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薛遜列傳
“賈赦和薛遙的到來我們事先不知情,可見通政司的系統也不那麽可信了。我們從通政司脫離出來,到底還是有模仿的痕跡,有經驗的人可以摸着蛛絲馬跡,猜着我們的意圖。再進行一次嚴查!反正每年歲末年初的時候都要進行嚴查,不必擔心人心浮動。”薛遜嘆息,他現在就是等着第二只靴子落地的人,不知道皇帝會有什麽樣的手段來對付他,只能全方面防禦。可俗話說得好,只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防線太容易有疏忽了。
“是,大人。而今我們收到聖旨,其他地方也應該收到了,是不是請諸位來辦一次聚會,王蘊說的也有道理,而今正該抱團求生。”銀霜建議道。
“若是心往一處使,我屈居末座甘為副手,可如今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簡直把現在當成任意逐鹿的亂世,如何敢把基業托付給他人。”薛遜揉着眉心道,最好的相處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各方大勢力基本都是神交已久,真要有什麽事情,效仿蘇秦張儀,合縱連橫罷了。別忘了當初大“萬國商會”,大型聚會可不是俺麽好辦的,就是在江西地盤上,外來人口一多,薛遜都控制不住。
這個問題在王蘊來的時候他們就讨論過,而今銀霜從新提出,看薛遜真沒有聯盟的意思,也就沒再多說,只道:“宣旨天使還在,是不是請二爺回來?”
“他還在景德鎮忙他的生意,天使就是坐船過來的,他不可能沒接到消息,沒半路截下,可見沒有來磕頭的喜好,就用麻煩了,回不回來都由他。”薛遜不在意道。
銀霜四處看了看,他們說話自然安保嚴密,可接下來他要說的話實在有挑撥之嫌,就是做慣了密探頭子的銀霜也斟酌再三:“主子,疏不間親,可屬下有幾句話不得不說。我們資金多依賴二爺,二爺也可說把身家都投進江西了,可爵位只得伯爵,官職只的虛職,如今又不讓二爺回來正式受封,二爺會不會多心。屬下自然知道主子和二爺兄弟連心,可今時不同往日,二爺身邊也多了後來投靠的人,不出事,怎麽能顯出他們那些謀士、幕僚的作用。”
今時不同往日,這句話他剛和朱清說了,現在又還給他了。薛遜突然低低切切的笑了出來,原來如此!
他說皇帝有這麽好心,來個爵位大派送。宣旨天使先來南昌,合情合理,可若是等着薛越趕回,肯定要留他們一段時間。明面上的确只有二十人護送他們來江西,實際上有多少人,通政司中反水的人,安插在城中的密探,這些不可控的因素都因等待薛越的日子裏發酵。成了自然好,若是不能成,日後翻出來,兩兄弟現成的間隙。退一步說,就是薛遜看出來這點,急急忙忙把天使一行送走了,重新紮緊口袋,嚴防死守,可讓自己的親弟弟沒有正面見證朝廷的封賞,這也是可小可大的把柄,不當面接旨完全不影響薛越的爵位、虛職,可國人向來好面子,小人物能為兩個銅板在烈日下争吵兩個時辰,大人物能為了所謂的尊嚴而戰,歸根結底不過好面子。誰知薛越會不會上當?
“主子,怎麽……”銀霜擔憂喚道。
“沒事,沒事,就是突然之間很開心。”薛遜笑了,看不出來計謀的時候猶如無頭蒼蠅,真看出來了不過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八個字而已。
“先辦接風宴,待尊貴的天使休息一晚,明日一早護送天使在江西各地宣旨,讓每位江西官員都沐浴天恩。此行終究不是陛下的聖意,我先寫好謝恩折子和請罪折子,一并遞上去吧。”
接風宴一切正常,第二天一早,把天使一行全部打發走了,賈赦和薛遙都沒留。他們不是想要看看江西的全貌嗎?這正大光明的機會就珍惜着吧。
消息很快傳回京城,氣得皇帝砸了杯子。
“陛下息怒,息怒……”張相老态龍鐘,低聲勸道。這位老大人歷經三朝,而且這先後登基的三位皇帝父子都不和睦,但上位之後都繼續重用張相,可見這位老大人為臣之道登峰造極。
“薛遜如此不識擡舉,末将請旨,打他個落花流水。”靖北侯惡聲惡氣道,他是新帝心腹,又有從龍之功,說話不那麽客氣。早就說了新帝在西北建功立業,這靖北侯還被調來拱衛帝都,也不知上皇當初是怎麽想到。
