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嚴立德世家
三月的京城還是很冷的,嚴立德倒了兩杯茶放在桌上,窗外就飄進一陣輕煙,再擡頭時,對面的座位上已經有人坐下了。
“玉教主,請喝茶。”嚴立德做請的手勢,起身把窗戶關上,才坐回座位。
“你知道本座。”玉羅剎缥缈詭秘的聲音從濃霧後傳出。
“玉教主喝口茶壓壓驚,不然早已被氣死的西方魔教教主怕要再氣死一回。”嚴立德調侃道,絲毫不畏懼玉羅剎營造的神秘氛圍。
玉羅剎也不做無用功,散開萦繞周身的霧氣,露出本來面目。那是怎樣的面容啊,眉高目深,雙目幽深,一雙淡綠色眸子,猶如高山湖泊,清澈迷人,還有唇邊那不羁的笑容,怎樣看都是一流的美男子。看了玉羅剎的面容,嚴立德突然不敢相信西門吹雪是他的兒子了,西門吹雪當然也是俊美的,不然不會一張冰山臉,還得了無數人的崇拜喜愛,可西門吹雪的容貌和玉羅剎比起來還是太淺薄寡淡了。
光論容貌,嚴立德對自己也不自信起來,果然是西方魔教之主啊,迷人都反派必須是美麗的,玉羅剎完美貼合這個定義。
“好的很,嚴立德,你果真是來挑釁本座的。”玉羅剎怒極而笑,他見多了對他容貌癡迷的蠢貨,自從當上西方魔教之主,已經沒人敢用這樣的眼神看他了。不過美人即便生氣,依舊是美人。嚴立德自認見多識廣,之前見過公孫蘭,有一流武功和盛唐第一舞者後人的名聲加成,鮮豔明媚的公孫蘭都比不過如今薄怒淺笑的玉羅剎。
嚴立德發現自己果然是個顏控,看臉說話的毛病太嚴重,玉羅剎越是不客氣,他就越有耐心,笑着解釋道:“玉教主不必生氣,晚輩怎敢?只是您突然駕臨,欣喜之下失了分寸。”
嚴立德的溫言軟語并沒有讓玉羅剎開心半分,看到他使勁盯着自己的臉看,玉羅剎心情更差了,還以為是武道有成的人物,連這點兒定力都沒有!
“本座來帶走孩子。”這樣一想,玉羅剎就不那麽客氣了,直接命令道。
“孩子?誰的孩子?”嚴立德微笑問道。
“自然是西門吹雪的孩子!”
“不,不……”嚴立德搖着兩根手指,好整以暇道:“那是孫秀青的孩子。玉教主啊,是西門吹雪放棄了孩子和妻子,不然以孫秀青的武功,如何能離開萬梅山莊呢?”
“哼!”還不是你,玉羅剎冷哼一聲,沒把實話說出口。若是沒有嚴立德大開方便之門,孫秀青要走就艱難叢叢,很多時候人做事憑借的就是胸中一口氣,這口氣散了,孫秀青冷靜下來就會明白,待在萬梅山莊才是對她最好的庇護。在這紛亂江湖,能有一個安身之所多麽不容易,更何況孫秀青還有西門吹雪的愧疚,還有孩子。
可惜橫空出了個嚴立德,給了孫秀青更好的選擇,孫秀青自然帶着孩子走了。西門吹雪一心追求劍道,可以不在乎傳承後嗣,可玉羅剎在乎。他忍着父子分離之苦,把西門吹雪送到萬梅山莊,又養了玉天寶做擋箭牌,為什麽?自然是為了子孫成才,不讓西方魔教把孩子奉承壞了,讓孩子只有驕矜之心,沒有上進之意。事實證明他沒錯,玉天寶被引誘成了纨绔浪蕩的無能廢材,西門吹雪卻劍道封神,威震中原武林。
“本座可不是和你商量!”玉羅剎滿面寒冰,氣勢更甚。
嚴立德露出驚嘆贊美的神色,生氣的玉羅剎更俊美了,像冰雪王者,那高高在上的氣勢,合該讓衆人膜拜,只需一個眼神就讓人心甘情願獻上所有,怪不得說西方魔教是西域無冕之王。玉羅剎以往走錯路線了啊,為什麽用霧氣遮擋自己的面容走神秘風,若是他能露出這張臉,足夠征服世上一半的人,剩下一半再看他的武功,他想要的都要城府在他腳下。
玉羅剎氣極,他總算發現了嚴立德再贊嘆欣賞,眼中始終沒有癡迷之意。就像看見一朵美麗的花兒,他願意為這多花兒放輕動作,溫柔撫摸,但要他為了一朵花傷害自己,是在開玩笑嗎?怎麽可能!
