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嚴立德世
“笑話,薛冰是我八妹,我豈會害她!”公孫大娘大怒,美人發怒也是美人,公孫蘭此時并未易容,她有少女的美貌,少婦的風韻,就像成熟的水蜜桃,水汪汪甜蜜蜜,恨不得讓人咬上一口。公孫大娘習慣了男人對她俯首帖耳,為她癡迷,為她颠倒黑白。
“但她還不是。”陸小鳳淡淡道:“我很慶幸她還不是。”陸小鳳從未對女子如此冷淡、如此蔑視,說句不好聽的,在江湖上混,就要不把人命當回事兒,不管是自己的命還是別人的命。可公孫蘭這種殺人取樂、殃及無辜的行為,依舊讓陸小鳳不恥。
公孫蘭俏臉一僵,在她含情脈脈的注視下還能說出這種話,豈不是對她魅力的諷刺。然後公孫蘭又笑了起來,陸小鳳果然是陸小鳳,見多了臭男人谄媚的嘴臉,陸小鳳的反應才有意思,摘下高冷之花的意義,不就在于前後天翻地覆的對比嗎?公孫蘭很有信心,陸小鳳是浪子不是君子,歐陽情,還有她預定的八妹,不都和他有一段兒嗎?自己為何不能。
想到這裏,公孫蘭就不着急生氣了,總要讓這大名鼎鼎的陸小鳳先臣服于自己。“陸小鳳啊陸小鳳,枉你自稱聰明人,被別人坑了都不知道。我雖壞,可壞在明面上,是我做的,覺不否認。你被人挑撥利用,冤枉我不要緊,可別放走了真兇。”
“真兇?真兇不就是你嗎?”陸小鳳看公孫蘭死不承認,笑道:“也許你該問問江輕霞姑娘?”
公孫蘭丹鳳眼一瞪,江輕霞心中咯噔一聲,公孫蘭迷惑男人的時候自然怎麽美麗怎麽來,可對下屬、對女人公孫蘭從未隐藏自己的性子,她們紅鞋子的排名可是從混戰中取得的,在這美麗的皮囊下有多麽肮髒的內裏,誰不知道誰。
“公孫大娘,你的紅鞋一向看不上薄情負心的男人,甚至視男人為仇敵,那江姑娘為情郎生孩子,為情郎竊取紅鞋子的利益,也是你們紅鞋子樂見的嗎?”陸小鳳戳破了江輕霞一直隐瞞的故事:“繡花大盜留在現場的帕子是經緯倒置的紅布,都是用來祭奠夭折嬰兒的,上面又繡着精湛的黑牡丹。神針山莊薛老夫人曾言,花兒是好的,可惜被人挑退了幾根線。所以,人人都以為繡花大盜是在繡花,沒想到他是在拆花兒呢。江姑娘的庵堂裏随處可見同樣的繡帕,別說是被人嫁禍的。她非女兒身,有子夭折一事連未加入的薛冰都知道,還有這降低的收益,陸小鳳可不背黑鍋。”
“江輕霞!給男人生孩子?偷錢養漢子?嗯?”公孫蘭把最後一個字拖出長長的尾音,聽在江輕霞耳中無異于催命符。公孫蘭知道陸小鳳,他不會騙人,不會做這種當面被拆穿的挑撥。
“大姐不是說咱們紅鞋子中人無拘無束,逍遙自在,樂意幹什麽就幹什麽嗎?”江輕霞笑了,既然事情被揭破了,那就不怕了。跪地求饒公孫蘭不見得會放過她,大不了一戰,不過一條命罷了。
“好,好,好,往日我倒小瞧了你。”公孫蘭氣極而笑,道:“別說我不念多年姐妹情義,你若是招出那男人是誰,再補上往日欠銀,我饒你不死!”
江輕霞解下腰中軟鞭,啪得一聲抽在地上,喝道:“那就瞧瞧這份姐妹情有多深!”
