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嚴立德世
“要去!”陸小鳳斬釘截鐵道。
“你可知道王府有八百鐵衛,日夜巡邏不息,人人配有強弩,一旦有人闖入,格殺勿論。”
“知道。”
“你可知道王府有無數高手坐鎮,平南王世子已盡得白雲城主真傳。”
“知道,據傳世子就是府中第一高手。”
“那你還要去,你不怕死嗎?”薛冰含淚問道,問不出口的是你為朋友兩肋插刀,那麽我呢,你的愛人我呢?
“自然怕,可要查案就得去。我一定要親自去闖一闖,才知道王府防衛有沒有漏洞,繡花大盜究竟能不能進去。”陸小鳳相信朋友,但更相信自己。陸小鳳是驕傲的,平日裏傲骨都藏在嘻哈小鬧鐘,但他比很多人都驕傲,都自信,如果他不能闖入,那繡花大盜就真的不能進去了。
“我……”薛冰想說那她去拜托一下陸小鳳的朋友,減輕危險,可這麽做陸小鳳去闖王府又有什麽意義呢?薛冰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
“別擔心,我會平安的。”陸小鳳輕拍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
薛冰有口難言,她發現陸小鳳待她越來越敷衍,尤其是遇到江輕霞之後,陸小鳳終究還是信不過她。還有嚴立德等人,口口聲聲說繡花大盜就是紅鞋子裏的人,紅鞋子是她一直向往但從未進入的地方,現在隐隐站在了陸小鳳的對面,這讓她如何自處。薛冰查過,那個嚴立德是山西珠光寶氣閣的少閣主,與朝廷還有牽扯,不知是否有繡花大盜動到了皇家身上的原因,居然也攪進這灘渾水裏來。江湖與朝堂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嚴立德偏在陸小鳳面前進讒言,更可恨的是陸小鳳更相信他。對浪子陸小鳳而言,朋友與情人的選擇再明顯不過。
薛冰神色暗了暗,她勸不住陸小鳳,只能自己生氣,跺腳跑了出去。
“不去追嗎?”花滿樓隔窗問道,他站在這裏良久,把兩人的對話全都聽了去,可薛冰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并未發現。
“薛冰武功不差,又在蛇王的地盤上,我何必操心。”陸小鳳故作潇灑。事實上,他恨不得肋生雙翼跟上去,但他直覺嚴立德是對的,薛冰的确有問題。陸小鳳懷疑嚴立德,也懷疑薛冰,可他擅長從他懷疑的人中找到能夠相信的部分。
“這可不是陸小鳳憐香惜玉的做派。”
“陸小鳳的确憐香惜玉,可也不是傻子。”陸小鳳自嘲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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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幹就幹,陸小鳳當晚就決定夜闖平南王府,花滿樓亦相随。
他們出發的時候,嚴立德也收到了消息,朱厚照問道:“我們去嗎?”
“不去。”
“為什麽?”
“表弟忘了自己的身份嗎?平南王府有的是人認識你。”更何況平南王府野心勃勃,日後還有真假皇帝的鬧劇,他可不願朱厚照去冒險。
“不是有易容術嗎?我可以喬裝打扮的。”朱厚照承認自己有旺盛的好奇心,他想去圍觀江湖人士怎樣攻擊王爵府邸。
嚴立德詫異得看了他一眼,道:“僞裝最上層的是騙過自己,你的僞裝騙人都難,更何況騙自己,易容術只在表面。陸小鳳雖聰明,可終究是江湖人士,不會注意朝堂變遷,可平南王會。我是朝廷三品大員,對一個素未謀面的表弟照顧有加,宗室遠親這種借口騙不過平南王的。若讓藩王知道太子私自出京,有何後果?”