“玉教主啊,您沒明白現在的情況。你看啊,西門吹雪不願撫養孩子,當然,當然,不是他的錯,他是沒時間,我知道,也理解。可你把孩子抱回去養在哪兒?誰來養?看看玉天寶……啧啧,還是算了吧。”嚴立德對玉大教主養兒子的本事嗤之以鼻,道:“天下沒有比父母更疼愛孩子的,由孫秀青撫養最好。孩子已經沒了父親,何必讓他再沒母親。”
一道罡風直逼嚴立德胸口,嚴立德飛身躲過,還是擊中了肩膀。嚴立德誇張揉着肩膀道:“玉教主,咱們動口不動手啊。”
嚴立德一番作态讓人氣讓人惱,可玉羅剎不敢撕破臉,孩子在他們手上,又有燕雲十八衛護送,不大動幹戈合擊圍殲不能順利搶到孩子,那還是個襁褓嬰兒,玉羅剎不敢撕破臉。可嚴立德也不敢太過惹惱玉羅剎,一山更比一山高,他本以為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已經是世間絕頂高手,可這兩人嚴立德還能看出深淺,他卻估算不出玉羅剎的境界,可想而知玉羅剎的武功有多高。
這種內力外化成霧氣,身形猶如鬼魅的武功,已經脫離武功的範疇,更接近法術了吧。
“本座肅清西方魔教之後再來接孩子。”玉羅剎甩袖而走。當初把西門吹雪養在外面,是因為西方魔教成分複雜,驚才絕豔如玉羅剎,也不敢保證自己能無微不至的保護兒子,才把他送走。如今三十年過去了,玉羅剎對西方魔教如指臂使,如何不能再享天倫之樂。
确定玉羅剎走遠,嚴立德才放松下來,一口心頭血嘔在茶幾上,擦了擦嘴邊的血跡,嚴立德自言自語道:“果然是玉羅剎啊。”以前就有人分析,此世第一高手,在玉羅剎、宮九和西門吹雪三人之中,而今已見過兩位,名不虛傳。
剛剛玉羅剎一道罡風打過來,嚴立德雖立即躲避,但還是傷了肩胛,他裝作無事用誇張的神态掩蓋過去,強行咽下翻騰的血氣,讓內傷更重了。
為了別人的孩子這麽操心,嚴立德有種虧大了的錯覺。
燕一不辱使命,把孫秀青和孩子完好無缺的接回來了。
“少英這幾天正考春闱,我沒有通知他。”嚴立德解釋道,他和錢則羽等在原先孫秀青客居的子衿院。
“應該的,別擾了師兄。”孫秀青溫婉笑道,絲毫看不出她剛生産,又被丈夫抛棄,氣質更加溫婉動人,依稀可見堅韌風骨。孫秀青走上前,深深福禮道謝,“多謝嚴師兄。”孫秀青身無長物,她此次能從萬梅山莊順利脫身,離不開嚴立德的幫助,她現在無法報答,只能先說一句多謝,深情厚誼留待日後再報。
“起吧,你現在要注意保養,我們屋裏說話。”嚴立德對孫秀青從開始的不滿到如今的同情,世事果真無常。
錢則羽迎上前接過嬷嬷手中襁褓,笑道:“這孩子真可愛,你沒白受罪。”
“是啊,有他就什麽都值了。”孫秀青也笑了,看着襁褓中白胖可愛的孩子,心軟成一灘溫水。
嚴立德揮手讓下人退下,嚴肅問道:“孫師妹,你是怎麽想的?日後如何打算?”
