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真假難分
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劉琳的思路“姑娘不好好在床上躺着,在鏡子前作甚,穿這麽少該着了涼。”柳念一回來,就看見自家姑娘赤腳站在冰涼的地板上發呆,急忙脫下鬥篷披在劉琳身上合臂擁着她走向榻前,雖然帶進些許外面早秋的寒氣,舉動中自然流露的關切卻讓劉琳感到十分溫暖,柳念喋喋不休道:“奴婢去找嬸嬸時,她剛剛歇下,嬸嬸年歲大了,這兩天照顧姑娘的身體又沒怎麽合過眼,自作主張就沒有叫醒她,奴婢已經跟阿春交代好了,等嬸嬸睡醒一定會馬上來看姑娘的,姑娘現在感覺身體如何了,大公子已經差人去請夏大夫了,想來這一會兒也應該到了。”
看着那張擔憂切切的臉,劉琳想起柳家大哥說過的話,‘忠心耿耿,心思細膩’要是她知道我不是她家姑娘,要是我告訴她她家姑娘已經不在了,這可憐的小丫頭該怎麽辦哪。
“柳念啊,我問你一個問題,假如,我是說假如啊,萬一我這次沒回來,你有什麽打算。”
“姑娘這話何意,自然是姑娘去哪,奴婢就跟到哪啊,柳念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姑娘可不能丢下念兒一個人,這次姑娘昏迷不醒可把念兒都吓壞了,好不容易盼到姑娘蘇醒,姑娘又失去了記憶。”
柳念楚楚可憐滿臉委屈,話說着氤氲了雙眼。眼看着小丫頭又要大哭一場。劉琳連忙轉移話題:“好了,好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不說這些莫須有的了,你說的夏大夫怎麽還沒來啊,折騰一趟我都有點餓了。”
“瞧,這不是奴婢疏忽了嗎!奴婢這就去膳房準備晚膳,姑娘想吃些什麽?”“你看着來吧,我這初來乍到也不知道有什麽能吃。”說完她暗自推敲自覺用詞不當,好在柳念心系她的身體,并未深究‘初來乍到’這幾個字。
話音未落,門外的侍從輕叩門,朗聲道:“姑娘,夏大夫到了。”
柳念引着一個中等身材,面相忠厚老實、皮膚黝黑二十五六歲上下的年青人進了內室,年青人見到劉琳上前拱手鞠躬道:“來時路上,得知姑娘失去記憶,無且實在是慚愧。”
夏無且,他就是夏無且,秦始皇的侍醫!雖然劉琳有所思想準備,也知道自己是通過某種未知力量回到了古代,可當一個在史書上出現的人物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眼前時,內心充斥了一種說不上的微妙感受,有作為歷史學家的激動好奇,又有孤立無援的恐懼,仿佛時時刻刻都提醒着她現在的處境,令人百感交集又揣揣不安。
看劉琳神情恍惚,夏無且以為她是失去記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耐心解釋道:“要是當時不滿足姑娘的好奇之心,未詳細告知姑娘鐵皮石斛生長的地方,姑娘也不會險遭不測。”這時,劉琳才聽明白原來柳家這位大小姐真的像柳甄所說,潛心研習中草藥,甚至為此還付出了性命。
夏無且為劉琳診脈過後說道:“姑娘身體恢複的很快,記憶之事不可操之過急,姑娘不必勉強自己,日子久了興許就都想起來了。”之後又囑咐了柳念幾句日常生活飲食上的注意細節,方才離去。
不知不覺中夜色已至,見到夏無且後,劉琳不得不被迫承認這個荒誕的現實,她自認并不是一個堅強的人,遇事總愛躲避在爺爺的蔭萌下,但她還有牽挂,那是她活下去的信念,她只能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尋求解決的方法,前提是她必須要活下去。
柳念看自家姑娘依窗而立,神色凝重,不知是在發呆還是在思量些什麽,輕手輕腳的将房內的青玉鶴燈點亮,随着燭火袅袅升起,輕聲道:“姑娘早些歇下,奴婢就在外室,有什麽事姑娘喚奴婢就好。”