“我又不是私自出京,再說你就不能對我随意一些嗎?反正也沒感覺你有多恭敬。”朱厚照嘟囔道。
“殿下~”嚴立德少有如此正式稱呼他,朱厚照知道此事沒有商量的餘地了。“殿下,臣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有打盹兒的時候,不經意的小動作,不留心的語氣,都會成為行家眼裏的把柄。為何要去為無意義的事情冒險,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也許是嚴立德的臉色太過難看,也許朱厚照并沒有那麽想看平南王府的笑話,朱厚照難得安分待在別院,等着侍衛傳回第一手消息。
陸小鳳夜闖王府是為了檢驗人如何在不驚動王府護衛情況下闖入府庫。府庫剛剛經過繡花大盜劫掠一案,守衛更加嚴密,陸小鳳和花滿樓沒有換夜行衣,陸小鳳也為自己留了退路,事有不對,立即亮身份。只有他自己,陸小鳳還能冒險,花滿樓在一起,陸小鳳必須确保安全。
花滿樓雖然眼睛看不見,但他絕不是累贅,甚至在夜裏眼睛不起作用的時候,花滿樓聽覺、觸覺更加靈敏,更能為陸小鳳提供幫助。
府庫在王府內院東南角,陸小鳳和花滿樓兩人翻過圍牆,在屋檐上飛掠,很快就到達了府庫外院牆上。兩人都是當世難得的高手,輕功絕頂,并未驚動守衛。花滿樓和陸小鳳站在牆上,陸小鳳比了個手勢,由他去試探,花滿樓壓陣接應。
陸小鳳運足了輕功,果然像張開翅膀的鳳凰,在夜空中肆意翺翔。陸小鳳落腳輕得像一只飛蛾,輕巧停在府庫上方的屋頂上,依舊沒有驚動守衛。然後陸小鳳輕輕的解開瓦片,只見下方繃着細密的鐵絲網,網上挂着鈴铛,陸小鳳仔細觀察,絕對沒有人能通過的孔洞。然後一陣微風吹來,叮鈴鈴——
“敵襲,警戒!”巡邏的小隊長大喝一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府庫院子內立刻燈火通明,趴在屋頂的陸小鳳無所遁形,弓弩隊早已就位,張弓便射,箭支如同飛蝗,嘩啦啦向陸小鳳傾倒。陸小鳳又用了那一招,就像他當初攻擊霍休一樣,陸小鳳摸出了幾個銅錢,手指用巧勁兒,銅錢飛出,叮叮叮,接連割斷了第一排侍衛的弓弦。
“換弩!”小頭目大喝一聲,被割斷弓弦的侍衛應聲退下,第二排、第三排的人繼續張弓射箭,被換下的人從後背取出勁弩組裝,機括聲接連響起,帶着弩箭在空中飛射劃出的鳴叫,以更快、更多、更廣的姿态向陸小鳳和花滿樓射去。
是的,陸小鳳一手暗器功夫十分了得,五枚銅錢就劃破了一隊弓弦,的确了不起。可他再是英雄,也擋不住人多勢衆。花滿樓立在院牆上也很快被發現,弓弩隊分成兩撥對着兩人射箭,花滿樓的流雲飛袖也不是吃素的,大袖一卷,箭支就叮鈴鈴落地。可袖子終究是布匹,比不過鐵箭頭,花滿樓終究是一個人,經不起輪番掃射。很快花滿樓的袖子被劃破了,那麽,離他被射中還遠嗎?
陸小鳳不能眼睜睜看着花滿樓吃虧,跳下屋頂,準備近戰。近戰空間有限,能近身的人也有限,騰挪之間位置轉換極快,弓箭手弓弩隊也不好遠攻,很容易誤傷隊友,對陸小鳳十分有利。
陸小鳳的對策是對的,他一跳下房頂,花滿樓的壓力頓時輕了很多,明眼人都知道去探府庫屋頂那個人才是主謀。
陸小鳳一落地,弓弩手就收了遠攻的弓箭、勁弩,不等他們如潮水一般湧上去,一抹亮光就出現在陸小鳳眼前。
這是怎樣輝煌燦爛的一劍啊!如驚芒掣電,如長虹經天!清冷猶如月光灑向地面,巍峨猶如雲端飛仙下凡,缥缈難以捉摸,亮光迎着陸小鳳的眼眸而來,直逼胸膛。
退!退!退!