“人剛回來,說這些做什麽,先把身子養好再說。”錢則羽看孫秀青臉色蒼白,一點兒沒有生産後婦人那種圓潤紅潤面色,哪裏不知她受了大委屈,吃足了苦頭。剛一到安全地方,氣都沒松一口,就遇上嚴立德的盤問,錢則羽物傷其類,埋怨嚴立德不會看時機。
“嫂子不用擔心,早晚要考慮的,我這一路上也在翻來覆去的想……”
“想出來了?”嚴立德問道。
孫秀青推開窗戶,從這剛好看見客院牌匾的邊角,子衿院。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她在萬梅山莊的時候也為自己曾經住過的小院題名為子衿院,記得那日陽光正好,西門吹雪看到這名字,眼中閃現的笑意,微微勾起嘴角,陽光灑在西門吹雪的長發上折射出暖黃色的光暈,往事歷歷在目,如今想起依舊是鮮活可愛的模樣,可……可現在怎麽就成了這樣?
“我在峨眉學藝之時,就聽說江湖出了一名白衣劍客,劍法超群絕倫,為人果敢正直,令人贊嘆,他與師兄們一般年紀。當時我就在想,等到我和師兄們入江湖歷練的時候,是不是有人如我一般,聽到我們的名字就贊嘆。”
“等到我與師兄們一起踏入江湖這灘渾水,才知峨眉山上日子是多麽輕松惬意。江湖太大,三英四秀只能依靠峨眉派的名聲博一句少年英才,當代青年沒有人能和西門吹雪相比。萬梅山莊莊主西門吹雪,他穿白衣,用一柄烏鞘長劍,他一年只出四次門,誅殺背信棄義、為禍江湖的惡人,他能為不相幹的人千裏殺人,卻從不屑言語。他驕傲,他無情,他猶如塞北高山上的傲梅。我總是情不自禁打聽他的消息,他仿佛成了這江湖的化身,成了我的江湖夢。”
“師兄妹中我最膽大,所以我大膽說出了自己的感情。我喜歡他,又憐惜他,旁人只看到劍神的孤高桀骜,誰有能看到他的寂寞。只有寂寞和無情才能揮出最快的劍,成就仙佛鬼神動容的燦爛一劍。師姐妹們總笑我,說我從未見過他,只憑江湖三兩句傳言就托付一生太過草率。她們不知道,我喜歡西門吹雪,不管他是萬梅山莊的莊主,還是一名不問的臭小子,我就是喜歡他。”
“我以為我能撫平他的寂寞……而今才知,不過是我以為。”孫秀青怔怔望着窗外天空,淚水沿着下巴一滴一滴滑落,“以前我就知道是寂寞成就了西門吹雪的劍法,如今只有離開我,離開情,他才能找回劍道巅峰。那就……那就讓他去吧。”
孫秀青輕輕擦幹眼淚,轉過身來,對嚴立德微微一笑,道:“嚴師兄為我籌謀奔波,秀青感激不盡,我們母子回來的路上,我看到有人攔截……是不是萬梅山莊背後的人。”
“你知道萬梅山莊背後還有勢力?”嚴立德真是詫異,陷入愛情的女人都是瞎子聾子傻子,難的她還能發現。
孫秀青已從過往的感情中走出來,不失三英四秀的風采。
“當初決定嫁給他,師父就告誡過我。萬梅山莊突兀崛起,連師父都查不到幕後之人,勢力深廣可想而知。我說這個不是想追根究底,只是請嚴師兄別為我與他們起沖突。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已是大幸。”
“孫師妹就是太寬厚了,西門吹雪背信棄義,你還這般為他着想。”錢則羽憤恨不平道。
孫秀青微笑不語,這不是寬厚,只是不願糾纏,已經沒有感情了,何必那麽鬧得那麽難堪。
“若是西門吹雪想要孩子呢?”嚴立德問道。
“他不會的。”孫秀青搖頭,她對西門吹雪了解至深,“是不是攔截我的人想要孩子,他們是西門吹雪的什麽人?父輩,還是師門?”
