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按何羽白最後一次起紅斑的時間算, 還不到四周, 何權沒給他照B超而是抽了一管子血查HCG和孕酮。結果出來偏低, 他讓兒子三天後再來複查,不過至少證明小家夥正在努力分裂的事實。
眼瞅着自己要晉升外公,何權欣喜之餘,婆媽本質暴露無遺:“小白, 這是第一個, 你可得注意,現在頭一個胎停孕的忒多……別靠近放射科, 躲發燒感冒的遠點,口罩出門就戴上……啊對,甭上門診和急診了,跟病區裏踏實待着……诶不,你幹脆請假吧,等過了十二周穩定了再回去上班。”
“爸!”何羽白來不及害羞就被何權這串叨叨給弄得皺起眉頭,“你懷我和羽輝他們的時候,休一天假了?”
何權翻翻大眼,嗤道:“休個屁,全都幹到生!生你是好歹給了我幾個小時緩沖, 生那倆, 從1號手術室剖完別人出來進隔壁2號,乖巧躺下, 等你表姑來剖我。”
何羽白被逗笑, 抿着嘴唇往診療室外張望了一眼。鄭志卿跟冷晉在走廊上等着聽結果, 都坐立不安的樣子。不過他覺得冷晉的坐立不安,很大程度是因為鄭志卿手裏拄着龍頭杖。
“你倆進來。”何權朝門外招招手。
等冷晉進屋,何羽白趕忙把人拽到自己身後護住。龍頭杖在鄭志卿手裏換來換去,似乎在權衡用哪邊掄更順手的樣子。
何權朝鄭志卿努努嘴:“把那打狗棒放下,這是高興的事兒,你要是敢給兒子和姑爺臉色看,我先把你打出去。”
冷晉大為感動,恨不得抱着何權狠狠親一口。鄭志卿運了口氣,将手杖斜靠到桌邊——觸手可及的距離。
何權換上副笑臉,拉過兒子和姑爺的手疊到一起,一改往日說話的沖勁,柔聲道:“茫茫人海,兩個素不相識的人能夠相遇、相知、相愛,極為不易,而孩子是将虛幻的愛情用血緣紐帶連接起來……冷晉,小白,從此以後你們便真正擁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家庭,我和志卿祝你們幸福美滿。”
說着,他用腳後跟撞撞鄭志卿的鞋,提醒對方別他媽在這種溫情時刻還拉着張驢臉。
何羽白眼眶一熱,抽出手抱住何權的肩膀,反複說着“爸,我愛你”,把何權的眼睛也哭濕了。鄭志卿走到冷晉跟前,在緊張的對視中擡起手重重拍了把對方的肩膀,然後轉臉走出了診療室。
“那個……鄭董他……”冷晉雖然心裏高興,可看到鄭志卿落寞的表情,又覺得自己敢得意忘形的話,純粹是找抽的節奏。
何權拍拍兒子的背,抹去彼此眼角的濕意後對冷晉說:“你照顧小白,我去看看他。”
何權滿樓道的找鄭志卿,最後在安全通道裏發現了坐在樓梯拐角抹眼淚的老頭子。他蹲下身,抱住鄭志卿的肩膀安慰道:“你這是幹嘛啊,要當外公了,該高興才是。”
鄭志卿抹了把臉,偏頭望着何權,眼中滿是惆悵:“阿權,我今天才真正感覺到,小白要離開我們了……時間過的真快,他只有這麽大點的樣子,就好像是昨天的事情,可現在他都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說着,他擡手比劃了一下。何權看那尺寸,是何羽白剛出生時的大小。輕輕嘆了口氣,何權也坐到鄭志卿坐着的那級臺階上,歪頭靠住那依舊寬闊結實的肩膀,與對方十指相扣。
“是挺快的,一天天,一年年,時間唰地就過去了……”想起年輕時的過往,何權微微勾起嘴角,“诶,鄭大白,你說,假如咱倆今生錯過了,你沒得着我們家老爺子的龍頭杖,會拿什麽打姑爺?”
鄭志卿輕笑,擡手将何權攏入懷中緊緊箍住:“這假設不成立,阿權,除了我沒人能忍你這脾氣四十多年,并且曠日持久地堅持下去。”
“知道‘自大’倆字怎麽寫麽?”何權哼了一聲,“就你會寵人?告訴你,我可是見識過了,歐陽對洛君涵,那可比你對小白還溫柔。”
鄭志卿的眉毛眼睛都拉成直線,酸溜溜地問:“你……後悔了?”
“那倒沒有,自己選的對象,跪着也要過完一輩子。”何權瞄了瞄鄭志卿,眼神帶勾,“不過鄭大白,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不行了?”
“我哪不行了!?”鄭志卿有點兒要急眼的意思。
“嚷嚷什麽?這地方不隔音!”何權一把捂住他的嘴,“我看你這些日子睡覺的時候特別老實……不過想想也是,都這歲數了,該到不行的時候了。”
扒開他的手,鄭志卿急切地自證清白:“最近這段時間醫院的工作那麽忙,我是怕你太累……可既然你說了,我以後可不管你累不累了啊!”
何權抿嘴笑笑,歪頭問:“怎麽着,你也想學歐陽,快七十了再來一個?”
“我學他?”鄭志卿氣笑,“他那是靠藥撐出來的,別拿我跟他相提并論。”
“嗯?什麽藥?”何權隐隐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鄭志卿不屑地哼了一聲:“千金要方啊,他從四十出頭就開始吃了。”
何權瞪大眼:“你怎麽知道?!”