陸小鳳飛快往後退,他發現自己居然無法正面抗衡這光輝燦爛的一劍,他只能退,比來時更快、比遇到勁弩的時候更快,比銅錢飛射更快,用盡生平最快的速度後退,才能不被劍氣所傷。陸小鳳一路劃過院子,幾乎就要逃開了,可恨的院子空間終究是有限的,他的背後就是牆,一堵磚牆。陸小鳳沒有時間和空間上下騰挪左右移動,眼看着就要被刺中了。
電光火石之間,陸小鳳的胸膛凹了下去。是的,他的胸膛猶如沒有骨頭一般,違背常理的凹了下去,然後陸小鳳伸出了那聞名江湖的靈犀一指,夾住了長劍。
手指剛一接觸劍陸小鳳就明白了,這個人沒有殺他的意思,別看劍勢這麽猛烈可劍上居然沒有多少勁道,這個人不想殺他。想明白這一點,陸小鳳反而更怕了,執劍人對自己的劍該是如何了如指掌,才能使出這樣氣勢磅礴又恰到好處的一劍,他在出劍的時候就算好了陸小鳳的應對,就知道自己該用什麽樣的勁道。随心所欲的劍術變化,料敵于先的對敵經驗,正是武功中至高無上的境界,已是天下無雙的劍法。
劍就停在他的胸膛,陸小鳳發覺是自己額角有冷汗滴落。
劍停了,陸小鳳才有心思看一看這個險些要他命的劍客是誰。只見一位身着白衣,留着兩撇胡子的青年站在他面前,手中正是一把長劍。這個人氣質凜冽,高貴又缥缈,他看人猶如神明俯視人間,恰似帝王巡視臣民。陸小鳳有一瞬間認為這是自己的好友西門吹雪,因為他只見過西門吹雪能使出這樣的劍招。很快陸小鳳就發現了不對,即便兩人都穿白衣,可眼前這人更加高不可攀,他是俯瞰人間的帝王,是高高在上的飛仙。
“葉孤城?”陸小鳳驚嘆出聲。
“陸小鳳。”葉孤城也确認了眼前這人的身份,這個能接住自己全力一劍的人,就是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會用靈犀一指的陸小鳳。
陸小鳳放心了,放開長劍,葉孤城順勢收劍回鞘。
“葉城主吓死陸小鳳了,險些就成了死鳳凰。”陸小鳳抹了抹額頭鬓角的冷汗,心有餘悸,“多謝葉城主手下留情。”
“沒有。”葉孤城淡淡道:“我并未留情,你知道你能接住。”
因為他是陸小鳳,他是能接住西門吹雪劍招的人,所以他一定接得住葉孤城的劍。如果他接不住,死了,那他就一定不是陸小鳳。萬一真的死了,那也死不足惜,接不住天外飛仙的陸小鳳,沒有存在的價值。
“你接住了西門吹雪的劍。”葉孤城不知是陳述,還是疑惑。
“是啊,我與西門相交,他也曾拿我試過劍。”
“很好,西門吹雪很好……”西門吹雪那也是天下無雙的劍客,西門吹雪是山巅的傲梅,葉孤城是南海群劍之首,他們都已經站在了山巅上,兩個絕代劍客之間早晚有一戰。
陸小鳳似乎聽出了葉孤城的言外之意,趕緊轉移話題,西門吹雪是他的朋友,葉孤城雖剛見面,可也是難得的人物,兩柄利劍相撞,總要折一劍才算完,陸小鳳不想看見這樣的結局。陸小鳳聽王府并無大規模調兵遣将的動靜,以為是葉孤城作為王府世子師父的原因,笑道:“王府居然沒派人來捉拿陸小鳳嗎?還真是沾了葉城主的光。”
“與我無關。”葉孤城淡淡颔首,轉身離去。陸小鳳還想叫住他,可後面有人先叫住了自己。
“好你個陸小鳳,果然來夜闖王府。”
一身錦衣的金九齡帶着花滿路從容走過來,花滿樓沒有受傷,行動自如。
“金九齡?你怎麽在這兒?你已經查到平南王府了?”陸小鳳接連問道,他們相約比賽查案,看誰查的快,沒想到金九齡走在了他前面。
金九齡哈哈大笑,“你來夜闖王府,都不先打聽一下王府的總管是誰嗎?”
