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天祎鎮（4）
沉默了許久，韓浩然終于再次開口，“你只知道失去了逸希朕的心會痛，你知不知道失去了你朕又将如何？”
未淇撲通一聲跪在了韓浩然腳下，仰視着韓浩然，口中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對不起……”
對不起，誤解了你。
對不起，刻意把你當主子。
對不起，刻意和你拉開了距離。
對不起，沒有看清楚我們之間的情誼。
面對自己一直視若弟弟的未淇韓浩然不禁微紅了眼眶，他一下一下輕輕拍着未淇的背，有意無意的安慰，直到未淇逐漸平靜了下來。
“瀾諾呢？你打算怎麽辦？”韓浩然開口詢問，從見到瀾諾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這個孩子對于未淇的意義是不同的，他亦清楚未淇的性子，所以他篤定在最後的關頭未淇會饒瀾諾那孩子一命。
未淇神色一暗，低下了頭，“回少主，未淇打算派人将他連夜送回暗影重新接受訓練。他因為一己之私欲而鑄成如此大錯，罪不可恕，但是未淇作為影主更是難辭其咎，未淇願憑少主處罰！但求少主看在瀾諾尚且年幼的份上，饒他一命。”
“讓人好好為他看看傷再送他回去吧，畢竟還是個孩子。朕累了，實在是無力去管你們的事了。至于怎麽處罰瀾諾，你是影主，自是由你做主。”說完，韓浩然嘆了口氣。
未淇也沉默了。
許久，韓浩然再次開口，“回去吧……”語氣中竟透漏出一份蒼老無奈的意味來。
未淇沒有說話，只是不放心的默默看了韓浩然一眼便起身退了出去，他也很清楚現在還是讓韓浩然獨自待待比較好，畢竟有些痛有些感覺不是說放就能放的。
在他走到門口時，韓浩然的聲音卻再次傳入他耳畔，這次的話說的無比的堅決，甚至都有了命令的意味，“朕要那夥人血債血償！”
“未淇遵旨！”這次未淇回答的亦很堅定。
輕輕關上房門，外面的雨依舊下。那個躺在雨中的孩子已經不見了蹤跡，只剩下地上流淌不去的絲絲血跡還依稀訴說着剛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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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淇一擡頭便看到了等候在雨中的莫言。
淡青色的長衫，淡青色的油紙傘，靜靜的伫立在雨中，風兒勾起了青絲亂發幾許，而他剛毅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似乎從一開始就未曾離去一般。
“哥……”未淇一開口便紅了眼眶，到嘴邊的話百轉千回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我已經派人去懸崖下尋找了，一日沒有找到，一日便不能……”莫言避開了未淇的目光。
“謝謝哥……”未淇由衷的開口。
“早點休息吧……”莫言走上前伸手輕輕拍了拍未淇的肩膀，轉身離去。
窗外的人影都漸漸遠去了，這個世界仿佛一下子便又恢複了靜寂。唯剩下那雨打萬物點點滴滴的聲音。那一滴一滴滑落的不僅僅是雨滴，似乎還有整個盛夏的暖意。
寂靜，幾乎是令人憎恨的寂靜。
冷，幾乎是讓人無法忍耐的冰冷。
韓浩然依舊坐在窗前，一燈如豆，寂寞如油。
他不能接受那個孩子就這樣突然之間消散，前幾天明明還那麽肆無忌憚的吃着冰糖葫蘆，還那麽笑顏燦燦的往嘴中拼命塞着點心。
昨天明明還是活力萬射的呢，怎麽能說沒就沒了呢？
明明想好了今天解決完蘇少麒的事就帶着那個孩子回家的呢，怎麽轉瞬就不可能了呢？
明明想好了放下心中的芥蒂，好好寵寵那個缺少疼愛的孩子的呢，怎麽一切轉瞬就成了空了呢？
明明…………
嫣然，是不是你覺得朕對他不夠好，所以故意在朕想要彌補的時候帶走了他好讓朕後悔呢？
嫣然，不是對不對？你沒有那麽小心眼，你不會舍得讓朕難過的，你怎麽舍得讓你等了一輩子想了一輩子盼了一輩子愛了一輩子的小耗子難過呢？
所以他不會死吧……我們的兒子不會死吧……
嫣然告訴朕好不好？
冰涼的液體順着臉頰滑落，外面的雨終于停了，死一般的寂靜便如同這墨色的黑夜漸漸彌散，生生壓得人幾乎透不過氣來。
忽然涼風吹過，鑽入窗中，燈光搖曳幾許。
過往曾經的一幕幕都浮現在腦海裏，久久不去。
巫山多雲雨，而自己小時候最習慣幹的事就是每每下雨之時，靜靜的坐在窗邊看着雨滴滴滴打在窗前的芭蕉上，聽着那單調的滴答答，然後想父親怎麽還不來接自己回去呢，後來想着想着就開始恨了，怨了……
那時候自己的想法還很單純，後來和自己父親住在了一起，一想起小時候因為父親的誤會而受盡冷落，就會覺得委屈，然後就會很別扭很別扭，再加上父親韓靖安脾氣不好，動辄就家法上身，所以曾暗暗決定，如若自己以後有了孩子，定不會如他那般苛責，更不會一次又一次傷了孩子的心。自己一定會好好對待那可愛的孩子，父慈子孝，其樂融融。
