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秋祭風波(下)
柳軒自認學業比不過嬴政,便想以武藝取勝,他滿心以為自己勝在身量和年齡上,不曾想到在嬴政全力以赴之下,自己竟有右臂酸軟,力不從心之感,驚怒交集之下,陡然轉向劍尖直指嬴政胸腹而去,嬴政靈敏後撤,讓柳軒撲了個空,他這一劍使出了平生氣力,未料想嬴政能躲過,訝異之間柳軒失了平衡,重重的從練武臺摔了下去,他扶着右臂,額頭上青腫漸顯現。
柳軒怒道:“你忘了今日是誰救了你嗎?若是沒我在旁掩護你,你早就被鄭姬拉去拷問了,你不僅不感恩,竟還敢把本公子弄傷,罰你打一百趟水,去給我把練武場這幾個大水缸填滿,否則我便去告訴主母你身份可疑。”
嬴政死盯着柳軒,他默默在心裏權衡利弊,半晌,兩人無言相對,柳軒見他默立着沒有動靜,手一撐借力翻上練武臺,悠悠道:“你是我的伴讀,想要留在柳府,就該服從本公子的話,難道你想被鄭姬轟出去嗎?”
柳琳晚宴時便不見柳軒,柳念道:“小公子不喜宴會,想來應是在哪正玩着呢。”她亦覺言之有理,便不太在意,可宴罷,她給嬴政送飯,見房間空無一人慌了神,不敢驚動其他人,她和柳念兩個人亦不敢驚動府院中人,只得一間一間仔仔細細查找嬴政與柳軒的蹤影。
過了半個時辰,柳琳主仆毫無所獲,猛然間,她發覺柳軒最喜的兩柄青銅短劍竟不在卧房,她問道:“念兒,這府邸有沒有類似偏府練武場的地方。”柳念答道:“有一個練武臺,但小公子許久未歸,念兒不知還在不在。”
兩人流星趕月般跑到練武臺見到的卻是嬴政渾身濕透,肩上擔着兩個盛滿水的木桶,咬着牙臉色蒼白,左臂上透着血跡斑斑,柳軒枕着兩柄青銅短劍,逛蕩雙腿,悠哉游哉瞧着嬴政,她秀眉一皺,喊道:“軒兒,你這是在做什麽?”回身吩咐道:“念兒,快去拿我的披風來。”柳念應聲稱諾,大步流星地跑去。
柳軒見姐姐滿面怒氣,遠遠地小跑過來撒嬌道:“姐姐,我和文正比劍,軒兒手臂被打紫了,姐姐,軒兒好痛。”說着,用他屢試不爽的方式,親昵抱住柳琳,把頭就勢埋在她懷裏,撩起袖子舉着自己臂上的青紫要給她看,柳琳見臂上僅有一點青中泛紅,看着比嬴政遠遠要輕得多,氣憤地推開柳軒,蹲在嬴政輕輕翻動他手臂衣服上被劃開透出的劍傷。
柳琳火冒三丈,壓着怒氣問道:“為什麽打架?”
嬴政只答道:“我們是在複習師傅教習的劍法。”
柳琳轉頭複問道:“軒兒,你告訴姐姐,你們為什麽打架?”
柳軒轉着手中的劍柄道:“他自己都說了,我們練習劍法來着,姐姐不是也讓我們時常練習嗎?”用真劍比試,若是沒個輕重,後果不堪設想,柳琳越想越後怕,頭皮直發麻,聽到柳軒狡辯,高聲呵道:“師傅教習何時讓你們用真劍了?所幸這次傷到手臂,要是無意傷到要害,後果你們想過嗎?”
柳軒也不甘心被指責,分辯道:“姐姐瞧把你緊張的,要是真出事了,給他家點補償不就好了。”
柳琳萬萬沒想到這話會從乖巧的柳軒口中聽到,瞪着他質問道:“軒兒,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這些是誰教你的!”
柳軒眼中漸起霧氣,哭喊道:“他只是我的書童而已,陪我習武練劍天經地義,就算死了,那也是死得其所。”
柳琳亦被怒氣沖昏了頭,上前兩步巴掌重重的落在柳軒的臉上,“姐姐教過你,視人命如草芥嗎!伴讀怎麽了,誰教你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
柳軒低頭不語,淚珠像穿了線似的往下掉,小臉被憋得通紅,嘴唇被他咬的毫無血色,柳琳定了定神,平複心情,重新拉回理智想着是不是她的話說得重了些,伸手想要安撫幾句,被柳軒一掌拍掉,指着嬴政罵道:“姐姐只向着這個來路不明的人,明明是說給我的伴讀,姐姐卻對他愛護有加,還因為這個外人責罵我,軒兒不明白,他給姐姐灌了甚迷魂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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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聲聲質問哭喊被府中仆從報到鄭姬那,鄭姬聞訊趕來瞅見兄妹二人争執正兇,鄭姬摟過嚎啕大哭的柳軒道:“白日便因這伴讀惹得軒兒不悅,怎得入夜又弄得軒兒不滿,若他擔不起伴讀之責,轟出去就是。”
柳琳把嬴政拉到身後護着,淡漠道:“您是家中主母,何必跟一個孩子計較。”
嬴政舉止有禮有節,緩道:“文正與小公子習劍術,忘記知會姑娘,引得姑娘擔憂小公子安危,焦心急躁是人之常情,夫人如此愛護小公子,想必感同身受。”鄭姬不為所動,然面上卻不能表現出異議,否則不坐實她對柳軒并未真心相待。身後柳甄趕來,剎時間便明晰事由朗聲道:“柳軒,你可知錯?”
鄭姬擺出主母的架勢道:“柳甄你來的正好,你看看她還有點嫡女的樣子嗎?說出去讓人笑話,叫一個來路不明的人,跟着我們軒兒,叫軒兒受了冤屈,我就說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怎會知曉如何照顧孩子。”
柳軒雖然在跟柳琳鬧脾氣,卻也聽不得鄭姬指責自己姐姐,不約而同地和嬴政站在同一戰線上,斬釘截鐵道:“我被姐姐照顧的很好,這是我練武不小心傷到的,男子漢大丈夫哪裏那麽嬌氣”,鄭姬是想以此事順其自然搶過柳軒的撫養權,不料此刻她卻被柳軒噎了話,便也只好怏怏離去。
鄭姬走後,柳甄複又正色問柳軒道:“軒兒,你可知錯。”
“軒兒,知錯了。”
“明日自去你師傅那領罰。”柳軒垂頭喪氣地應着,被管家帶回了房間。
柳甄目送柳軒,沉聲問道:“他被帶到這,你為何不告知于我。”見身後未曾回音,扭頭就看見柳琳抿嘴似笑非笑的,行屈膝禮輕言道:“多謝兄長解圍。”
“我就算不來,有他倆你不是也能應付嗎?”目光閃向嬴政,微凝,眸中情不自禁露出贊賞神色,誇獎道:“小小年紀沉穩,進退有度,秋夜薄衣,也不見絲毫瑟縮之态,如此場面也未曾驚詫失态,實有風範。”
“小琳愚鈍,不知兄長所說是何種風範?”,柳甄面上一抹不自然,瞥了一眼她,俯下身以寬厚的大掌替嬴政掖了掖大氅,道:“秋夜雖不及寒風刺骨,也不可馬虎大意,要多加兩件衣物。”大概是覺得有些不妥,又對亭側的柳琳叮囑道:“你也是。”柳琳忍笑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