若是能打,還用得着施恩拉攏嗎?皇帝對張相颔首,溫和道:“張相可有何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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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臣不敢,陛下,薛遜此人睚眦必報,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可大意啊。”張相神色嚴肅的說了句廢話。
“舉國之亂,皆由此賊而起。當初的确是廢太子行為失當,可他若安分守己,皇家難道會沒有補償,如此桀骜不馴,一言不合引發內亂,實在有失臣節,他視天下百姓為何物,累累白骨,不過是封侯拜将的踏腳石罷了。”皇帝拍案而起,怒道:“更可惡的是金陵那晚,不知守城衛國,反開逃亡先河,一路在河上招搖,以致天下震動,這才開始紛亂。”
皇帝認為,兩次大亂的開啓都是薛遜做了那捅窗戶紙的出頭鳥,不能體諒君父,實在可惡。
張相默默聽着,假裝西暖閣裏就沒他這個人。補償二字張相嗤之以鼻,若是薛家真的認栽了,現在皇帝連薛遜是誰都不知道。不過薛遜臣節有失也是真的,若不是野心勃勃,也不會占了江西,還占了嘉興、慈溪兩處據點。
“陛下,事已至此,要緊的還是穩定國政啊。”
皇帝長出一口氣,若不是為了穩定朝局,他堂堂一國皇帝,又何必對一個亂臣賊子溫言細語。
張相早就在心裏轉悠清楚了,薛家威望甚高,不能打死,當然打不打得死另說。為何薛家一坐船逃亡,停下就開始人心浮動,還不是因為薛家有分量。就像一個小老百姓跑到街上大喊天下要亂了,絕對沒人信,還要被衙役抓起來吃牢飯;可若是薛家說天下要亂了,甚至不用說,只做出一副逃亡的姿勢來,人人都覺得天下即将崩潰。若是張相再年輕個三十歲,他都要為薛遜的當機立斷鼓掌了,可惜他如今已是文臣之首。
等皇帝冷靜下來,張相慢條斯理的分析道:“陛下,薛賊勢大,也不是沒有破綻。其一,人手不夠。薛家滿打滿算不過三房,當初第三房被抛棄金陵,長孫薛遙可是滿腹怨氣,此為可趁之機。薛遜也知此弊端,才連收兩個丫頭做義妹,以做聯姻。若陛下隆恩,點薛氏義妹入宮侍奉,可降低薛賊防備。其二,此時陛下剛登基,脾氣秉性臣下也在揣測,這時候着急的絕不是陛下,而是那些惴惴不安的反臣。此時做什麽削權之舉都要引發暴亂,不若捧殺。施以恩寵,降低其防備,再圖日後。其三,江西麾下官員,既入官場,自然要按官場的規矩來辦,到時候請陛下不要吝啬官位財帛,諸如鐵興霸等掌權、掌兵之人,合該有更高的位置發揮長才。其四,對薛遜本人,也請陛下善待之,既然薛遜以做了旗杆,就讓他繼續做千金買馬骨的馬骨吧,也好安其他人的心。如此四條,再防備的人也當感激陛下隆恩,或者野心更甚也當看輕陛下,不論哪種,陛下都有了發兵、削爵的理由。古有越王勾踐卧薪嘗膽,而今陛下亦當隐忍,以謀更大。”
“再有,薛家還有個薛越呢。在海外聽說有地盤,若是不能一舉成擒,讓他們逃亡海外,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日後恐怕海疆不平啊。”張相擔憂道。
張相的話總結起來就兩個字——捧殺。捧殺,捧殺,至少先有捧吧,皇帝實在不願意向一個亂臣賊子低頭。
張相也看出來了,勸慰道:“陛下,薛遜再如何狡詐,不過一個由頭,與天下相比孰輕孰重?還望陛下三思!”
皇帝在心中安慰自己就當是為天下江山隐忍了,嘆息一聲,道:“等宣旨的回來之後,就明發诏書,點薛氏義妹入宮侍奉吧。”一想到一個丫頭出身的賤民要玷污龍體,皇帝就一陣惡心,奈何形勢比人強,只能圖謀日後了。“不止薛氏,讓禮部拟名單上來,各家都點,也好看看他們的心思。”
自古朝堂後宮休戚相關,看那些勢力送上的美人,是嫡是庶,血緣遠近,可知他們的态度。
第一波宣旨的天使回了京城,皇帝才“光明正大”的得知江西的消息,馬不停蹄又派出了第二波使者。
入宮侍奉這種事情,對旁人是不是恩典薛遜不知,但對他而言絕對是晴天霹靂。他可不信什麽枕頭風,史書上的美人計血跡斑斑就不必說了,他過來到時候宮鬥劇正是大熱,衣服上的一個花紋都能引發一場亂鬥,天下最肮髒的地方就是皇宮與妓院,薛遜深以為然。
“你們看這事兒怎麽辦?”薛遜讓手下的幕僚團先議,正巧鐵興霸回來述職,也在書房。薛遜遺憾嘆息道:“大妹妹絕頂聰穎,又是女人,她若是在,倒能出主意。”
朱清剛剛生産,還在月子裏呢。
“我回去問她。”鐵興霸抱拳道。
“別,別,就是一句調侃你還當真了,這麽多大男人,難道還想不出主意來?也要把卷碧請來,聽一聽她的意思。”薛遜笑道,這種後宮手段他倒是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