“難道?”
“沒錯,我已正式接任王府總管一職,我任職的第一件事,就是查出繡花大盜是誰,追回失竊的明珠。”金九齡解釋道。
“好好好,真是酒水樓臺先得月,我還想如何取得王府配合呢,既然你是總管,那就帶我去看一看府庫吧。”陸小鳳拍着他的肩膀道,“你不會故意不讓我看,好自己贏吧。”
“自然不會,走吧。”金九齡不是這種不講義氣的人,當即拉了陸小鳳去看府庫,花滿樓也跟着去了。
府庫果然機關重重,即便是金九齡這個總管親自來,也要經過好幾道程序查驗。金九齡從懷中取出鑰匙,打開大門,鎖是千機鎖,即便是司空摘星或者朱停過來,開鎖也要不短的時間,而侍衛不停巡邏,沒有調虎離山、獨自開鎖的機會。
打開大門,迎面先是一張挂滿鈴铛的鐵絲網,四面牆壁都裝了鐵板,頭頂就是剛剛讓陸小鳳暴露的鐵絲網,窗戶焊死,怎麽看都是銅牆鐵壁,絕無破綻!
陸小鳳不死心四面查探一遍,依舊沒有收獲,看向花滿樓,花滿樓也搖頭。
無奈,三人只好先出了府庫大門,再圖後續。
“唉,這案子真是棘手,難道要輸給你?”陸小鳳嘆息。
“輸給我也不丢人,況且我還沒贏呢。”金九齡笑道。
“唉,唉,唉,陸小鳳啊陸小鳳,你怎麽這麽苦命!”陸小鳳大聲自嘲。
“怎麽?”金九齡配合問道。
“長途跋涉奔波千裏,結果什麽都沒查出來,我已經好些日子沒喝酒啦,肚子裏的饞蟲不停叫喚。金九齡——”陸小鳳手搭在他肩膀上,一副哥倆好的模樣,“到了你的地盤兒,請我喝酒怎麽樣?”
“少了什麽,也不是少了你這個酒鬼的酒!走,到王府酒窖去選,算在我頭上。”金九齡豪氣幹雲道,他現在似乎已經打入王府內部,能當家做主了。
“你們去吧,我不愛喝酒,且這衣衫不整的,太失禮了。”花滿樓拒絕,兩個破案專家在一起,總會說些案子的事情,花滿樓不感興趣。
“是我考慮不周,花滿樓先去我的院子……”
“不必了,金總管自便就是,我去尋葉城主,花家與飛仙島有些生意往來,花滿樓和葉城主也算有幾面之緣。”花滿樓是個十分會說話的人,旁人只知道他溫和善意,從來不戳人傷疤,不知道他還有不動聲色恭維人的本事。一聲金總管叫得金九齡自得意滿,他已是王府總管,品級比在六扇門時還高。
金九齡愉快告辭,帶着酒鬼陸小鳳去選酒。
王府酒窖藏酒豐富,陸小鳳一進來就像掉進米缸的老鼠,樂不思蜀,當即拍開一壇泥封,暢飲起來。
“好酒!”陸小鳳過了一把酒瘾,才觀察起酒窖來,昏黃的燈光下排列得整整齊齊的壇子,有些壇子上還長着黴斑。陸小鳳四處望了望,問道:“酒窖是不是在府庫旁邊?”
