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淺蔥之過
齊念說完了那句話,便再也不看她一眼,只自顧自的又喝下了半碗粥。
淺蔥倒也無話可說,只靜默的向她磕了個頭後,便低着頭悄悄的退出去了。
後來聽阿瑤說,她将自己的差事全都事無巨細的交代給了淺荷,便回房略收拾了番,沒有驚動任何人,便走了。
自此,在齊念的這座小院裏,便再也沒有淺蔥這個人的身影。
打從一開始剛剛入住齊府時,以淺為名的四個大丫頭詐死得詐死、逃得逃、走得走,如今便只餘一個如同悶葫蘆般的淺荷了。
齊念時而閑來無事倒也頗有些懷念從前,淺苓淺芷那倆幾乎一樣鮮豔活潑的臉龐,還有淺蔥親手做的各式糕點。
前世的事情在她的腦中已然開始漸漸淡忘,有的時候忽得自睡榻之上驚醒,竟恍然有種不知那是夢境,還是曾真是發生過的。
而那兩個與齊姝勾結蓄意要謀害她的小丫頭環兒與珠兒,因着自己昏睡了整整三日方才醒來,她們便被人緊緊的捆綁着堵住了口遺忘在後院的柴房裏,待齊念想起來時,倆人都已然奄奄一息,只剩半條命了。
這番無意間的威懾倒省去了不少麻煩,珠兒環兒在緩回了神後,便争相痛哭流涕的将自己的罪責供認不諱,一個字也不敢撒謊的全都招了。
阿瑤本想說揪着她們和淺蔥去前院将齊姝的栽贓陷害都給抖露出來,但齊念只搖了搖頭,吩咐下去将她們倆趕出齊府也就罷了。
阿瑤滿心的不解,她不知齊念這是不想為難淺蔥,也因着這些無關痛癢的小事于齊姝來說只是虱子多了不癢,根本就不能解決什麽問題。
周氏母子的性命,她是要定了。如今只待尋一個合适且不會招惹任何麻煩的時候,幹脆利落快刀斬亂麻的取去。
秋涼的午後再也不複夏日炎炎時煩悶與暑熱,依舊擺放于廊下的睡榻便是添上了一條薄被,也擋不住那微微滲入的寒意。
曾經那些悠閑清涼滿心歡喜的聽着窗外蟬鳴蛙聲的日子,終究是一去不複返了。
在剛入秋的第三日,齊念望眼欲穿的終于等來了一封來自江南的書信,還是路石的那只雪白的信鴿忽得撲扇着翅膀便停在了廊下的窗臺上,歪着腦袋走來走去。
阿瑤忙取了縛在鴿腿上的信箋,齊念将它打開的時候,雙手都還在忍不住的顫抖。她實在是太害怕了,如若上邊寫着一個充滿無奈與遺憾的噩耗,那她都不知自己可還支撐的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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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幸好,小七沒有讓她失望。
又過了數日,齊君良的書信便送到了齊府中來,上書着雖之前在江南山林中遭遇強盜吃了些虧,不過幸遇貴人方才免難。只是如今雖已然身脫險境,卻因前番多次驚吓而生起了場熱病不得長途跋涉歸來,只得在本家商行掌櫃的安排之下,在江南先行養好了病方能回府。
這番一養病,便一直拖到了寒冬年節附近。
摸約是這個消息讓有些人太過刺心了些,齊宣那不知名頭的病自那日得了之後便日漸嚴重了起來,起初還能起得了床勉強繼續在外經營着生意,但在這天氣日益轉涼了往後,他便再也起不來身了。
周氏剛從齊鳴去世的打擊中回過神來,卻又只見齊宣病逝愈加沉重,便不由得又慌了神,整日整日的便想去瞧瞧他,誰知他雖病得昏昏沉沉,卻依舊見了周氏便暴怒不已,且每發怒一回身子便愈差一些,如此惡性循環着下去,周氏雖心中牽挂的很,卻再也不敢輕易去看他了。
只是每日裏聽他院中傳來的消息愈加不好,周氏這心中便是再如何擔憂不舍都不敢再去看他,終日裏只得以淚洗面,當真是心如刀割卻又不得不生受着。
終于在初冬時節,齊宣于一個驟然清寒的深夜裏咳了整夜的血,于黎明時分方昏睡了過去。他院中的下人們早就被折騰的失去了脾性,好不容易待主子安靜下來了,便也都紛紛散了回屋補覺去了。
于是齊宣在夢中因一口痰血卡在喉嚨裏咳不出來也叫不出聲,最後竟生生的在床上被憋死了。
他的死狀尤其可怖,雙眼布滿了血絲幾乎将要爆出眼眶,因多日病重而瘦凹下去的面龐看上去扭曲的十分猙獰,口鼻之中還有着淡淡的血跡蜿蜒而下,流入了厚重的棉被裏,散發着濃重的腥臭味。
府中素來儒雅清朗俊逸潇灑的大公子,就在如今尚不過弱冠的年紀裏便這般凄慘的死去,當真是比之他的胞弟齊鳴之前的死狀更叫人觸目驚心,唏噓不已。
周氏在聽到下人來報便一路哭嚎着跌跌撞撞的奔去了,在看見齊宣已然死去多時的樣子時,雙眼一翻就昏死過去了。
想來她此時的感覺,只恨不得自己去死才好吧。
齊念靜坐在窗下,聽着院中的兩個小丫頭在小聲議論着這些辛秘,面上不由得冷冷一笑。
姨母,我不僅為您報了仇,且還将他們施加在您身上的痛苦已然以百倍之量還了回去。
想起姨母素來柔善的性情,齊念不由得又輕嘆了口氣,心中有些苦惱。
如若姨母在天有靈,會不會責怪她心太狠,手太毒了呢?
阿瑤跟着她時日久了,也很能明白了些她心中的想法,不由得低聲勸慰道:“小姐已經做的很好了,我覺得不論換了誰,都不會再像小姐這般扭轉乾坤轉敗為勝,不僅保全了自身,替二姨娘報了仇,還救下了老爺。”
齊念出神的望着窗外幹枯的樹枝被寒風吹得不停抖動,似是有些恍惚的道:“阿瑤,你知道麽,我本不是這樣心狠手辣的女子……”
前世的她心智不定軟弱可欺,最為常做的事情就是逆來順受默默地忍耐着,從來都不知心機計謀為何物,也不會反抗淩辱與壓迫。
如若前世父親一直都将她養在那座雖貧瘠卻安寧的小山村中,待到及笄之年嫁給一個老實肯幹的莊稼漢子,依她那溫和順從的性子,應該也會過得寧靜而又和滿吧。
都是當初,多虧了當初。
齊念驀地覺得,她還是更喜歡現在的自己。
雖然這一雙手上已然不可避免的沾上了鮮血,但她勝在問心無愧,并沒有濫殺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