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暴發戶之女
晉安二十二年,二月初二,龍擡頭。
我用手搭成涼棚狀遮在額頭上,遠目了一下去書院的路程,心中不禁竊喜,在凡間已經長到十六歲,終于今天能見到帝尊他老人家了,不,現在應該叫鳳珏了。
“當初寫命薄的時候,鳳珏的樣子是按照他原本的模樣寫的,小幺雞,你說他會不會長跑偏呢?”小幺雞是我在凡間時候用自己的血加幾樣長在凡間的神草歷經多次失敗,好不容易培育出的一只靈寵。久久沒有聽見回答,我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腳邊,只見它正鼓着腮幫匍在它随身帶着的小窩中。我撐了撐眼皮,揉了揉額頭,俯身拎起小幺雞,不得不再次提醒它,“和你說過很多遍了,你是一只靈狐,只是名字叫做小幺雞,你是生不出蛋的,也孵不出小雞的。”
小幺雞立即可憐巴巴地望着我,一雙荷包蛋般大的眼睛包着水汪汪的淚水奶聲道:“娘親騙人,娘親最喜歡騙人,明明是個姑娘,非要打扮成公子哥去書院上學。”小幺雞捏了捏爪子,堅定道,“所以我一定能孵出小小幺雞的。”
我有些放棄地垂下頭,将它塞進我的袖子,沒空理會它了。我要快些趕到書院,女主蘇素依舊是大将軍蘇瓊的嫡女,也女扮男裝在書院上學呢。今天是鳳珏來書院上學的第一天,我一定要趕在鳳珏認識蘇素之前就認識他。正待要快步趕到書院,忽然聽見後面有人叫我:“風兄,留步。”
我捏了捏額頭,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加快了腳步往書院趕路,實在不想理身後的沈葵,平日裏就像個牛皮糖一樣粘着我,問其原因,就只會撓頭傻笑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想和你親近,就是看見你就開心,就想笑,可能……可能因為他們說的,咱兩的爹都是暴發戶吧,身世相同,惺惺相惜。”
其實他說的不錯,他爹是個暴發戶。我現在的爹,在我這個無所不知的女兒的幫助下,也成為了暴發戶,還是個大大的暴發戶,俨然有成為京城首富的趨勢。所以我才有機會上現在的貴族書院,而不是像我的命格中寫的那樣被老爹賣進青樓當歌妓。好像故事已經因為我的參與而有了一點點的改變,那麽讓鳳珏愛上我,又有什麽不可能呢?瞬間覺得信心倍增,眼前的沈葵看着也不是那麽讨厭了。
我一邊加快腳步往書院走,一邊對沈葵道:“沈兄今天好精氣神,夫子昨日布置的課業有寫完麽?到書院了借我抄。”
“早就讓別人代寫完了,去了借你抄。”沈葵毫不猶豫地答應我,過了半晌,支支吾吾半天,吞吞吐吐,又道,“風兄,一直有句話想對你說……但是不知道該不該說。”
“不該。”我此刻一心都沉浸在即将見到鳳珏的興奮中,哪裏還有空管沈葵。
“風兄,即便不該,我也要說,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我特意背了一首詩,念給你聽:未見君子,惄如調饑,既見君子,不我遐棄。”
我皺了皺眉頭:“你有病啊。”
“我喜歡你。”
我頓時石化在原地。我掩藏的這麽嚴密,竟然會被這個二傻子給看穿?不可能的。我有些防備地望着他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是個女的?”
“啊?你是個女的?”沈葵像是吃了蒼蠅一樣張大嘴巴望着我,伸出食指指着我結結巴巴,“風兄,你……你……”
我額頭的青筋蹦了蹦,又蹦了蹦,萬萬沒想到這個二傻子還是個斷袖,但是此刻哪還有時間管他,也不管他現在已經知道我是個姑娘身份了,撒腿就開始往書院跑,已經要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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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氣喘籲籲跑到書院門口,靠着門框喘氣的時候,就聽見站在臺上的夫子吳嚴道:“有誰願意主動和他坐一塊?”
“我願意。”還不待喘過氣,我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舉起扶着門框的胳膊,絕對不能讓蘇素那個小賤人搶了先。
臺下響起一片雷鳴的掌聲。
我有些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正當要揮手示意大家可以停一停掌聲,和帥哥坐一起正是我所欲也,誰知眼光正好掃到臺上。
整個人如遭雷擊,那個站在夫子身邊,口眼歪斜,滿臉痦子的公子,他……他……他是……
鳳珏?
