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 齊光失心瘋了?
裴玉沒能幸災樂禍多久, 身前突然出現了一道冷峭的身影。
“公子。”
他讪讪的請了安,有些摸不準自家主子在想什麽。
雨越下越大,齊光微微蹙眉, 問了一句:“安樂似乎不太高興,你能猜出原因麽?”
如果放在從前, 齊光決計不會如此兒女情長的問題苦惱。但如今瞧着安樂一天比一天不高興,還只針對他一個人, 他如何不苦惱。
裴玉心中腹謗, 就沖公子您那冷冰冰判若兩人的态度,也沒人能高興起來啊。
但畢竟尊卑有別,裴玉也不好直接說什麽,只能婉言提醒到:“公子,這些兒女情長的小心思,屬下不太懂。但您态度變化如冰火兩重天, 許姑娘心裏怕是誤以為, 您要和她撇清關系了。”
裴玉說完之後, 往後退了兩步,一副言盡于此的樣子。
齊光沉默片刻之後, 終于明悟過來了幾分, 但尚有一些不解之處, 忍不住又問到:“那該如何讓她歡喜。”
似是為了給自己辯解,齊光喃喃道:“我只是怕行事輕薄,惹她厭煩。”
之前他失憶時,對許安樂幾多癡纏, 齊光每每想起,都會為之自責。(劃重點,經常想起兩人親密無間情景的人呦。)
從未談婚論嫁,亦未流連風月過的裴玉,被主子問這樣的問題時,心情是悲壯的。
公子至少與許姑娘兩情相悅,他一個孑然一身的人知道什麽。但誰讓他是公子呢,裴玉還是要笑着回答:“公子,凡事過猶不及,與其無故給自己套上枷鎖,不如順從自己的心意,以免錯失良緣。”
他話都挑明到這份兒上了,公子總該明白了吧?裴玉心中苦悶,他何時才能遠離腥風血雨得遇良緣。
“我明白了。”
裴玉說了那麽長一段話,齊光說了四個字之後就離開了。
這可真是過河拆橋,裴玉搖搖頭,目送齊光離開。
齊光其實沒走遠,他在斟酌反思之後,意識到他的行為的确有不當之處。
當初失憶時,他懵懂之間,做過許多唐突許安樂的舉動。如今恢複記憶,與她保持距離,一是反省而是表示尊重。
但在裴玉的提醒下,齊光終于意識到,他太過想當然了。
他性情一向平和清冷,與人相處總是淡淡的,即使察覺到許安樂不太開心,依然不知該如何補救。
順從心意?
齊光曾不止一次扪心自問,他對許安樂究竟是何種心思。
感激有之,心悅有之,她明朗的笑容,時常出現在他的夢境中。
他有心于她長相厮守共度一生,又怕将災禍招到她身旁,這才顧慮重重隐忍不發。
但齊光沒想到,他的行為會夠安樂帶來困擾。
在她眼中,他大約是一個負心又自私的人,時不時擾亂她的心湖,又不給出明确的承諾。
在她眼裏,他只是齊光,從熱情癡纏,變為冷淡疏離的齊光。
這一刻,素來不解風月的孟雲昭,終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知曉了該如何去做。
他喜歡許安樂的齊光,他也是前途未蔔又心慕許安樂的孟雲昭。
無關名字和身份,他心悅于她,不舍得她為他傷神。
心中有了決斷之後,齊光沿着走廊,朝許安樂方才離開的方向走去,竹傘靜靜斜靠在廊柱上,雨水滴答滴答的往下砸着。
驿站房舍不夠,許安樂與商隊其它女子同宿一舍,住的是通鋪。
屋內光線幽暗,她抱着啓蒙書冊,又拿了一個黑釉碗,帶着毛筆出門了。
下着雨,先前又趕了太久路,商隊客旅都在舍中休息,許安樂在長廊中找了一塊還算幹淨的石板,将書翻開放在地上。