金九齡聞弦歌而知雅意,笑道:“別想了,我早就查過,酒窖不通府庫,沒有挖掘的痕跡,府庫地上也裝了鐵板,真正是間鐵屋子。我也是幹了多年的捕快,怎麽會沒注意這些。”
陸小鳳聞言眼神微縮,是啊,多年的捕快,密室殺人、密室盜竊一類案件不知多少,怎麽會沒有經驗,金九齡肯定知道些什麽?為什麽不告訴自己,僅僅是因為想贏他嗎?
陸小鳳尴尬摸了摸小胡子,好似被人拆穿了不好意思,笑道:“是我多心了。”
陸小鳳選了幾壇好酒,讓人送到客棧。忙碌一晚上卻沒有絲毫收獲,陸小鳳有些郁悶約了花滿樓去逛夜市。花滿樓也換下了外袍,只穿一身錦緞長衫,腰纏玉帶,手搖折扇,風度翩翩,一路上多少女兒家都看直了眼。
陸小鳳接過路邊女子抛過來的鮮花,笑道,“這閩地女子真是大膽。”
花滿樓不理他,只道,“西園當真繁華。”
“這西園是專門做夜市用的,自然繁華熱鬧。”可在繁華的夜市也有清冷的地方,陸小鳳和花滿樓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條背街的巷子裏。夜燈在風中閃爍,遠遠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糖炒栗子,糖炒栗子,又香有甜的糖炒栗子。”
來人慢慢走近,走到燈光之下,原來是一個老婦人,頭發花白,彎腰駝背,仿佛被生活的艱辛壓彎了脊梁。這麽大的年紀,還要在夜風中做賣糖炒栗子謀生,太可憐了。
陸小鳳也是尊老愛幼憐貧惜弱之人,當即走上前去,問道:“婆婆,糖炒栗子怎麽賣?”
“不貴,不貴,二十文一斤,我這糖炒栗子又香有甜,公子來點兒吧。”老婦人是個老實人,誇耀的話翻來覆去就是一句“又香有甜”。
“給我來一斤。”陸小鳳笑道。
婆婆把籃子放在地上,找出紙袋裝了一斤給陸小鳳。陸小鳳拿出一塊銀子遞給婆婆,婆婆縮手縮腳不停推辭,道:“使不得,使不得,老婆子找不開,找不開。”
“那就送婆婆吧。”
“怎麽行,都夠買幾籃栗子了。”老婆婆還是過意不去,在這夜裏照顧她生意已經是難得的好心人了,怎麽能多要銀子呢。
老婆婆越推辭,陸小鳳就越堅持,最後把銀子放在籃子裏,潇灑離開。
陸小鳳舉着手裏的糖炒栗子對花滿樓道:“來一顆。”
花滿樓從紙袋裏拿了一顆,後面的老婆婆慢慢直起腰杆,已經勾起嘴角,她馬上就要見到兩個年輕人慘死的景象了,真是令人開心啊。
就在花滿樓即将把栗子放進嘴裏的哪一刻,一顆金丸突兀飛射過去,擊落了栗子。
“誰?”問的人不止陸小鳳和花滿樓,他們背後那個本該佝偻蒼老的老婦人也厲聲問道。
嚴立德帶着朱厚照從陰影中走出,陸小鳳喚道:“嚴兄?”陸小鳳和花滿樓當即反應過來那個老婦人有問題,丢開栗子,嚴陣以待。
“我這次來不為你,陸小鳳,我是為公孫蘭而來。”
“浪費啊,多好的栗子,一顆能毒死好幾個人呢,就這麽撒了,可惜啊!”老婦人,或者說公孫蘭不再僞裝,恢複了清亮甜美的女聲,這聲音再好聽,也擋不住她的惡意。
“公孫蘭,還不束手就擒!”嚴立德大喝一聲,把朱厚照推到花滿樓身邊。
公孫蘭的回答是從籃子裏取除兩把綁了飄帶的雙劍,嚴立德對公孫蘭絕無好感,搶先攻擊。
公孫蘭據說傳承自唐朝公孫大娘,所以她也有個名字叫公孫大娘。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氣動四方。又老又醜的老婦人,舞着系了飄帶的雙劍,絢麗奪目,美豔不可方物,而這美麗中又蘊藏凜冽殺機。