為了這個目标，雖說是皇家子弟難當，在宮中自己自是對待幾位皇子嚴厲了些，要求也嚴格了些，但是小錯小非亦只要他們低頭認錯便算過了。只有這個孩子，韓逸希，或許是因為他的脾氣秉性太像自己，又或許是因為始終對那件事念念不忘，自己總是情不自禁的對他別人嚴厲了些，斥責懲罰也就多了些。其實手心手背都是肉，又有哪個不疼哪個不愛呢？看着他每次挨罰時淚眼婆娑的樣子自己的心也會莫名的抽緊，但是每次卻都不願意輕饒了他。似乎是想讓他明白，他和別的皇子不一樣，他曾經犯過錯，他的罪需要用盡一生來償還。這樣對那個孩子又何嘗公平呢？
自己發誓要給這幾個孩子溫暖幸福，其實他遠遠還沒有自己小時候幸福吧，最起碼自己年幼時，長在巫山自有師傅疼有師兄愛，可憐見的，這個孩子在那冷酷無情充斥着鬥争的皇宮中只怕是受盡了排擠，受盡了欺淩。又何談半點幸福可言？
其實未淇說的對，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委實不合格！
甚至，自己比自己的父親要更加不合格。因為最起碼，父親雖說嚴苛，但是畢竟自己還敢和父王調笑嬉戲，而自己這三個兒子竟沒有一個敢那樣同自己講話的。他們三個将那句“伴君如伴虎”發揮的淋漓盡致，國事纏身的自己也忽略了他們所需要的溫情，只弄的父子之間的關系最後尴尬的只剩下孝義和君臣之理。那份暖暖的親情卻是半點不在了。
兒子成材了，國之棟梁，可惜的是，自己對于他們是父皇，是君王，是敬畏的存在，卻偏偏不是那個可以依靠可以撒嬌的爹！
自己的三個孩子在這個天下面前失去了做孩子的權力，自己何嘗又不是失去了做父親的權利呢？
家國大義，難道真的就抵得過濃濃的親情了麽？
這麽多年都過去了，自己依舊留戀那時留在自己父親身旁和蘇少麒鬥嘴打鬧的日子，偶爾被罵，偶爾挨罰，但最多的卻是守着自己的父親守着自己的兄弟的那份安心的感覺。自己跳脫的壞笑，蘇少麒孩子氣的笑鬧，和父親那刻意板着臉的訓斥教訓，竟然在時光的打磨之下成為了生命中最美好的回憶。
父親嚴苛，不近情誼，但尚且都留給了自己那麽一份暖暖的回憶，而自己離開後留給他們的又将會是什麽呢？逸希，朕的希兒，當你在奈何橋上孤單走過的時候，你又是否會憶起你的父皇？呵呵，還是不要憶起了，只怕就算是回憶，也只有傷痛而矣。
那年，自己的大哥——慕容宇軒，成為了他們活着的所有人的痛，未曾真正體會過半點父愛的大哥，會不會恨？現在的希兒，你又會不會恨？當時得知大哥死訊，自己是恨怨慕容天到極點的。盡管慕容天對自己來說宛若生父，但是慕容天對大哥卻是愧對萬千了。或許就是因為那份不公平，自己每每想起都覺得自己像個小偷，偷走了原本應該屬于大哥的疼愛。所以，一直到現在自己都不敢面對慕容家。
猶記的自己當時惡狠狠的話語，“人都死了你們還假惺惺的難過什麽？既然難過為什麽他活着的時候不對他好一點？”
一語成谶，沒想到今時今日，自己竟又如此狼狽的重蹈覆轍。
猶記的當時自己的父親是惡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責令自己閉嘴的，當時自己忿忿不平，一臉的不服氣，只覺得慕容天是貓哭耗子。父親那時只是嘆氣，沒有多加解釋。而今時今日才終于體會到何謂“悔不當初”！
人活一世，常常以為時間還很長，錯過的親情，錯失的愛情都有時間來彌補來挽回，殊不知，有些事情錯了就是錯了，過了就是過了，所有的一切都将以我們無法駕馭的速度過去，只是一切都再也回不去。
如果，自己沒有對那件意外念念不忘，如果，自己平日裏關心了一下他的生活，如果，自己給了他一個笑容，一個擁抱甚至是一個鼓勵的眼神，是否，在他跳下去的那一刻也不會那麽絕望？是否，他會猶豫要不要跳下去？是否，他會想念他還有一個父皇？
可惜，世界上沒有那麽多的如果，一切也終于變成了不可實現的如果。
他跳下去了，義無反顧的，絕望的，絕情的，留下我們這些活着的人，想念，難過，懊悔……一生一世受盡折磨！
這或許才叫做報應！
燈光搖曳中，天終是明了。
作者有話要說： 竹子這裏在下雨，很大的雨，竹子也很憂郁啊。
想起了許多過去的事情，好的，壞的，還有那些永遠不能實現的夢想，恍然發覺，自己已經開始變老了。
韓浩然不再年輕了，一切都過去了，那麽活潑的性格變得沉穩，有一種遺憾的感覺啊。
下章預告（周一更新）
韓浩然回宮，一切似乎都不同了。
面對蘇少麒的指責，韓浩然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呢？
為什麽自己的兒子韓逸遠總是逃避他的目光呢？
風雨即将到來O(∩_∩)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