公孫蘭這種別人不撩撥她,她還上趕着殺人的,豈能放任江輕霞挑釁,當即從桌上拿起綁了彩色飄帶的雙劍,迎上江輕霞的鞭子。
鞭子柔韌,善遠攻,可近戰,鞭子注入內力,比普通鋼刀還要堅硬,江輕霞是用鞭的好手,一把長鞭舞得虎虎生威,公孫蘭一時無法近身。其他幾個女人默默站到了周圍,她們對此習以為常,紅鞋子中唯一不會武功的就是歐陽情,她的加入完全是性子比會武功的惡毒十分、心思比會武功的狡詐百倍。
沒辦法拿下江輕霞只是一時的,公孫蘭排行是大姐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輝煌亮麗的彩色飄帶襯托着明亮的劍光,公孫蘭越打越順,江輕霞已落下風。
陸小鳳就這麽站在遠處觀看,說來奇怪,公孫蘭對姐妹都不能盡信,卻相信陸小鳳。她相信陸小鳳不會騙她,相信陸小鳳不會偷襲,天道寵兒的運氣真是讓人驚嘆,這些窮兇極惡的大反派不相信別人的信誓旦旦,反而相信作為敵人的陸小鳳。
陸小鳳做人如此成功,所以,因此有幸見證了紅鞋子內讧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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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蘭武功更高,江輕霞開始氣勢極盛,一套鞭法耍下來沒有收獲,自己就先亂了,公孫蘭趁機猛攻,很快就削斷了她的長鞭。公孫蘭露出志得意滿的微笑,她馬上就要收割勝利果實了。
“說,那個男人是誰,我能給你一條生路!”公孫蘭劍鋒直指江輕霞的喉嚨。
江輕霞怒目圓睜,很明顯不會招供。
“好極,好極!”公孫蘭長劍一閃,就要把江輕霞戳個對穿,可是長劍卻沒有送到江輕霞的胸膛,而是和二娘鬥在了一處。
早就說過,公孫蘭不信任任何人,包括她的姐妹。在和江輕霞的對打中,公孫蘭沒有防備陸小鳳,可一直分出一縷神思靜靜防備幾個姐妹。
“二姐,快住手,大敵當前,我們自己還要起內讧嗎?”歐陽情厲聲道,紅鞋子眼看就要不保,她們卻先自亂陣腳,太過不智。
“這賤人可沒給我講情面的機會!”公孫蘭怒喝,雙劍飛舞,招招狠辣。
“笑話,大姐的位子能者居之,這些年你揮霍了多少錢財,都是我們的血肉,拿回自己應得的有何不可!”二娘怒道,她是二娘只一線之差就能掌管紅鞋子,這些年她一直奔着這個方向努力。可惜公孫蘭太過狡猾,一直沒有找到她的破綻。今天是最好的機會,二娘本以為在公孫蘭志得意滿的時刻突然襲擊,必定一擊得中,沒想到這個女人心志如此堅定。
二娘武功比江輕霞更好,能堅持更長的時間,可有了二娘的先例,公孫蘭要分出精力防備別人,二娘更是警惕,她相信自己做的就是別人一直想做的,她想取代大姐的位置,旁人也想坐上二娘的席位。
相鬥的兩人已經忘了躺在地上的江輕霞,江輕霞趁機擲下霹靂彈,趁着煙霧缭繞氣味嗆人,飛身遁走。在公孫蘭這種高手面前賣弄小技巧是愚蠢的,公孫蘭一劍斬在江輕霞腿上,讓她從半空中落了下來。二娘趁機砍傷公孫蘭的左臂,公孫蘭的左臂被嚴立德劃傷,二娘瞅準了這個破綻。
相較江輕霞,二娘才是更大的威脅,公孫蘭放過江輕霞,轉身和二娘戰成一團,江輕霞趁機遁走。
二娘不是公孫蘭的對手,不然她不會頻頻偷襲,不敢正面一戰,須臾之間二娘落敗,身死被殺。
公孫蘭抽出染血的長劍,笑得更妩媚了,回眸道:“陸小鳳,你瞧,你說是紅鞋子中人所為,我已清理門戶,她不是紅鞋子的人了。”
“何必狡辯,你殺了二娘卻對江輕霞處處留情……”言下之意不必多說。