“若是他們執意要帶孩子走呢?”嚴立德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問孫秀青怎麽辦。
孫秀青從錢則羽手中接過孩子,溫柔愛撫,笑到:“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聲音不曾高昂,語氣未見铿锵,可嚴立德知道她是認真的,言出必踐,窗外的玉羅剎也知道她是認真的,女子本弱,為母則強,真為了孩子殺了他的母親,日後孩子長大如何告訴他。本就是西門吹雪抛棄在先,即便玉羅剎認為自己兒子什麽都好,追求劍道理所當然,也沒這麽厚臉皮再下殺手。
玉羅剎的氣息從窗外消失了。
“我知道了,我會安排,你安心住下,等少英春闱放榜,再護送你回峨眉。”
“不必了,我已是出嫁女,當初不聽師父勸告,如今有何臉面去見他老人家。”
“當父母師長的難道會和子女晚輩計較這些,你在外面受了苦,回去避難理所應當,你不回去獨孤掌門才不高興呢。”錢則羽勸道。
“我在京城撫養孩子長大,看他日後是願意學文還是習武,若是他也繼承父輩天賦,想要學劍,那便是天意,我送他去萬梅山莊。”孫秀青道:“師父和西門吹雪都留給我很多財物,我想在京城租一個院子……”
“不必再說,你叫我一聲嚴師兄,我自然要照顧你的。我與你、與西門吹雪都有淵源,日後再說與你聽。總之你安心住下就是,京城無論學文學武都有名師,再不濟,你看師兄如何?總不會虧待了孩子。”
孫秀青再次深深福禮,她欠嚴師兄的太多,此時也不再扭捏,“聽嚴師兄安排。”
錢則羽拉着孫秀青的手想叮囑她,卻發現她手掌冰涼,習武之人內力在身,身體從來都是溫熱的,錢則羽眼淚都出來了。“快歇着吧,我先幫你照看孩子,你泡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你放心,還有奶娘在呢,不會出問題的。”
“多謝嫂子,秀青恭敬不如從命。”孫秀青一路奔波,又講述往事,心神震蕩,十分疲憊,把孩子交給錢則羽就先去梳洗了。
嚴立德夫妻抱着孩子回了東院,錢則羽忙前忙後,一會兒詢問奶娘孩子的身體情況,一會兒抱着孩子來回轉,喜愛之情溢于言表。
“行了,把孩子放下吧,你別打攪孩子睡覺。”嚴立德看不過去了,真有那麽稀罕嗎?
“夫人這是喜歡孩子呢,現在先攢着經驗,等日後老爺和夫人有了孩子就不會手忙腳亂了。”奶娘湊趣道。
“把孩子抱下去安置吧,別聽你們夫人人來瘋。”嚴立德輕手輕腳把孩子接過來放在奶娘手中。奶娘聽嚴立德這麽說還以為他不喜歡孩子呢,但看着熟練的姿勢,也是個愛在心裏口難開的傲嬌貨,奶娘心裏好笑,努力繃住,接過孩子退下。
“孫師妹就不怨葉孤城嗎?若不是與葉孤城比武,西門吹雪何至于走上忘情道;現在夫妻鬧翻了,葉孤城還住在萬梅山莊呢。”嚴立德感嘆,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的感情,比孫秀青這個正經夫妻還親密,他們是真正的靈魂相交。
“這與葉孤城有什麽關系,你不是總和我念叨男人的兄弟情嘛。那些個臭男人,總标榜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對西門吹雪而言,看重知己對手比看重妻兒更甚,不是正常的嗎?”錢則羽不以為意。
也是!嚴立德感嘆自己是被第一世腐文化洗腦了,略看兩個男人親密一點就心生疑惑。這世上不止愛情是感情,更多的是兄弟情、友情。
“唉,你說孫師妹怎麽就那麽通透豁達,要是我,還不鬧得天翻地覆,打他個滿臉開花。”錢則羽還是想不通,在她的計劃裏,肯定要找西門吹雪算賬的。
嚴立德經驗豐富的舉雙手發誓,“先說好,我絕對不會做這種事的,你要對我有信心啊!”
“去,誰說你,我說正經的。”錢則羽笑道,她自然知道,她對嚴立德很有放心。
“我哪裏不正經了?”嚴立德擡杠一句,笑道:“這就是你和孫師妹的不同了,只問你,你若未嫁人,會喜歡上劍神嘛?”
“怎麽可能,冷冰冰的棺材臉,誰會喜歡!”