“之前有一次去店裏給齊老抓藥,正碰上歐陽在那和耿師傅探讨用千金要方制酒的事,我聽他說,這樣以後就不用熬着喝了,更方便。”鄭志卿頓了頓,“後來我問了耿師傅一句,耿師傅說,歐陽從十多年前就開始用這方子了,我一算,那正好是他四十出頭的年紀。”
“……”
何權挑起眉梢——呵呵,洛君涵你就跟我這裝,還秀恩愛?怪不得二十多年沒動靜,合轍是歐陽有問題啊。
聽說自己要當哥哥了,程毅一連“哇哦”了好幾聲,然後使勁拍了把冷晉的肩膀。
“老爸,你真行。”
冷晉正要翹尾巴,見何羽白臉色漲紅,立刻板起臉訓兒子:“怎麽說話呢?”
程毅“嘿嘿”直笑,轉頭用力抱了抱何羽白,對他說:“小羽毛,一定要給我生個妹妹啊,我超級、超級相當電影裏那種保護妹妹的硬漢型哥哥。”
何羽白抿住嘴唇,不好意思地笑笑。
“就你這二兩肉,離硬漢還差着十萬八千裏遠。”冷晉諷刺道,同時撩起自己的T恤,“看你老爸的腹肌,這才叫硬漢。”
“我也有啊!”
程毅不甘示弱,往起一拽T恤——然而平板一塊,只能隐隐看到點腹肌線條。何羽白趕忙一手一個拽下他們的衣服,輕聲說:“好啦,都成熟點。”
“就是,成熟點吧老爸。”程毅沖冷晉縱縱鼻梁,在對方伸手箍自己脖子時怪笑着躲開。
“別鬧了,晚上吃什麽?”何羽白拽住冷晉的胳膊。
程毅立刻說:“去吃牛排吧,我知道有家不錯的店,前幾天剛去過。”
“誰帶你去的?”冷晉微微皺眉。不是說加班麽?敢情是吃喝玩樂去了!
“公司同事。”程毅轉轉眼珠,一副試圖隐瞞什麽的樣子。
冷晉追問:“什麽同事?”
“呃……就部門裏那些嘛。”
“那些人都比你大很多,少跟着出去鬼混,不許喝酒,聽見沒有?”
“知道,老爸你真啰嗦。”程毅往何羽白旁邊靠了靠,“小白,你餓了吧,我都聽見你肚子咕咕叫了。”
“啊?哦……是,我餓了。”
見程毅拿自己擋槍,何羽白無奈笑笑。也不知道為什麽,自打确認有孩子,他忽然覺得程毅看起來比之前更可愛了。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母愛泛濫?
周三去大正産科複查,何羽白在何權的VIP診療室裏等報告,碰上安興來做産後四十二天的檢查。安興帶了小寶寶來,粉白粉白肉嘟嘟的,看着就招人喜歡。安興也圓了一圈兒,再不是那瘦瘦小小的樣子,想必是被照顧得太好了。
聽說孩子小名叫通寶,何權皺眉問:“誰起的?”
“還能是誰,我公公呗。”安興也是無奈。
“秦楓掉錢眼兒裏了?”何權嗤笑一聲,“大兒子叫元寶,小女兒叫如意,這生個孫子叫通寶,将來再有小的,我看幹脆叫美鈔算了。”
安興苦笑着說:“何老師,您還別說,為了給孩子起小名成體系,我公公都快成古錢幣專家了。從東漢到清末,鑄幣歷史他倒背如流。家裏滿滿一櫃子古幣,也不知道有幾個是真的。”
“嗯,秦楓這算是給自己的老年生活找到了精神寄托。”何權做好檢查摘掉手套,沖正在逗通寶的兒子擡擡下巴,“小白,你看下我電腦,報告出來沒。”
何羽白抱着通寶走到電腦前頭,弓身握住鼠标點開右下角的窗口,點點頭:“出來了。”
何權湊過去看了一眼,擔了幾天的心終于歸位:“行,數值漲得不錯……哦,肌酐有點低,應該跟你以前長期吃素有關。怪不得我外孫天天要肉吃,虧着孩子的嘴了。”
安興聽了,驚訝地問:“何大夫,你懷孕了?”
何羽白耳尖微紅,低頭逗着通寶說:“嗯,剛一個月。”
“冷主任不是要樂死?”安興邊整理衣服邊感慨,“哎呀,去年徐豔休産假,今年我,明年你,咱病區本來就缺人……得跟冷主任提一下,再不進人不行了。”
“他不肯放低标準。”何羽白為難地皺皺眉,“不知道今年的實習生能不能留下,這都七月了他也不給個準信兒。我看那幾個實習生已經開始去其他醫院面試了。”
安興想了想,說:“姜珩總該能留下吧?他基礎知識紮實,手腳也勤快,我從來沒見冷主任罵過他。”
“對,我跟冷主任說過,把他留下。”何羽白輕嘆一聲,“姜珩也不容易,雙親都是自閉症,所以他格外勤奮刻苦。”
“等會,雙親都是自閉症?”何權回過頭,“那個實習生多大?”
他印象中自己也接過這樣一個孩子,雙親都是自閉症,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何羽白說:“比我大一歲,二十八了,他當時沒考上八年和七年的臨床,讀完五年臨床才考的研究生和博士。”
何權回到電腦跟前,點開內部系統,正要輸入姜珩的名字忽然頓住手:“哪個HENG?”
“王行珩。”安興自嘲地笑笑,“我這文盲,一開始管人家叫姜衍叫了好久。”
何權心說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那字念HENG。
幾秒種後,姜珩的出生記錄彈了出來,何權看了,笑着說:“沒錯,就是他,這孩子是我剖出來的。”
安興感慨道:“何老師,我怎麽覺得周圍認識的,至少有一半都經過你的手?等何大夫生的時候,是不是你也要親自上陣。”
“絕不,我可見不得自己兒子受罪。”
何權嚴辭拒絕。
TBC