公孫蘭怒目圓睜,還想辯解,陸小鳳指了指公孫蘭傷口崩裂的左臂,道:“你不是我的對手。是與不是,自有公門中人來查。”話雖如此,陸小鳳似乎已經認定公孫蘭就是兇手。
公孫蘭靜思片刻,理智認為此時起沖突自己勝算不大,她也信得過陸小鳳。形勢比人強,公孫蘭潇灑丢了雙劍,嬌弱捂着左臂走到陸小鳳跟前,像情侶撒嬌般靠在陸小鳳胸前,道:“那奴家性命可就托付給你了。”
其他幾人面面相觑,不知情勢怎麽突然之間逆轉成這樣。還是歐陽情處變不驚,道:“我不過做皮肉生意的可憐人,陸小鳳不會連妓院的事情都要管了吧。”
“自然不是。”陸小鳳能靠言語之力說動公孫蘭,可就沒精力管其他幾娘,只能放任她們離開。
“那就好。”歐陽情點頭,婷婷袅袅走了出去,她雖沒有武功,可心志計謀比其他人強了百倍不止,紅鞋子眼看保不住了,她要另找出路才行。
陸小鳳帶回繡花大盜公孫蘭的消息并未隐瞞,一時間江湖瘋傳,陸小鳳的探案故事又一次掀起風潮。
陸小鳳去探望為他擋災的金九齡,當初在據點別院若不是金九齡當機立斷,中毒的人就是陸小鳳了。
陸小鳳去的時候金九齡正坐在床上看書,見陸小鳳進來了,笑道:“你可贏了,繡花大盜終于緝拿歸案。”
陸小鳳微笑,不說繡花大盜的事,只問:“你可好些了。”
“放心,不過毒煙,公門中配有解藥。”金九齡輕描淡寫道,他并不是挾恩求報的人。
“總捕頭可別說大話了,當心胸口又痛,解藥還在研制,你能坐起來已經是老天保佑了。”魯行在一旁拆臺,讓陸小鳳更為愧疚了。
“唉,可饒了我吧。繡花大盜緝拿歸案,你不趕緊查抄物證,在我這裏做什麽,快去,快去。”金九齡把魯行趕走,長出一口氣,苦笑道:“這些天可煩死我了。”
陸小鳳沒說魯行也是關心他之類的虛話,金九齡又不是看不出來,陸小鳳只道:“煩了?等你傷好之後,請你喝酒,咱們不醉不歸!”
“我這傷想不醉不歸,不知等到什麽時候。”
“無妨,喝酒總是不嫌遲的。”陸小鳳哈哈大笑,不等金九齡再次試探,痛快道:“繡花大盜一案已了,我過幾日就走,去蜀中。”
“這麽快,等審理結果出來再走不遲啊,你一浪子,又不趕時間。”金九齡勸道。
“我不趕,有人趕,這次出來可還有朋友同路,我入蜀拜訪峨眉掌門獨孤一鶴,回來的時候定給你帶好酒!”
“哈哈哈,那我可就等着了。”
金九齡哈哈大笑,如此再好不過。
陸小鳳是爽快人,說了要走,很快就收拾好行囊,與花滿樓結伴離開。
金九齡接到飛鴿傳書,和他同行的嚴立德、朱厚照等人也走了,這才放心下來。
公孫蘭束手被縛是相信陸小鳳,可陸小鳳已經離開,進了牢房之後可就不由她了。
公孫蘭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密室之中,身上被下了藥,內力一點兒提不起來,還被點了穴道,更是動彈不得,渾身上下唯二能動的就是眼珠和嘴巴了。
“轟隆……”密室石門洞開,只見金九齡抓着一條嬰兒手臂粗細的大蛇慢慢走了過來。公孫蘭瞳孔緊縮,她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蛇,蛇在她身邊她就手腳發軟渾身不得勁,若是沒有被點穴,公孫蘭肯定早就跳起來了。
可惜她動彈不得只能看着那條蛇吐着信子慢慢靠近,公孫蘭渾身緊繃,原本被點穴的肌肉就僵硬得不行,現在更是如同一張拉滿弓弦的弓,仿佛頃刻之間就要折斷。
金九齡把蛇丢到公孫蘭身上,公孫蘭吓得尖叫,馬上就閉嘴悶哼,生怕蛇從她嘴上爬過,難受得恨不能去死。
金九齡很快就把蛇拿開了,公孫蘭這才放松下來,額角冷汗滑入發髻。
