑,心裏也知道朱鬼柳是和最不喜歡和人湊堆,喜歡自己一個人幹的人,幸虧她的智力、忍耐力可以允許她這樣子,不然,還真就是淪落入沒本事脾氣又很大的那種令人讨厭的階段了。
但他其實不用擔心的吧!因為她也并不是個會不懂人□□故的人,只是在少數人面前很不想掩飾而已……
郭斯嘉這樣想着,臉上并沒有露出其他神色,只是在百味進校門前,蹲下身和他笑着囑咐了一句,“你……”。
郭斯嘉話還沒出口,小百味就露出一個颠倒衆生又傻傻的笑容,“我知道啦!一定要等到媽媽或者你來接我嘛!不用說我也知道啦!得得拜拜”。
百味邊說着,邊看校門裏走進去的一個向他招手的小男生一眼,向郭斯嘉簡略地親了一口臉頰,就朝那男生飛奔而去——
而郭斯嘉的表情,活像當初朱鬼柳為了別人離他而去的那種悲傷。
他也的确是應該悲傷的。
朱鬼柳是偷偷搬回華國的,沒想和什麽其他人接觸,不過這可能是因為她本來也是沒什麽朋友的緣故。
而當初和郭斯嘉不告而別,也是令她挺愧疚的事,所以她更沒想回莫城七局了。
只不過那天,就是那麽湊巧——後來想想其實也還好,畢竟莫城也不大,遲早會遇到的。
事情有些長,但大概就是那樣。
朱鬼柳又忘記了自己早已經不是個警司的事情了。
那天清晨她特地去鄉下買一盆麥芽糖,想在工作時間提前返回城裏的時候。
卻是看見車上有歹徒持刀搶劫而停下,朱鬼柳就有些氣憤的了,因為她要做的事情、計劃被人打亂了。
只不過這也還好,她還暫且能忍,也就算了。
她是沒什麽東西可被搶的,而且容貌雖好,但也是線條柔潤,五官細膩的簡單像小孩的那種。
對比起其他發育狀态良好的城鄉姑娘實在不夠看的,所以當歹徒略過她襲擊後面的女孩們後。
她其實本來是挺害怕的,但那是不知道為什麽就生了膽子,用盛麥芽糖的敦實鐵盆子一下子就敲了下去,然後眼疾手快的抓起一根老農用的扁擔,用繩索将兩個歹徒的四肢反綁。
車直接開到警局門口——朱鬼柳還住莫城七局附近,所以車開到理所應當開到的莫城七局後,只不過她怕見人就提前下車走了。
誰知道近幾年華國發展迅猛,連巴士都是有監控的。
警局的人觀看錄像的人戲稱朱鬼柳是因為那個歹徒越過她調戲別人,所以才生氣的——
其實這是他們沒認出她是朱鬼柳的原因,不然是不會這般開這種沒營養的玩笑的。
不過郭斯嘉認出來了。
每年莫城因為都會評選表彰積極分子,平時的事跡也會收集。
所以這段視頻被采集送到郭斯嘉辦公室後,一向對朱鬼柳很有決心和毅力的郭斯嘉。愣是當天下午就找到了朱鬼柳的所在。
也是這時候,他才得知了她現在的名字叫張轸星,有個兒子叫張百味——
人生百味,人生百味,就不知她知不知道他現在是那種味道呢?
當時郭斯嘉腦海裏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朱鬼柳那時正從小區門口和一個六七歲的精致小男生走進來,不知低低的在說什麽,反正在笑着。
郭斯嘉一陣刺痛的想背過身去,但卻還是忍住,上前把那盆黃橙橙的麥芽糖遞給了她。
郭斯嘉穿着警服,朱鬼柳一時也沒太看他的臉,倒是一下子就認出這是自己早上失落在車上的東西。
嚴格意義上朱鬼柳幾乎是不會落東西的——除非是她故意的。
因為她的記性很好,或者說是她的偏執不允許她如此。
但以朱鬼柳現在的經濟情況來說,她沒必要要委屈自己抑制下潔癖,而去吃她認為沾染上了壞人氣息的東西。
其實這有可能只是個象征吧!是朱鬼柳自己心裏的問題,但管他呢,總之朱鬼柳是不會再要這盆她一大早千辛萬苦去買的麥芽糖的。
所以她擡頭才剛要拒絕,卻是一下子看清郭斯嘉的臉後,就一下子露出了早上見到歹徒都沒有露出過的恐慌神色。
讓一貫也都沒見到朱鬼柳如此的張百味都很是側目。
這是郭斯嘉和朱鬼柳重逢後的第一個味道。
朱鬼柳是不知道,反正郭斯嘉自己心裏有很多滋味。
郭斯嘉有很多想問的,很多想說的,但不知為什麽,話一出口卻變成了,“你知不知道你早上那麽拼命救的那些人是□□……”。
你以為很重要的清白她們早就沒有,還差點搭上你自己——郭斯嘉心裏這樣想着,眼神定定地看着朱鬼柳,眼睛有些紅腫。
朱鬼柳本來很是愧疚惶恐的臉不知怎麽一聽這話震驚了一下,眉頭就皺了起來,似乎有些難以置信。
但她飛快地皺完眉頭後說話就恢複了正常的冷淡,“□□就不該救嗎?!”。
朱鬼柳也不想多解釋什麽,因為她知道郭斯嘉明白她那些說法,雖然有時候看起來他并不認同的樣子。
朱鬼柳不想表現得如此強人所難,但她上挑的眉眼卻表明了,如果郭斯嘉說那些□□不該救的話,那她就會不高興了!
郭斯嘉以往會有無限的精力,和興致想要和她解釋,解釋自己是因為擔心她受傷才這樣說的,然後他們就會重歸于好。
可這次不知為什麽,或許因為乍然相見,而當初她的離開他也不能怪她,亦或者是是他覺得自己低頭太多次了吧,突然覺得自己廉價,所以并不解釋什麽。
而朱鬼柳還等着他的回答,所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郭斯嘉知道,以她的性子不等答案不罷休,或者說他沉默,就代表默認否決。
所以,在朱鬼柳要帶着小孩抽身離去的時候,郭斯嘉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聲音裏帶着一絲疲憊。
“我知道,你是不喜歡不幹淨的人的,但……從社會公正的角度來說,沒有人可以逼另一個人做她不想做的事……”。
郭斯嘉低下了頭,掩去眼裏的一縷暗芒,只能在心裏告訴自己,這些話不是她逼我說出來的,只是,因為我太怕失去她而說的——
可她不正是因為自己怕失去她所以“逼”自己說的嘛!
郭斯嘉心裏這樣吶喊着,眼淚就不禁倏然流了出來,他一把攬住手裏還牽着個小小少年的朱鬼柳壓着嗓子哭泣。
而朱鬼柳渾身一僵之下,又陡然放松了。
也就是這一天後,朱鬼柳因為後來還要拿他當婚姻“擋箭牌”,也想讓百味培養些男子氣概——
郭斯嘉知道,朱鬼柳大概是真沒些男女大防的意識的,看她處理很多事情有時很有頭腦,但其實她也就是個膚淺簡單的人而已。
她大概是覺得和自己是從古至今的好友,而且她也的确沒影響到自己尋求其他配偶的地方,所以就還真當自己是她的男閨蜜了。
郭斯嘉心裏也不知道該怎麽想好,可他都已經蹉跎了那麽多年了,估計多幾年思考,也差不離了。
他喜歡一個人,從她人生的開始至結束都喜歡,然後再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