“公孫蘭武功意外的高啊,只沒看出來嚴兄也這般武藝高強。”陸小鳳點評道,在珠光寶氣閣水榭的時候,嚴立德一劍擋住了西門吹雪的劍光,陸小鳳就知道他的武功不低,沒想到還是低估了他。陸小鳳和花滿樓站在旁邊護住朱厚照,讓嚴立德不分心和公孫蘭一戰。
“嚴兄确實武功高強。”花滿樓點頭同意,武功到了他們這個地步,似乎只有武功高強、劍法高超能夠形容,可究竟有多高、多強,只有交手的人知道。
現在公孫蘭就知道了,本以為是個無名小卒,沒想到武功比她還略勝一籌,作為一個老妖怪,公孫蘭保養有方讓她看起來還是少女模樣,可她實際不小了,對敵經驗豐富、招式狠辣、心理素質過硬,即便這樣,也沒能拿下嚴立德。打的時間越久,公孫蘭就發現自己越吃力,現在她已經不妄想一劍殺敵,而是在拼命找破綻,希望逃出生天。
公孫蘭很快就找到了,或者說嚴立德從未掩飾。公孫蘭左手飛速擲出梅花镖,直奔朱厚照面門而去,梅花镖邊緣閃着藍光,很明顯淬了劇毒。
嚴立德發狠,一劍斬在公孫蘭左臂上,敢動手,嚴立德就剁了她的手。公孫蘭畢竟是老江湖,斷尾求生,拼着左臂受傷不要,再以暗器襲擊,逼退了嚴立德,趁機逃走。
嚴立德沒去追,反手洩了內力,把軟劍纏回腰間,軟劍又成了腰帶裝飾,嚴立德恢複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嚴立德走近朱厚照,關心問道:“可有受傷。”
“沒有,表哥你別把我當小孩子,我會武功的,再說還有花滿樓呢。”朱厚照不樂意了,說好不要對他太恭敬,以免別人誤會呢。
“是啊,嚴兄,你也太緊張了。”陸小鳳哈哈大笑轉移話題。這後街太過冷清,花滿樓在前面領路,四人又回到繁華熱鬧的主街,陸小鳳試探道:“嚴兄也來逛夜市嗎?”
“不是,主來堵公孫蘭。”嚴立德并未隐瞞,道:“你知道她是誰吧。”
“是誰?”
“女屠、桃花蜂、五毒娘子、**婆婆、熊姥姥都是她的外號,今天出來的就是熊姥姥吧。”
“公孫大娘?”
“自然是她,剛剛你沒發現又老又醜的老婦人穿着一雙新嫁娘都嫌豔麗的紅鞋子嗎?繡着貓頭鷹的紅鞋子。”嚴立德回答了陸小鳳的問題,然後對花滿樓道:“當初你說有個熏金玉質熏香的少女從我們馬車旁經過,我說與我們無關,而今才知道錯了。”
“當日是公孫蘭?”花滿樓詫異道,他也沒想到随意在路上遇到的人居然是公孫蘭。若是當初就知道是公孫蘭,嚴立德不知自己有沒有耐心能等到她自取滅亡。
“也不知她當日是否穿着紅鞋子。”
“又是紅鞋子,嚴兄,你是不是知道什麽?”陸小鳳問道,嚴立德既然與紅鞋子不對付,那與他應該是朋友才對。
“陸小鳳,這是你的案子。你可是和金九齡有賭約的,問我,豈不勝之不武。”嚴立德拒絕。
陸小鳳心中揣測嚴立德究竟有何目的,聽他話的意思,他清楚的知道紅鞋子的一切,只是不願意告訴他。
陸小鳳識趣不再問,四人結伴而行,在夜市上買了許多小吃、燈籠、鈴铛一類小東西,愉快回去了。
陸小鳳和花滿樓回了客棧,發現薛冰還未會來,花滿樓建議道:“要不出去找找。”
“不必,我請蛇王幫我看着呢。”今天金九齡和嚴立德都給他莫大的懷疑與壓力,陸小鳳現在腦子很亂,不想問薛冰的事情。
花滿樓嘆息一聲,默然不語,回房歇息去了。