蛇不見了公孫蘭的理智也回籠了,很明顯金九齡有事要她辦,才這麽大費周章把她從牢房中提出來,又煞費苦心用蛇來試探她。
“金總捕可真是煞費苦心,喂了藥又點了穴還不放心,居然用那冷血畜生試探我。”公孫蘭冷笑道。
“小心駛得萬年船,對公孫大娘如何小心翼翼都不為過。”金九齡不為所動,現在公孫蘭是砧板上的魚肉,與她鬥嘴有何用。
公孫蘭眼珠一轉,道:“金總捕可有事要我辦,咱們有話好好商量。”有商量的餘地就能保命。
金九齡仿佛看透了公孫蘭的心思,笑道:“是有事要你辦。”金九齡從旁邊石桌上暗處一封供詞個公孫蘭看,是承認她是繡花大盜的供詞。
“簽字畫押,我給你個痛快。”金九齡得意道。
“居然不能保命嗎?既然要死,何必便宜你。”公孫蘭好整以暇道。
“是不是便宜我,我不知道,你若不寫,我就抓百八十條蛇來在你身上游走,恐怕會活活吓死你。”金九齡威脅道。
“案子根本不是我做的。”公孫蘭怒道,然後很快反應過來,“你這麽着急,難道繡花大盜就是你。對了,對了,你與江重威交好,江輕霞名義上還是他妹妹,你們兩個狗男女肯定早就勾結在一起了。你肯定是利用江輕霞,不然怎麽讓她去我那裏送死。她為你斂財,供你揮霍,還為了生了孩子,你不過當她是棋子,真是個蠢女人!”
金九齡撫掌大笑,“公孫大娘果然聰明,一會兒功夫就想明白了。可惜,太遲了,現在想明白有什麽用。陸小鳳破獲繡花大盜一案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世人相信陸小鳳還是相信你這個劣跡斑斑的公孫大娘,何況你也沒有機會說出去了。”
“啧啧,真可憐啊,金九齡你可真可憐啊!做了三十年的捕頭,威望還不如陸小鳳。怪不得你要請陸小鳳查案呢,你查出來旁人會懷疑,陸小鳳查出的肯定是真相。我真為你可憐啊,金總捕頭!”
金九齡氣息一亂,這也是他耿耿于懷的,三十年兢兢業業在世人眼中居然不如陸小鳳,真是豈有此理!金九齡看着公孫蘭洋洋得意的臉,突然又平靜下來,就算陸小鳳再聰明能幹又如何,還不是做了他手中的棋子。
“公孫蘭,你若不簽字畫押,可憐的保證是你。”
“呵呵呵,你就不怕我叫人來,把你是繡花大盜的事情嚷嚷出去。”公孫大娘色厲內荏的威脅道。
“這是大牢密室,只有我一人知道,你就算叫破喉嚨也沒人聽到,誰來救你?誰肯信你?”說完金九齡就哈哈大笑起來,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光輝燦爛的未來,作為王府的總管,守着那麽多金銀珠寶,聲威赫赫,他可以接着喝一流的酒,穿一流的衣裳,愛一流的美人。
“我信——”聲音幽幽從頭頂傳來。
“陸小鳳!”金九齡擡頭一看大驚失色,陸小鳳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去蜀中了嗎?我接到飛鴿傳書了!對!你去蜀中了!”
陸小鳳一直跟着金九齡,他剛剛取蛇的時候注意力都在公孫蘭身上,根本沒發現陸小鳳尾随他進來,在石門關上的一瞬間猶如壁虎游牆,爬上密室頂部,緊緊吸附在上面。
“是啊,魯行的确給你飛鴿傳書了,可信上的內容就是我自己寫的,別說去蜀中,就是去南海也去的。”陸小鳳跳下來,整了整道:“公孫大娘也是一流的美人,你怎麽不憐香惜玉呢?”
金九齡快速退到公孫大娘身邊,伸手扼住她的咽喉,厲聲道:“你再過來,我就殺了她!陸小鳳你最憐香惜玉,不會看着這麽一位美人香消玉殒吧。”
陸小鳳停下腳步,深深嘆息,疑惑問道:“我不明白,金九齡你已經是天下聞名的總捕頭,為什麽還有假扮繡花大盜?”