我的食指僵硬地指着他,舌頭木然地說不出話,好半天,才聽見夫子欣慰的笑聲:“風謠同學,果然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這位是左相大人家的公子韓澈,從今日起,他便是你的同桌了。”轉過身望着口眼歪斜的左相大人公子韓澈道,“風謠同學平日活潑好動,很好相處,你們會相處融洽的,有什麽不懂的可以直接去問風謠同學。”
我再次如遭雷擊,趕忙去搜索蘇素的座位,只見她旁邊坐着的正是帝尊他老人家這次的凡胎鳳珏。冰雕一樣的面孔和帝尊一模一樣,只不過是個少年郎的模樣,如瀑的青絲未以紫色護額壓制,而是以玉冠束起,顏如渥丹,灼灼而華,統一的白色長袍裹在他的身上,有種說不出的好看和威嚴。許是方才的動靜,他正擡頭朝我瞥過來,彼此目光交彙,我正要攢出笑意伸手和他打招呼,他卻只是淡漠地繼續低下頭,不再看我。
我有些失落地放下伸在半空的胳膊,一邊掏下斜跨在肩膀上的書袋,一邊往座位走。不行,我要捋一捋這其中是怎麽回事?我的命薄上是怎麽寫來着的:晉安二十二年,二月初二,龍擡頭,皇八子鳳珏化永安侯義子之身份,入學于盛安城貴族書院,毗鄰于蘇素而坐,此乃初見。
瞬間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雖然前面有些事改變了,比如我的身份,但是故事的總體走向并沒有改變啊!就好像我此刻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書院,但是我卻出現了,所以我是多餘出來的人,但是立即就安排了一個從前命薄上沒有的韓澈來和我同桌,兩個多餘出來的人坐在一起,就完全不會影響原來的布局了。
就像有人在故意告訴我,即便我知道一切,并不能影響什麽。我想要的都不過是一場妄想。我有些憤恨地擡頭瞪着天,但是除了瞪得眼睛痛以外,并沒有什麽改變。
不記得哪個哲人曾經說過:“我想要的現在就要!”
于是,雙手捶在了桌上,站起身,一腳踹翻剛在我旁邊坐定的韓澈,走到鳳珏的桌前,雙手撐在他的桌面,四目相對:“同學,現在換座位還來得及,和我坐一起,不然以後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打哭為止,絕不戲言。”
鳳珏停下手中擺弄筆架硯臺的動作,緩緩地擡起頭,冷漠地望着我:“我怕吵,這裏更好。”
這是帝尊他化為凡胎鳳珏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我怕吵,這裏更好。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突然揪地疼了一下。忽略這些小情緒,怒火一下子暴漲,正待要發作,聽見夫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風謠同學,你平日裏就拉幫結派,聚衆鬥毆鬧事,無視書院紀律,并多次和蘇素同學針鋒相對,蘇素同學為人謙和大度,你便是得寸進尺了不成?你要向蘇素同學學習,不光長得俊,脾氣也好,課業也好。”随後聽見身後韓澈委屈的聲音:“夫子,你不是說風謠同學活潑好動,很好相處的麽?我不要和她坐一起了,我也要和蘇素坐一起。”夫子啞然了一會,安撫道:“是呀,你看看他,現在這樣還不活潑好動麽?”
韓澈:“……”
正愁一腔怒火無處發洩,夫子和韓澈他倆這是撞在了槍口上,竟然敢當着我的面誇蘇素?我最聽不得的就是別人誇蘇素。當初寫這個命薄的緣由就是那次我問辰烨,帝尊他會喜歡什麽類型的姑娘,會不會恰好就是我這個類型?辰烨習慣性地白了我一眼然後回憶了一下道:“帝尊他喜歡素淨一些,溫柔一些的姑娘。”又看了看我道,“長曦,你的長相完全不是帝尊的類型啊,你太媚豔了。你和天上的神女一點也不一樣,她們都一個個跟出水芙蓉一樣,溫柔似水。兵器也都是輕水紗,青楓劍這類名字好聽又輕巧的。你再看看你,每天揮舞着碩大的流星錘,吓唬誰呢你?”我當時很受打擊,當即就寫了這個命薄,将女主蘇素描繪的素淨又溫柔,并取名蘇素。她這張臉是我給的,如今卻成了我的勁敵,因我現在化身的風謠的凡胎和我做長曦時候的模樣一模一樣!我如何不氣?更遑論有人在我的面前誇獎她的外貌!從前隔壁樓閣的一個學生照着我和蘇素的樣貌作了一首打油詩。詩是這樣說的:
素面芙蓉色,豔妍妖無格。
彼爾皆公子,不遇傾城色。
素,自然指的蘇素,妖,自然指的是我風謠,竟然将我排在蘇素後面!于是我喊了兄弟等在了他放學必經的小路上,後來就聽說他轉學了。
所以他兩這次也死定了!我一定要把他們修理得連親娘都不認識。但就在這時候門口又出現一個氣喘籲籲的身影。沒錯,就是剛向我表得一番糊塗白的二傻子沈葵,他趴着門框一邊喘氣一邊指着我的方向道:“夫子,我要……我要……我要告訴你一件大事。”
我心裏不屑至極,這個二傻子!我家那麽有錢,就算書院知道我是個姑娘,一定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別忘了,隔壁以及隔壁的隔壁的樓閣可都是我爹投的錢建造的。這也是我為什麽這麽久沒有拆穿蘇素女兒家身份的原因,他爹是大将軍,在朝中一手遮天,書院根本就不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麽回事了,而是完全閉目養神了!這個二傻子!
但是現在還不是揭露身份的時候,不方便我以後圖謀靠近鳳珏。我要攔住那個二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