大周的啓蒙書,與許安樂印象中的《千字經》有些相似,開頭也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她用黑釉碗接了水,然後用毛筆蘸了之後,在石板上認真寫了起來。
大周的字有些像繁體,筆畫繁多寫起了很不容易,許安樂用慣了簽字筆,如今改為毛筆,握筆姿勢總有些別別扭扭的。
秦歸總是嘲笑許安樂不識字兒,其實她如今認的字兒挺多的,只是一時半會兒還不能順利寫下來。
畢竟,大周沒有拼音也沒有偏旁部首表,更沒有适合初學者的字典,許安樂幾乎全靠死記硬背。
好在她總歸是讀過書的,幼學啓蒙又簡單,很多篇章,她讓陳良幫自己讀兩遍,也就能記得差不多了。
寫字很容易讓人心神安定,許安樂一筆一劃的寫着,一排寫五個字,通常第二排最後一個字寫完時,第一排的字也幹的差不多了。
這還是雨天,要是在夏天時,許安樂第二個字剛寫完,第一個字就消失的的無影無蹤了。
那時她寫字時,齊光總在她身邊陪着,偶爾會用提起毛筆,跟着她一起寫字。
他神智恍恍惚惚的,寫出來的字又很快消失,許安樂也一直不太清楚他到底寫了什麽。
像詩句,又像文書,又像沒什麽關聯的文字。
她寫的極認真,連齊光的腳步聲都沒聽到,這也難怪,習武之人行走時,總會無意的收斂聲息。
齊光靜靜的望着許安樂寫字,她半跪在地上,衣袂鋪在地上,繡在裙邊上的花草綿延綻放着,透着春天的氣息。
她臉上紅痕幾乎要消失了,在雲先生玉容膏的調養下,一張小臉兒盈盈似玉,白裏透着粉,長長的睫毛像把小扇子。
安樂變漂亮了許多,幾乎和他記憶中,那個幹瘦皮膚黝黑粗糙的小丫頭,完全對不上號了。
秦歸總是說她不識字兒,但齊光知道,其實安樂現在會寫很多字了。
她命運坎坷,十幾歲的年紀才有機會讀書識字,有這般進步,已經算的上極好了。
安樂做什麽都能沉下心來,關心人時脾氣着急,但做起正事又能耐住性子。
齊光先前與她形影不離,別誰都明白她的好,她是個有主意的人,不是任人攀着的花草,也不會因風吹雨打,随随便便的零落。
她是雪後青松,她是雨後春竹,她是從雲海中升起的朝陽。
“這個字筆劃不對。”
齊光的聲音突兀響起,許安樂筆尖打了個顫,多出了水淋淋的一撇。
她擡頭望了眼,齊光俯下身,用手指蘸了水,将她方才重新寫了一遍:“順序應該是這樣的,從上到下,不是左右拼起來。”
許安樂将毛筆架在黑釉碗上,結果它往前滾着,眼看就要掉下來了。
她下意識伸手去接,齊光的手先落到了筆上,她的手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兩人手覆在一起,一熱一涼,許安樂欲将手抽回,卻被齊光反手握住。
吧嗒一聲,毛筆還是落在了地上,打了個滾兒後停了下來。
許安樂手被齊光握着,她擡頭望着他,眼睛裏好像有小刀子飛着,使勁兒将手往外抽。
“松開。”
他當她什麽人呀,忽冷忽熱的,想親近了就親近,想遠離就遠離。
齊光沒有松開,反而握的更緊了,他目光專注的望着許安樂,眸底有深情亦有歉然。
許安樂被他看的有些慌亂,努力将手往回抽着:“快松開,不是男女授受不親麽,別碰我。”
“安樂,我有話和你說。”
齊光一直不松手,許安樂也不掙紮了,比力氣她如何比得過他。
“什麽話?給我幾百兩銀子?還是永遠感激我?”