“你懂什麽,我做了三十年的捕頭,見過無數飛賊大盜,可他們實在太蠢了,自以為作案手法巧妙無雙,我卻一眼看破。瞧瞧,這多無趣,所以我要做一樁大案,一樁無人能破的大案,讓世人瞧瞧這世上還是有天才的!啊哈哈哈哈!”金九齡這種神經病一樣的理由,果然對得起反派的身份。話多,腦殘,主動撩撥主角,死了活該。
“就為這種可笑的理由,你居然刺瞎了幾十個人的眼睛?”
“那些人有眼無珠,瞎了就瞎了吧。”金九齡毫不在意。
“可惜,你的布局再完美還是被我戳破了。”
“我也想知道你是怎麽看破的,我自己以為無縫,替罪羊都找好了,還是公孫蘭這樣罪大惡極臭名昭著的女人。”金九齡想問個明白,知道自己輸在哪裏。
“金九齡,你的确是個聰明人,線索虛虛實實指向紅鞋子,都是我親自查出來的結果,比任何人直接告訴我答案都更讓我相信。你選的替罪羊也很好,公孫蘭殺人無數,再多繡幾十個瞎子似乎也順理成章,更何況她是女人,更像是僞裝大漢繡花。”陸小鳳稱贊金九齡的布局,果然是有多年破案經驗的總捕頭,每步棋都走的恰到好處。
“可你還是看破了。”金九齡冷冷道。
“是啊,恰到好處就是你最大的破綻。在王府酒窖的時候你提醒了我,你可是有三十年破案經驗的老捕頭啊,密室偷竊案不知破獲多少,怎麽會沒發現其中的貓膩。王府府庫的确是銅牆鐵壁,可送進去的珠寶不會有人懷疑。珠寶在前面查驗過後會貼上封條送入府庫,那樣的的箱子金銀珠寶能裝,人也能裝。金銀珠寶都重,換人進去,擡箱子的守衛也不會發現問題。我看過那些珠寶箱子,上面有細小的孔洞,剛好夠人的手指穿過去,那是什麽?是不是在裏面不能呼吸,用手指戳出來出氣的洞?出來就更簡單了,人們防衛府庫猶如銅牆鐵壁,可府庫裏面全無設防,從上面挖開鐵板對武功高強的你來說易如反掌。然後你接手做了王府總管,從酒窖裏運酒出去,總比從府庫裏運銀子容易得多。你還把江輕霞扯了進來,用江輕霞能接觸江重威,接觸府庫鑰匙做障眼法,當真是聰明。可是做了三十年捕頭的你,心細如塵,你會不檢查那些箱子?你居然沒有檢查出來?我是不信的。”
“就因為這個,也許我一時沒想到呢。”金九齡不服,只這個小小的破綻居然讓自己功虧一篑。
“更大的破綻就是你為我擋毒煙了。”
“為朋友兩肋插刀有什麽不對?是我救了你!”金九齡不服,這是他最引以為傲的設計。
“是啊,你救了我,我應該感激的。可你的反應也太快了,在我打開盒子的瞬間就掀翻盒子,擋在我面前。你怎麽知道裏面是毒煙,萬一是暗器呢,萬一什麽都不是呢。兩人查案沒有誰保護誰的說法,金九齡你如此熱心,反而讓我疑惑你是不是想中毒,趁機避免什麽、錯過什麽?比如讓我一人面對紅鞋子?”
“好,好,好,果然是陸小鳳,聰明絕頂,心思細膩,一流的好。可惜,要與我這個臭名昭著的繡花大盜死在一塊兒了。”金九齡扭曲一張臉,憤恨不平道。
“金九齡束手就擒吧,咱們老朋友一場,我不會折辱你。”
“你能容我活着出去嗎?”金九齡冷笑,“死我也要拉個墊背的!”
金九齡瞬間發力想先掐死公孫蘭,公孫蘭素手一揚,一把毒砂就直奔金九齡面容而來。
金九齡連連後退,驚詫道:“不可能,你不能動。”
公孫蘭從石床上飄起,站在陸小鳳身邊,好整以暇道:“是,我是被點了穴道又喂了藥,連我最怕的蛇都不能避讓。可那是剛剛,陸小鳳不是來了嗎?”
