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秦姑病逝
“這個是自然……我不光瞧着你漸漸長大成人,也曾是你娘自幼便服侍在身邊的乳母。你同你娘比起來,确實要比她厲害多了……能保護自己,且有主意,這些都是你娘所沒有的……是而我也就安心些,至少你不會再像她一般,終此一生都無比悲慘,最後就連死,都無法瞑目啊……”
世人都說人死之前,腦中會一一浮現這此生曾經歷過且印象深刻難以忘懷的事情。
看來秦姑的這一生,滿打滿算的應該都是她們母女二人吧。
齊念眼眶紅腫酸澀,卻因着秦姑一向都不喜歡看人哭,是而便強忍着,将頭伏在她的膝上,悶悶的道:“娘親她許是太過良善了,才叫人輕易欺負了去。如今這世道向來都是人善被人欺,我不欺負旁人,但也絕不叫他們欺負了我。”
秦姑聽着似很是欣慰,擡起了手一下一下的輕撫着她的後背,聲音卻愈加低緩了下去,“你這樣想很有道理,想必便是你娘在天有靈,也定會深覺慰藉。我本只是個鬥大的字也不識一筐且又喪夫失子的粗使仆婦,幸蒙老爺夫人擡舉,方才做了二小姐的乳母……這一晃已然幾十年過去了啊,無論是天災還是人禍,我都不能護小姐周全,才叫她抱憾而去,我這些年沒有哪一日是不自責的……只是如今倒叫我覺着圓滿了些,我的念兒這般有本事,便是不在我的身邊也不叫人欺負了去……我這心中,終究是圓滿了啊……圓滿了……”
她的聲音漸而低弱了下去,直至全然無聲無息。似小時候齊念夜間睡不着覺非要摟着秦姑不肯撒手,那時她笑意盈盈的輕擡起一雙猶如蒲扇般種滿了老繭的大手一下又一下的輕拍着她的後背,口中輕哼着低柔好聽卻分辨不出歌詞的小曲兒,讓年幼的齊念漸漸陷入黑甜夢鄉,一夜好眠。
而在此時,那雙溫暖的大手已然永遠的停留在齊念的後背之上,再也不能輕輕的擡起,再緩緩的落下了。
齊念本以為自己眼中的淚已然流盡了,卻不曾想,還是靜默的浸濕了這一床被。
日落西山時分,天地之間已然收回了最後一絲光亮溫暖的餘晖,夜幕即将降臨。
待秦姑這間屋子的房門再次打開的時候,齊念已然擦幹了淚,也收斂了面上的哀戚之色,只一派平靜的出現在衆人面前。
阿瑤實在是有些擔心她,畢竟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本不該這般沉着鎮定的。
沈灼華眯了眯眼看着他這個自幼便格外有主意的小徒兒,倒還真是有些摸不透她現下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麽。
齊念忽得擡起了腳步,徑直走了過來。
沈灼華瞧着她這靜谧如水的神情與安然若素的眸光,忽得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她止步于他面前,聲調平平的道:“師父,秦姑她已經走了。”
“唉……看來她還是沒能熬過去。”沈灼華不禁一聲輕嘆,“她本該支撐不到今日的,只是太過想念你,反倒叫她吊住了一口氣,沒那麽輕易的去。只是今日你回來了,圓了這個心願,怕是那口氣松了,便也就捱不過去了。”
“這些我都知道,師父你不必再說了。”齊念這口吻雖波瀾不驚,卻還是忍不住擡手摸了摸幹澀的眼眶,方才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我現下想要知道的是,秦姑究竟因何而死。”
沈灼華不禁有些疑惑,擡眼看她,“你這話什麽意思?”
“師父你且随我來。”齊念伸手拉住了沈灼華的衣角,把他牽到了房中,轉身邊關緊了房門邊向外道:“你們且先等等,別急。”
門外站在院中的三人不由得紛紛點頭。
阿瑤面帶憂心的上前了幾步,站在廊下守在了門前。
阿月倒是個心中十分藏不住話的人,他忍了忍終究是沒忍住,只湊了過去低聲問道:“阿瑤,這小姐她一向都似這樣把眼淚往肚裏咽麽?”
阿瑤本就心情不暢面色不愉,偏生他還這般沒有眼力見硬往上湊,便不由得冷笑道:“我家小姐素來就是鐵石心腸,她為何要哭給你看?”
他正要再問,卻被路石給扯住了,将嘴一捂便拖去了後院。
阿瑤格外惆悵且耳根清靜的堅持守在門口。
齊念反手關上了門,領着沈灼華來到了秦姑的床前。
因着秦姑得的是頑疾且拖了幾乎半年之久,是而就算她往日再如何愛幹淨勤打掃,如今這屋中也有些灰塵的氣味了。
且這不治之症又是因傷寒引起的,治療休養期間最是不能見風,所以這門窗終日裏都關得死死的,許久都不能開窗透氣了。
這師徒二人就在這略顯憋悶且黑暗的房間中特別沉重的站了會兒,齊念方才忽然道:“師父,我剛剛查看過秦姑的身體,在她左腰側邊有一道細長的傷疤,我瞧着實在是不簡單,所以就仔細的檢查了一番。”
沈灼華不由得眉心一跳,問道:“如何?”
“秦姑的身體裏,似是缺少了什麽東西。”齊念強迫自己忍住十分迫切的心情,将心中那份濃重的酸楚也強壓了下去,斟酌着用詞沉吟道:“或許可以準确點來說,她的左腰側,似是少了個器官。”
沈灼華這下可不只是眉心跳了,他忙自懷中掏出了根火折子點亮了這屋中的油燈。
在這昏黃暗沉的燈光下,他的面色仿佛很是有異,口中的話卻有些猶疑,“念兒,你将秦姑的腰側露出來,讓我瞧瞧她那道傷痕。”
齊念正等的便是他這句話,轉身便微微掀開了些被褥,稍稍撩起了秦姑身上衣物,将那道可疑的疤痕露了出來。
沈灼華手執了那盞油燈,湊到了近前來。
他仔仔細細的瞧了許久,方才示意讓齊念放開了手,好好的替秦姑整理了遺容。
齊念不忍再去看秦姑那張飽受了病痛折磨方才離世的臉,便只好将詢問的眼神投向了正一臉感慨的沈灼華。
許是這房間裏的氣氛真是太過沉重了,齊念的眸光又甚是黑亮透徹,竟叫他這個做師父的有瞬間的不自在。
他只好低聲道:“咱們也別在這兒打擾秦姑安息了,出去說吧。”
齊念只好随他出門去了。
守在門口的阿瑤忙緊跟在了齊念的身後,卻只聽那個常與主子一起且小姐叫他師父的老頭道:“阿瑤,你去後院将那倆小子找來,叫他們準備好一應殡葬物品,明早我們便為秦姑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