嚴立德這邊就沒那麽容易睡下,朱厚照不滿道:“為什麽不殺了公孫蘭。”
“公孫蘭武功高強世所公知,你确定我殺得了她?你又不懂武功。”
“我武功不好,可我知道你若是想殺她,就不會讓她跑了!為什麽?”朱厚照眼光銳利,一眼就看出嚴立德有意放水。
“表弟啊,我真希望你看到公孫蘭真面目的時候還能這麽堅定,公孫蘭可是一位絕色佳人呢。”嚴立德搖頭晃腦講古道:“昔日她的先祖,唐朝的公孫大娘一曲劍舞,驚動天下,正是因為她,我們才有幸看到了草聖張旭的一卷絕妙丹青,才有幸讀到了詩聖杜甫的一首慷慨悲涼的《劍器行》,就連畫聖吳道子也曾通過觀賞公孫大娘舞劍,體會用筆之道。以一人之力成就三聖之道,公孫大娘又該是何等人物。公孫蘭沒有繼承先祖的風骨,但武功卻傳承下來,今日即便她面容蒼老、衣着老舊,可雙劍在手,她就散發着奪目的光彩。”
“別說這只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就是當年她的先祖入宮獻藝,也是把雙劍換成綁彩綢的木劍,有何可惜。”朱厚德冷漠道:“別轉移話題,你為什麽放她走?”
好吧,忘了面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他只想要自己想要的。
“為了繡花大盜。公孫大娘是揪出繡花大盜的關鍵人物,我殺了公孫大娘,就該讓真兇繡花大盜逍遙法外了。表弟不要着急,早死晚死不過幾天功夫,等她把紅鞋子裏的人湊齊了,再給她來個一鍋端,給表弟出氣如何?”
“我有什麽好氣的。”朱厚照不承認。
“自然,自然,表弟只是憂國憂民,為無辜百姓喊冤,公孫蘭殺人取樂,人人得而誅之。”嚴立德從不善如流改口,他素來擅長“說實話”。
永遠不要小看主角光環,陸小鳳發現了一個線索,他就能一直追查到底。陸小鳳很快就查出江輕霞的來歷過往,在作為江重威的妹妹出家之後,江輕霞并不是安分守己的佛門中人。能與薛冰并列江湖四大母老虎,江輕霞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江輕霞曾經生過孩子,可惜孩子夭折了,所以她才買那些經緯倒置的紅布,繡黑牡丹祭奠她的兒子。想要有兒子,首先要有男人,能讓江輕霞甘願為其生子的男人,這個男人是破獲繡花大盜一案的關鍵。
陸小鳳順着江輕霞,還查到了紅鞋子,她們馬上就要舉行聚會,這是陸小鳳試探的機會。
沒等陸小鳳在江輕霞身上有更多進展,蛇王就傳來消息道:“薛冰失蹤了。”
薛冰如何失蹤了?按蛇王的說法,他派人緊緊跟着薛冰,不讓她落單,也給道上的朋友打了招呼,絕不傷她。薛冰自己也是有武功在身,不可能平白無故失蹤。
金九齡聽說了這個消息自告奮勇幫忙找人,還請了當地捕頭魯行一起,他們找到了薛冰最後出現的那個院子,進院查探。
金九齡半生在公門供職,很多捕頭、捕快都是他的徒子徒孫,在閩地十分吃得開,魯行作為地頭蛇,十分樂意為金九齡提供幫助。
三人結伴查探,據房東說這屋子租出去已經有一年了,并無人常年居住,只偶爾有人來往,且來去匆匆,經驗豐富的三人立馬意識到這是一個據點。陸小鳳等人進去仔細查探,在一間類似閨房的房間裏找到了薛冰的頭花。
陸小鳳拉開房間的衣櫃,看着裏面款式各異、布料講究的服飾,還有梳妝臺上的各色頭飾,問金九齡:“你說這裏還少什麽?”