一提起這些,許安樂心中就冒火,齊光這人最擅長将旁人好好的心情變糟糕。
他恢複記憶了,兩人之間不能像從前了,許安樂雖然一時半會兒不太适應,但總歸能理解。
但每次,她進一步,他就退三步,她退兩步,他又進上三步,這算什麽呢,難不成她心軟就合該被戲耍。
許安樂在大周舉目無親,多蒙雲先生收留,又治好了她的骨折,将她臉上紅痕去掉,将她養的珠圓玉潤的。
對于雲先生還有桂圓,以及嘴巴惹人讨厭的秦歸,許安樂是一千個感激。
但齊光不一樣呀,她從山裏将他撿了回來,他全心全意的纏着她,讓她産生了一種自己很重要的錯覺,對這個時代多了一些歸屬感。
齊光那時懵懵懂懂的,許安樂也理不清她的心思,她到底是依賴着他的喜歡呢,還是看着他那張驚為天人的容顏,天長日久動了心。
後來,齊光恢複了記憶,又在拜月節時,将她從人群之中救出,從那天起,一切就有點兒不一樣了。
那個一直跟在她身後,總有說不完的話,喜歡用明亮清澈眼神望着她的人,一下子消失了。
他明明沒忘記兩人之間的相處,與她相處時,偏偏擺出相敬如賓的架勢。
“你松不松手,不松我咬你了。”
許安樂越想越委屈,瞪圓了眼睛,好像随時要張口,在齊光手腕上留下兩個牙印子似的。
齊光望着許安樂顧着腮幫子生氣的樣子,突然想起了田雞,眼底漫上來一些笑意,将手腕遞給她:“咬吧。”
他手腕白皙似玉渾源瑩潤,沒一點瑕疵,比女子手臂還要好看。
旁人怕是碰一下,都怕将他手腕蹭掉一層皮,許安樂心裏壓着氣,張口就咬了上去,還用了七成力道。
以前,她看的小說裏都講,練了武功的人肌肉十分結實,一口咬下去,能硬的把人牙齒崩掉。
許安樂大義凜然的咬下去後發現,小說裏都是騙人的,他的手腕被她咬出了一圈牙印,幾乎都要滲血了。
她松開了一口小尖牙,心裏不太好意思,面上還兇巴巴的:“你胳膊太嫩了,嬌滴滴的跟小娘子似的。”
對于許安樂惡人先告狀的做法,齊光回以寵溺一笑:“安樂,別生氣了,之前是我不對。我恢複記憶後,怕唐突你,所以刻意保持了距離,沒想到會讓你誤會。”
“繼續保持啊,我誤會什麽,最後走路離我三丈八,說話用扇子遮着臉,同席吃飯別擡頭。”
許安樂一張快嘴,将齊光堵的啞口無言,但他仍然不生氣:“如今我也想通了,我們兩個也不必太過見外。我心中是念着你的,但還有一些事需要處理,待到一切太平之後,我便八擡大轎将你娶進門。”
“!”
齊光的話,讓許安樂徹底震驚了,素來伶牙俐齒的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睜大眼睛望着他。
這畫風轉變的猝不及防,比脫缰的野馬還要放蕩不羁。
明明他們兩個人已經快疏離成了路人,齊光突然提起八擡大轎将她娶進門,不會是突然失心瘋了吧。
許安樂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問的,還問的結結巴巴:“你不會是被我咬了一下,得、得失心瘋了吧。”
說完後,她意識到這話仿佛有歧義,她又不是狗,怎麽會讓人得恐水症。
齊光緊握着她的手,認真嚴肅道:“安樂,我知道這些話太過輕薄無禮,但我不想讓你誤會。我不止感激你,更加心悅你,還想與你琴瑟相和白頭偕老。”
他鄭重其事的聲明,讓許安樂大腦再次當機,慌亂的回了一句:“我不會彈琴,更不會鼓瑟。”
“……”
好吧,此話脫口而出之後,許安樂就意識到了她的傻氣。
齊光也沒太過逼迫,他松開了她的手,從頸間取下一枚雙龍戲水玉佩,連同紅繩一起贈予她。
“這是我戴了多年的玉佩,如今送給你,暫作信物。”
許安樂再次煞風景了,她擺着手說:“我不要,而且你這玉佩之前又沒戴,怕是又在哄我。”
這次輪到齊光無語凝噎了,他收起玉佩長嘆到:“我知你如今未必信我,但望你細細斟酌。至于這玉佩,之前曾失落過,是陳良又找回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要為哥哥許嘉樹正名一下……背負着血海深仇的娃,又要報仇又要尋妹妹,也是個苦命娃啊,兄妹一定能早些重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