“這就是了,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孫師妹喜歡這樣外表冷酷、內心自有堅持的男人,你嘛,你喜歡我這樣的,處理後續就截然不同。”嚴立德時刻不忘表白立場。又道:“你看她現在冷靜,不知夜裏哭醒多少回。孫師妹想要體面收場,咱們也裝看不見吧。”
錢則羽點頭。
婚姻失敗,有人想要鬧個天翻地覆,像個戰勝的将軍一樣昂首挺胸的離開;有人只需要收拾好自己遺落的心,打直脊梁,有尊嚴的轉身就夠了。
在這段感情裏,孫秀青沒有辜負任何人,她問心無愧。
自此,孫秀青安心在嚴府住下,玉羅剎沒有再來,獨孤一鶴也沒有接女徒弟回峨眉的意思,西門吹雪當然更不曾來探望。只有春闱過後的蘇少英義憤填膺,發誓練好武功找西門吹雪算賬。
江湖上沒有西門吹雪妻兒離開他的消息,孫秀青和孩子在江湖人看來都是西門吹雪的附庸,反倒是葉孤城的消息轟動江湖,在全江湖都關注這羅剎牌的時候橫空出世,引得全江湖矚目。
葉孤城收攏飛仙島死忠城民,在東海海外占島為王,建立了新的白雲城。
花滿樓說葉孤城是有大智慧大毅力的人,果然沒錯,就是嚴立德也想不到,不過短短一年,葉孤城就有能力重新建立一座白雲城。那些曾經在江湖上散布謠言的人更是吓個半死,他們曾經把對朝廷的怨氣都發洩在葉孤城身上,以為葉孤城比武敗了,又被朝廷扣上了謀逆的罪名,肯定是人人喊打。沒想到葉孤城終究是葉孤城,絕境也能逆襲。
嚴立德後知後覺想到,是不是葉孤城早就覺得平南王一系腦子不夠用,才假意同謀,實則炸死脫身。在原著,西門吹雪帶着了葉孤城的屍身,葉孤城是真死假死,是不是連西門吹雪都瞞着,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畢竟中原江湖是陸小鳳做主角的舞臺,海外關注的人并不多。這樣才能解釋葉孤城這樣高智商高情商的人為什麽會同意平南王那智障一樣的計謀。
皇帝聽說了這個消息,馬上交口稱贊;“不愧是江湖絕頂高手,紫禁之巅一戰,一為劍神,一為劍仙,雙劍并立,可喜可賀。”皇帝的話很快被傳揚出去,葉孤城也開始被人們用“劍仙”來稱呼。
建立白雲城的島嶼原屬于倭國,大明與倭國之間歷來多戰事,白雲城本就是海島發家,島嶼建設、航海技術、海戰都比大明更精通。新的白雲城建立起來,對兩國之間的戰争形勢的影響何等重要,皇帝亦不放心,他不相信葉孤城險些身死道消會對朝廷沒有怨言,決定遣使出訪。
當然,朝廷還未承認白雲城,皇帝只是派人試探。
“嚴卿可願為朕分憂?”皇帝高坐龍椅,好整以暇問道。
“臣之幸,只臣一人,恐無法成行,臣請朝中選人,組成使團。”嚴立德躬身道。
“使團?不過海外小島,是否太過鄭重?臣以為陛下當遣天使宣召,葉孤城也曾為大明子民,如何敢不奉诏。陛下乃天下之主,先前就有葉孤城這等江湖狂徒奉先殿動武,如今再派使團,豈不助長他們嚣張氣焰。”謝遷反對。
嚴立德在心裏腹诽,為什麽不能單獨說這件事呢,時候他們就算反對,嚴立德拍拍屁股走了,反對也沒用。
“臣附議。”劉健也出列,道:“天下臣民皆陛下子民,陛下當一視同仁。不因江湖人武力高超而高看一眼,不因窮困百信貧賤而少關注一點。若陛下不能平等待之,恐生災禍。江湖人桀骜,奉先殿比武就是前車之鑒。朝廷威嚴,天子顏面他們可有放在心上,此風不可長!”
“臣也以為此事當從長計議。”李東陽也投了反對票。
內閣一向一劉健、李東陽、謝遷三人為首,他們意見統一,基本上就沒其他聲音了,皇帝都會對他們妥協,更何況嚴立德。
果然,皇帝給了嚴立德一個抱歉的眼神,道:“衆卿思慮周詳,只白雲城位置特殊,夾在大明與倭國之間,自太、祖立國,倭國就一直騷擾沿海百姓,殺掠大明子民,搶奪財物,攻打城池。朕有心肅清邊患,白雲城或可為助力,諸卿有何良策?”