“什麽?”金九齡問道。
“有漂亮衣服,漂亮首飾,胭脂水粉,鏡子梳子,唯獨少了鞋,愛美的女人怎麽能沒有替換的鞋呢,除非……”
“除非她只穿紅鞋子!”金九齡和陸小鳳異口同聲道。
又和紅鞋子扯上了關系,陸小鳳對紅鞋子真的沒有耐心了,薛冰是他的紅顏知己,陸小鳳願意為她出生入死。
“咦?”陸小鳳突然驚訝出聲,從衣櫃裏抱出一個雕刻繁複的盒子,道:“這是什麽?”
傻大膽的陸小鳳直接打開,金九齡卻眼疾手快的打翻盒子擋在他面前。
只見盒子中飄出一陣煙霧,金九齡首當其中,中了毒煙。
魯行趕緊扶住軟倒的金九齡,道:“陸大俠,我送他去醫館。”
陸小鳳摸脈象沒有生命之憂才讓魯行帶金九齡離去,等人離開,陸小鳳才把玩着打開的盒子,一臉狐疑的看着金九齡遠走的方向。
不用想那麽多,至少薛冰的失蹤和紅鞋子有關是毋庸置疑的,剛好在江輕霞那裏打探到紅鞋子組織的聚會又要開始了,陸小鳳趁機混了進去。諸位紅鞋子的當家在屋裏開會,陸小鳳隐藏在屋外大樹上,試圖找到薛冰的下落。
屋中坐着的人,都穿了一雙豔麗的紅鞋子,她們中很多人都鼎鼎有名,比如江湖四大母老虎之一的江輕霞,比如一代名妓歐陽情,當然,最有名的還是坐在上首的公孫大娘。
她們在盤點這個月的收益,二娘拿出幾張頭皮,說這是剝下負心男人的頭皮;三娘裝了幾十個鼻子過來,這是忘恩負義男人的鼻子;歐陽情拿出厚厚的銀票,這是妓院的收益,都是好色男人貢獻的……如此總總,不一而足。
最後公孫大娘問江輕霞:“你這個月收益少了很多,怎麽回事兒?”
“陸小鳳在追查繡花大盜,不知為何跑到我那裏來了,打攪了生意。”江輕霞理直氣壯把黑鍋推給了陸小鳳。
“算了,這個月收益不好等下個月就是,大姐不要生氣。大姐不是說有新姐妹要介紹給我們認識嗎?怎麽不見?”歐陽情看姐妹之間要起矛盾,趕緊溫柔嬌俏轉移話題。
“是啊,新來的妹妹已經通過我的考驗,原本是今天介紹給你們的,可她卻突然失蹤了,我也在找她。”
“哦,能讓大姐這麽費心,新妹妹究竟是何方神聖,我都要吃醋了。”歐陽情妖嬈問道。
“薛冰。”
“神針山莊的薛冰,江湖四大母老虎之一。”
“正是!”公孫蘭點頭答道,說話的同時飛射出梅花镖,往窗外的大樹上打去,她已經發現有人潛伏在那棵樹上。屋中紅鞋子七姐妹不約而同解下兵器,決不能讓聽到紅鞋子內幕消息的人活着離開。
陸小鳳從樹上跳下,遠遠遁開,好整以暇的望着公孫蘭,道:“公孫大娘,你說你不知道薛冰的下落,我可不信,她離開的時候,腳上穿的可是紅鞋子。”
作者有話要說: 捉蟲,有興趣的親可以重新看一遍。
再次被鎖,原因是“身無彩鳳雙飛翼”,雙飛是敏感詞,我也是服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