“嗯,你也去歇息吧,明早陪我出去走走,念兒,我還有很多關于以前的事情想問你,養足精神,明日細細給我講來聽聽。”燭光映着劉琳的臉,一瞬間,柳念仿佛在那張姣好淺笑的面容上看到了從前姑娘不曾有過的堅定神情。
望着柳念的背影,劉琳對之前柳甄說的話了然于心:他這是認定了柳念會将她留在府中,對現在柳甄眼中來路不明,記憶全無的她來說,這張關懷牌打的确實很吸引人。現下定要弄清楚柳甄密不發喪的原因是什麽,不然待在這柳宅中始終是不踏實。
窗外樹影斑駁,早秋的月光冷冷清清,淡淡的,靜靜地瀉在房間裏。清絕的月色映照在劉琳臉上,仰望天空繁星點點不禁感慨,“兩千多年的鬥轉星移,這千年前的月光倒還是一般的柔和皎潔,如今我最熟悉的竟只有這片星空了!這趟奇遇真不知是好是壞啊。”惆悵之情悄然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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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阿雨,小琳好想你們,阿雨那傻丫頭肯定擔心的不得了,不知道在哪又哭鼻子呢。”一陣寒風拂面而來,吹的劉琳打了個寒顫。在祭臺觸摸到水晶棺底時腳下也有一陣莫名冷風,不期然的,劉琳腦海裏浮現出在祭臺中夏慶征對自己說過一段莫名其妙的話‘上天交給一些人特定的使命,他們注定有不同于常人的命運,但切記不可逆天而行’。
現在想想夏慶征話中有話難道他早就知道會發生什麽,在提醒自己不要篡改歷史嗎?自己能回到戰國跟那塊鑲嵌在祭臺圓頂水晶中的崆峒印肯定脫不了幹系,當務之急應該是盡快找到那塊印玺,前夜的夢若是這個世界真實發生的,那她一定要找到那個孩子,劉琳又想起在青銅祭臺四周的壁畫,壁畫中柳氏助始皇帝一統六國,夏無且這個在荊軻刺秦中起着舉足輕重地位的人也出現在柳氏身旁。真正的柳氏已經去世,如果她的出現就是代替柳氏完成壁畫所述,那傳說中崆峒印死而複生的力量,竟是以命換命嗎!
外頭傳來打更的聲音,一晃已是三更天,躺在榻上柳琳輾轉反側。這心裏千頭萬緒,雜亂無思,睡得也不是很安穩,起了個大早,喚了柳念洗漱收拾。
對鏡斂妝,柳念正安靜替柳琳梳着長發,用玉簪環髻绾發,用镂空的蘭花珠釵加以點綴,束發垂肩,“姑娘今日穿這身可好,這可是姑娘先前最喜歡的。”劉琳暗想這柳氏的衣着喜好倒是很素淨,便點了點頭。
這翠綠的雲煙衫裙裾迤地,穿在她身上也算是合身。熟悉的聲音從長廊上傳來“姑娘穿上這雲煙衫可是顯得身形清瘦了不少。”
見柳念對來人行了行禮:“嬸嬸。”
朝門口望去,一位個子不高、身材勻稱,慈眉善目,約四五十歲上下的婦女走了進來,一面對她說道:“這孩子真是的,姑娘醒了也不第一時間知會我。”柳念聽了讪讪的低下頭。劉琳想起自己在昏迷時聽到那個溫柔沙啞的聲音應該就是她了,莞爾一笑細聲慢語道:“念兒也是為乳母着想,這幾日我讓乳母費心了。”
“姑娘還記得老身。”
“能讓念兒喚作一聲嬸嬸,又如此敬重者,自然便是乳母了。”
“姑娘雖然失去了記憶,卻還是一樣冰雪聰明,這廂姑娘是要去哪啊。”
“我想到院子裏轉轉,熟悉一下。”
“也好,出去透透氣于身體有益,老身去膳房做些開胃糕點給姑娘送去。”
“多謝乳母。”
“照顧姑娘本就是老身的本分,姑娘何來謝字一言,這園中丹桂開的正旺,姑娘不妨去那看看。”柳琳微微點頭,以示謝意。
遠遠的,長廊盡頭處,柳甄将這一切都盡收眼底,看着那個翠綠的身影朝梅園的方向走去,久久伫立,本只是偶然經過,可當那熟悉的雲煙衫一閃而出,他好像又看到當初那個一直跟着自己後面,纏着自己甜甜地叫着兄長的小女孩。自言自語:“真真假假連我這個做兄長的都看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