看皇帝沒有玩樂江湖、過分參與江湖事的意圖,幾位閣老才放心。焦芳建議道:“葉孤城與朝廷有舊怨,該不好拉攏。該趁其根基未穩,派水師大軍壓境,一舉成擒才是。”
“焦大人說的是,不如由您挂帥好了。”嚴立德忍不住諷刺一句。若是現在大明水師有這個能力,早就打到倭國本土了,大家還用在這兒廢話嗎?
“嚴大人何必陰陽怪氣的,您是江湖出身,為江湖人說話了情有可原,可您別忘了,您現在是陛下臣子。陛下恩重如山,點我等入內閣,參詳國政,嚴大人可要摒除私情,一心為公啊。”焦芳才叫陰陽怪氣。
“嚴某受教了,只盼焦大人下次別寫詩諷刺南方學子,不是每個人都和您一樣心胸寬廣。上次一首詩逼得兩名南方學子險些自殺,下次若無差役及時發現,焦大人身上可久背着兩條人命官司了。”焦芳最看不起南方人和武将,這是他的老毛病了。
“哼!南人軟弱……”
“夠了!這是菜市場嗎?要吵回家吵去!”朱厚德一拍桌子喝止兩人。兩個人一口一個尊稱敬語,卻恨不得把對方臉皮扒下來,再踩上一萬只腳。
“都下去吧,朕自有主意!”朱厚德不耐煩得揮退內閣十一人,等到大家退出宮殿大門,劉瑾才快步走過來,道:“嚴大人,陛下宣召。”
看着其他幾位同僚的眼神,嚴立德裝作平淡的跟劉瑾一起回去,哼,總是針對他,肯定是羨慕嫉妒,紅眼病犯了。
又被叫了回去,皇帝不是找他來商量什麽的,只是通知他:“朝臣故步自封,不知江湖勢力正在一步步擴大,萬不可放任。你做使者,不拘泥車馬乘數、王杖栉節,若要選人,滿朝文武都任你挑選,選定了,就盡快出門吧。大明苦與倭寇久矣,朕盼着能借白雲城之力肅清邊患,朕盼着你帶回來好消息。”
“臣領命,必不負陛下所托。”嚴立德跪在地上,恭身領命。
這個少年,三年前還是與他一起嬉戲江湖的少年,很多時候他都在心裏腹議,對比着此前見過的帝王與他有什麽區別。此時,嚴立德卻想不起來,只知道作為臣子,執行帝王的命令,不想辜負他的期待。
那個少年啊,已經長成帝王了。
嚴立德領命之後,在朝中選人,他要往白雲城出使的事情并不是秘密。與江湖草莽打交道不是好差事,即便是聖寵優渥的嚴立德主持,大多數人也在觀望中。
但能把握機遇的往往就是少數人,嚴立德去翰林院借書,被一位侍讀學士攔住了。
嚴立德把書背在身後,好整以暇問道:“何事?
“嚴閣老,下官翰林院侍讀學士毛維之見過大人。聽聞大人擇優錄用出使白雲城人選,下官不才,正想毛遂自薦。”
“毛紀毛維之?可是‘東萊崇儒毛氏’?”
“是,下官正是。”毛紀激動道,他沒想到堂堂閣老居然記得他一個小人物的姓名籍貫,他們毛家從淮泗遷移定居掖縣,到他這一代正好是第五代。
若是旁人嚴立德恐怕也抓瞎,不過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毛紀啊,他在成化年間中了進士,不過飛黃騰達都在武宗一朝,日後更會坐上首輔的寶座,這樣一個人,嚴立德如何為不重視。
“陛下安排翰林院編纂《孝宗實錄》,你也是編纂官之一吧。可知《實錄》一完,至少可遷是侍講學士,那可是從五品。”嚴立德好整以暇的問答。
能來找嚴立德,怎麽會沒有打聽清楚,的确《孝宗實錄》一編撰完,他們這批翰林院侍讀學士就會集體升遷。可《孝宗實錄》什麽時候能夠編完?至少五年,毛紀等不得,他迫不及待往上爬,有捷徑為何不走。編數過程會一帆風順嗎?不一定,現在龍椅上坐着的可是孝宗陛下唯一的兒子,陛下會對親爹的史書實錄不上心嗎?