陸小鳳趁機為公孫大娘解開了穴道!他居然沒有發現,金九齡臉色更黑了。
“金九齡,你我武功相當,我還有公孫大娘助陣,你贏不了的,束手就擒吧!”陸小鳳再次勸道。
“贏不贏打過才知道!”金九齡沉聲道,做好攻擊準備,随時暴起發難。
兩人猶如上弦的弓箭,飛速交手又飛速退開,密室空間有限,兩人偶有騰挪,發揮不開,誰也奈何不了誰。
“江湖規矩,我們比一場,你贏了我放你離開,你輸了,與我去衙門自首。”陸小鳳抓着金九齡的脖子道。
“可以。”金九齡也扼着陸小鳳的咽喉,在這麽小的空間內,誰也奈何不了誰。
兩人眼神交彙,同時放手。
金九齡在密室門邊的格子上按下幾塊磚,石室就開了,陽光照進陰暗的石室。兩人誰也不放心誰,讓公孫大娘先走,兩人随後并肩走出了密室,一場江湖決鬥就在眼前,生死寄托于各自武功。
迎着亮眼的日光走到石室外,陸小鳳和金九齡才發現他們沒有決鬥的可能了。
四面全是弓弩手,箭在弦上,只要他們敢動彈,立即被射成刺猬,手腳都中箭委頓在地上的公孫蘭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
陸小鳳理直氣壯的舉起手,大喝道:“誤會,誤會,別放箭,我是陸小鳳,不是繡花大盜。”
“自然不會,陸小鳳義薄雲天揭破金九齡為繡花大盜,破獲多起要案,是朝廷的朋友,公門豈會善惡不分。”嚴立德從人群中走出,持弩的護衛為他讓出一條路來。
“嚴兄?”陸小鳳驚喜喚道。
“是我。”嚴立德颔首示意,道:“陸小鳳,過來吧,這件事到此為止,接下來與你無關。”
“我答應金九齡與他決戰……”
“他贏了就放他離開是嗎?”嚴立德表示自己不是聾子,就站在密室外,自然都聽見了,“可惜現在不是你做主了。金九齡殺人盜寶,觸犯朝廷法律,不是你說放就放的。”
這話有理有據,還有四面八方包圍着他們的強弓勁弩做注解,陸小鳳無法反駁。陸小鳳對金九齡聳聳肩,表示自己愛莫能助,默默走到一旁。
金九齡也雙手高舉,慢慢走到嚴立德身前,讓帶着鐐铐的官差近身。就在他走近嚴立德,長刀還未搭在他肩膀上的那一刻,金九齡突然動了!
嚴立德作為珠光寶氣閣的少閣主,出名的是他斂財的手段,他的武功高不高,沒人知道。江湖上最有名的事情就是嚴立德接住了西門吹雪一劍,可金九齡清楚,那不過是背後突襲,出其不意罷了。金九齡自信能抓住嚴立德做人質,這些弓弩手絕不敢動,對朝廷公門的手段,金九齡更清楚。
柿子撿軟的捏,嚴立德從未扮豬吃老虎,奈何世人眼瞎,總以為他是那顆軟柿子。嚴立德瞬間抽出腰間軟劍,斜斜一揮,又快又準又狠,金九齡瞬間倒在地上哀嚎,左手捂住眼睛,眼睛裏有血滲出。右手呢?他的右手已經被嚴立德削斷了,旁邊還散落這繡花針。金九齡也是敬業,扮演繡花大盜就随身帶着繡花針,當做暗器襲擊嚴立德。
陸小鳳轉頭嘆息,金九齡咎由自取,可畢竟是他的朋友,如何忍心看他落得如此下場。
嚴立德揮手,身後的護衛官差猶如餓虎撲食,把公孫蘭和金九齡抓起來,再次投入牢房,這回不會給他們逃脫的機會。
護衛離開,才讓隐藏在人群最後的朱厚照露出面容,陸小鳳看了看嚴立德,又看了看朱厚照,長嘆一聲道:“我在嚴兄眼中就是個傻子吧?”