自古文人相輕,事實上毛紀已經在編纂組中感受到壓力,正好出了人人不看好的出使白雲城一事,毛紀迫不及待的跳出大坑,奔向光明。毛紀心裏很清楚,大家不看好的是差事本身,可他們沒看到辦差的是嚴立德嚴閣老。嚴閣老素來不走文人正道,科舉入仕,卻是武功晉升,曾經也做過侍讀學士,文武兩道都有功勳的人物。他選的路不是平常路,不然不會而立之年就成為閣老。反過來說,既然他成功了,那跟着他走過的路走,難道會錯嗎?
毛紀眼光獨道,嚴立德頗感欣慰,這世上還是有識貨的人。
由嚴立德領隊,翰林院侍讀學士毛紀、東廠掌班張帆、錦衣衛百戶劉永年四人組成的使團就成立了,其他都有随行人員有禮部再次調配,嚴立德不必費心。
這是嚴立德名正言順接觸江湖事的機會,他自己也十分開心。回到嚴府,還有更開心的事情等着他。
今天一回府,門房就沖他直笑,一口一個“恭喜老爺”。
“有什麽喜事兒?”嚴立德下馬問道。
“這小的可不能說,夫人在廳中等您呢,由夫人說才好。”門房打躬作揖,迎嚴立德進去。
一路走來,管事小厮丫鬟婆子都紛紛行禮道喜,笑容滿面,問出來什麽事兒又不說,都說“夫人親自報喜”,嚴立德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嚴立德一進客廳,錢則羽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喜氣盈腮的看着他。平日裏他進門錢則羽總要起身迎一迎,嚴立德說過很多次一家人不必拘禮,可錢則羽是土生土長的大明人,這是她融入骨髓的生活習慣。今天她想起身,旁邊的丫鬟還有扶着呢。
“你懷孕啦!”嚴立德驚喜上前。
“老爺怎麽知道了,哪個多嘴的說的,夫人還等着親自給您報喜呢!”旁邊丫鬟不樂意了。
“還用誰說,滿府人都在說恭喜你家老爺又不是傻子!”嚴立德拉過錢則羽的手把脈,他自己精通醫術,滑脈這麽明顯的脈象不會診錯。
“嗯,兩個多月了,孩子很健康,安胎藥都不用吃,照常養着就好。”嚴立德扶錢則羽坐下,道:“懷孕過後生活習慣、胃口、性情脾氣都會大改,你也不用憂心,想吃什麽和廚房說,想做什麽就去做,你知道我沒那麽多規矩。我再請個大夫在府上坐鎮,往常想着自己就精通醫術,都沒想到這一茬兒。還有上次為孫師妹尋摸奶娘和穩婆,現在正好是現成的,還多了經驗,再去請兩個奶娘穩婆,你的安全健康最重要……”
“我當你不着急了,噼裏啪啦說這一堆,放心,大夫都囑咐過的。”錢則羽看他激動卻勉強保持鎮定的模樣,十分好笑。
“岳父岳母那邊通知了嗎?”
“還沒呢,嬷嬷說小孩子金貴害羞,滿三個月再去各家報喜。我都囑咐下人了,今天在飯廳嘔了,大夫一來人人都知道了,本來該瞞着的。”錢則羽笑道。
“這有什麽好瞞的,大大方方說就是。”錢則羽不贊同的看了他一眼,這也太草率了。嚴立德馬上舉手道:“成,成,我尊重習俗,按嬷嬷說的來。”
錢則羽才轉嗔為笑,她對生孩子也很有壓力啊。嚴家就嚴立德獨苗一個,他們成婚大半年都沒動靜,錢則羽身體鍛煉的非常好,看孫秀青也是成親就懷孕,這才是江湖俠女的正常懷孕速度,錢則羽難免有些着急,現在有了就放心了,不管男女,能生就好。
嚴立德樂過了才想起自己領了出差的任務,媳婦兒一有孕馬上出差,一走兩三個月,這時間也太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