“不僅不是傻子,還是個聰明蛋。”
“我不聰明,我若是聰明就知道一切都在嚴兄掌控之中,我何必多事。”陸小鳳自嘲,他一直懷疑嚴立德心懷不軌,到現在他明白了。嚴立德是朝廷中人,想法天然就與江湖人不同,他以為嚴立德要從中謀利,事實上嚴立德只要把金九齡往衙門一送,就是天然的政績,利益已經在那裏了。
嚴立德笑笑不說話,只道:“陸小鳳,還記得我給你的預言嗎?你會在朋友的幫助下查出自己的朋友是真兇。”
陸小鳳頓了頓,真是個惡毒的詛咒的,對于一個愛好是交朋友的人來說。“嚴兄想必無暇去蜀中,陸小鳳先走一步。”
惹不起躲得起,陸小鳳立即離開。
朱厚照一直保持沉默的美德,等陸小鳳離開之後才問:“你又逗他做什麽,你不是最欣賞陸小鳳嗎?”
“是啊,所以我在磨練他啊。”愛他就要虐他,沒做過後媽的朱厚照不懂。
“江湖人都是這麽奇怪的麽?金九齡居然為了那樣可笑的理由做下大案。”朱厚照表示不理解。
嚴立德哈哈大笑,朱厚照鼓起腮幫子一臉茫然的樣子真是蠢萌蠢萌的,好想捏一捏啊!可惜這是太子,嚴立德阻止自己罪惡的雙手,笑着解釋道:“表弟啊,你還真是天真,他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不說別的案子,只說陸小鳳經手的大通錢莊假銀票案他就沒查出來,鐵鞋大盜死而複生一案發生時,他也在花家,依舊沒查出真兇。說什麽盜賊犯人無趣愚蠢,不過是往自己臉上貼金罷了,目的依舊在錢權二字。”
“金九齡不是一流的美酒不喝,不是一流的衣服不穿,不是一流的馬車不坐,不是一流的美人不愛,這些一流都是錢堆起來的。他是公門中人,俸祿能有多少,不過精通相馬和鑒別古董,盛世太平,有多少名馬每天排着隊給他相看,有多少古董商人不信自家供奉,非要請他來鑒別。金九齡如何維持奢侈生活,江輕霞殺人越貨為其斂財,都不夠他揮霍,這才有了繡花大盜做下的六七十件案子。”
“再說權勢,金九齡在六扇門中做了三十年捕頭,于朝廷而言依舊是協理江湖門派的邊緣部門,六部五寺,內閣中樞,他哪裏沾邊。別看金九齡處處以江湖人自居,與江湖人士稱兄道弟,可他骨子裏還是想向上爬,還是個官吏。所以他刺瞎了江重威,在盜寶之後他又何必須要重傷江重威,不過是為了江重威屁股底下總管的位置罷了。平南王讓他如願以償了,不是嗎?”
“江湖也不是太平地。”朱厚照感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間沒有桃花源。”嚴立德嘆息。
“平南王府的明珠在公孫蘭的老巢找到了,自然要還給王爺,其他東西都被金九齡或當或賣,找不齊全了,還有許多苦主當場就被殺了,這些人的財産找不到後人繼承,也只能收歸國庫。”嚴立德解釋道,想必太子殿下朱厚照對此更有興趣。
果然,朱厚照自請清點財物,他作為一國太子,生活卻以樸素端莊為主,他的父皇可是出了名的節儉,這次游歷江湖,讓朱厚照見識了什麽叫富貴奢華。他現在還不知富貴是給別人看到,舒服才是自己享受的。但是喜歡金銀、享受的性子已經開始顯現,銀子自然要摟到自家懷裏才放心。
朱厚德本以為自己能發一筆大財,沒想到清點出的金銀和金九齡劫掠盜竊的數目差距甚遠,若不是清楚嚴立德看不上這些不義之財,朱厚照都要以為是他搬空了賊窩。
“少爺,這事透着詭異,還是請嚴大人來處理吧。”劉瑾躬身進谏,江湖手段詭秘,劉瑾不能讓太子涉險。
嚴立德知道了這事兒,口中喃喃道:“公孫蘭,金九齡,九,阿九,宮九……平南王府,世子,葉孤城,紫禁之巅……真是有趣的事情,誰的伏筆埋得這麽久?日後有對手,也不寂寞了。”
朱厚照看着原屬于自己的銀子空了一半,煮熟的鴨子都飛了,心裏是個什麽滋味兒?沒等朱厚照大發雷霆,發誓追回財物,京中就快馬送來了陛下旨意。
“帝有恙,召太子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